殷岩柏迴頭,把自己的大手遞給魏京華,“走不動了?我拉你。”


    魏京華看了看他寬厚的手掌,輕嗤一聲,“誰用你拉?我自己能走!”


    說完,她立時步伐矯健的向前躥了好幾步,像是山間的野兔。


    殷岩柏看著她敏捷的身影,不由輕笑,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後頭。


    這山路有些陡峭,底下還有碎石,一不留神,有可能腳下一滑,摔下去。


    他走在她後頭,正好可以在她腳步滑跌的時候,扶她一把。


    魏京華走在殷岩柏前頭,倒不喊累喊停了,她仰頭看看高聳的山頂,悶頭隻管往上爬。


    兩人從午後離開宣德門,騎了一陣子的馬離開京都,來到山腳下,就棄馬開始爬山。


    這山甚是高大,兩人已經走了一個多時辰,才不過剛到半山腰。


    “你若累了,咱們就停下歇歇。”殷岩柏說道。


    魏京華搖頭,“我不累。”


    但她的肚子卻咕嚕叫了一聲。


    殷岩柏微笑,“山上有野雞野兔,你想吃什麽?聽聲音,近旁還有溪流,正是野炊的好地方。”


    “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星星嗎?先上去山頂吧。”魏京華垂眸說道。


    殷岩柏看她一眼,“你在這兒等我。”


    說完,他便踩著石頭,猛然一躍,縱身跳上一棵大樹。


    他手裏拿著幾顆尖銳的小石子。


    魏京華仰頭看著他,隻見他四下觀察了一陣子,忽然朝遠處灌木密匝之處猛地拋出一顆石子。


    撲棱棱——


    有個灰褐色的影子從那灌木叢裏飛了出來。


    殷岩柏毫不遲疑,立時拋出第二顆石子,這顆石子脫手的速度又快又狠厲,夾裹著利風。


    噗——一聲響,石子正打在那灰褐色的影子上頭。


    “咯咯——”一聲長鳴,那灰撲撲的身影一頭栽下樹叢。


    “我去撿。”魏京華說道。


    “別動!”殷岩柏卻衝她擺擺手,他眯著眼睛,目光銳利,如俯瞰大地,盤旋與自己領空的蒼鷹。


    忽而他眸光一緊,“噌蹭蹭——”三顆石子接連從他手中擲出。


    就像三連發的子彈,速度又急又快,幾乎叫肉眼都看不清。


    卻聽“砰砰”幾聲悶響,分明是擊中了東西。


    但距離較遠,魏京華卻看不見他打中了什麽。


    殷岩柏嗬嗬一笑,縱身跳下那棵大樹,他所站立的樹與他石子擊打過去的地方,中間有一條又寬又深的溝,溝裏沒有水,卻有被水衝刷過的痕跡。


    “你有口福了。”殷岩柏衝魏京華笑了笑,“站著等我。”


    他縱身從那道溝上一躍而過,穩穩落地,矯健如獵豹。


    他彎身鑽入灌木叢,一時間魏京華隻見灌木叢在亂晃,卻瞧不見了他的身影。


    一旦那個人不在你的視線之中,人似乎就會不由自主的緊張,替他擔憂。


    盡管那個人是武力超群的殷岩柏,魏京華還是皺眉眺望著看不見他身影的灌木叢,隱隱不安。


    她眉頭越蹙越緊,那灌木叢先前還有動靜,這會兒竟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了……


    “殷岩柏!”她不由高聲喊他的名字。


    縱然理智告訴她,殷岩柏不可能出事。但感情上,她已經不能冷靜,不能不被他牽動。


    “殷岩柏——”她喊了一聲,竟無人迴應。


    她立時疾步向前,正欲試試看自己能不能越過那溝壑。


    灌木叢裏卻猛地鑽出一個人,他一手提著一隻肥壯的野雞,另一隻手還抓著兩隻灰兔的耳朵。


    魏京華微微一愣。


    殷岩柏衝她咧嘴而笑,“要不要嚐嚐晉王手藝?我烤兔子可是一絕。”


    魏京華的心在瞧見他的那一刻,就噗通落迴了原地。


    見他笑容明媚,她更是胸中舒暢。


    “好呀,真是有口福了。”魏京華跟在他身後,想著那溪水聲傳來的地方行去。


    不長的路上,她卻暗自下定了決心——他不過是去撿獵物,一會兒的功夫不見,就可以牽動她的心神。她如何能安心的等他去西北打仗,不慌不亂的留在京都等他迴來?


    古代的仗,一打可能就是一兩年,甚至幾年的時光。


    她難道就這麽等在京都,任憑時光將人生蹉跎?


    不可能,她必要隨他一起去西北,不管苦寒還是戰亂,隻求能看見他,能安心。


    魏京華跟在他身後的步伐,越發堅定不移。


    殷岩柏卻不知,他不過打獵的功夫,竟叫她想了這麽多。


    他們找到了溪水處,山上留下的小溪,溪水清澈,水裏還有魚蝦。


    殷岩柏隨身帶著匕首,他手法極其嫻熟的給野兔野雞開膛破肚,扒皮洗淨。


    魏京華並不伸手幫忙,因為她根本沒找到自己可以伸手的地方。


    他所有的動作都熟練的遊刃有餘。


    在他快要收拾幹淨的時候,魏京華才去山林裏撿了些幹柴堆在溪流近旁的亂石灘上。


    殷岩柏削了幾根尖銳筆直的木杆,將他打獲的獵物穿在木杆上。


    他們沒有多餘的調料,隻有隨身攜帶的鹽巴。


    他將鹽巴抹在獵物外皮及肚腹裏頭,醃製一陣子,便升起火來,在亂石灘上烤著野雞野兔。


    “王爺竟然還隨身帶著鹽巴?”魏京華看到他的動作,不由驚訝笑問。


    “在軍營裏養成的習慣。”殷岩柏說,“我幼時是做先鋒軍的,總是衝在最前頭。有次霧大,衝著衝著跟後頭的大部隊失散,我們孤身幾百人,在荒漠上過了三天兩夜,若不自己打點東西吃,隻怕大軍還沒找到我們,我們就要先餓得不行了。”


    他侃侃而談,語氣輕鬆,臉上還帶著笑意。


    魏京華卻聽得心驚,他堂堂皇子,竟然還經曆過這種事情。


    “打那兒以後,我便養成了常常帶著打火石,帶著鹽巴的習慣。”殷岩柏笑著說,“如今雖然甚少出征,卻是常常打獵,也有時呆在山上,不迴營地的,烤了野味來吃,不用多加調料,單單用鹽巴,就能把食物本身的香味催逼出來,反倒比府上廚子烹飪的還好吃。”


    殷岩柏說著,麵前的火堆上已經有陣陣的肉香撲麵而來。


    魏京華本就餓了,這會兒嗅到香味,嘴巴裏更是不自覺的分泌著唾液。


    她默默的咽了口水。


    誰知這小動作恰被殷岩柏看見,他抿嘴暗笑,不多時,便撕下一隻野雞大腿給她。


    “熟了,嚐嚐。”


    魏京華伸手去接,他卻猛地躲了一下,“小心燙。”


    她的手沒摸到雞腿,卻是恰握在他的手背上。


    兩人表情不由一怔。


    魏京華也是傻了,她就那麽搭手在他手背上,而忘了收迴來。


    殷岩柏乃是不敢,亦或不舍的收迴。


    他舉著雞腿,她扶著他的手,兩人呆滯相望,好一陣子的沉默,此時無聲勝有聲的交流。


    魏京華終於深吸一口氣,鬆開手,臉上發怔也發熱。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開視線。


    “不燙了。”殷岩柏卻起身坐在她身邊,兩人先前還有一兩步的距離,這會兒卻是挨著肩,挨著身子,比鄰而坐。


    魏京華唿吸一緊,他身上霸道的氣息,簡直比那陣陣飄散而來的肉香還有侵略性。


    她一時還在窘迫,那雞腿卻是已經送到了她嘴邊。


    “喂你?”殷岩柏笑著低聲說。


    魏京華立時大窘,她伸手搶過雞腿,報複似得,齜牙狠咬。


    肉香入口,溢滿唇齒。


    真是奇了怪了,不管是魏家的廚子,還是晉王府的廚子,那都是高價買來的,晉王府的廚子更是個中翹楚。


    但她竟從沒吃過這樣鮮美絕倫的烤雞腿兒。


    單單隻是抹了鹽巴而已,卻堪稱人間美味。


    她吃的滿嘴流油,手上也是野雞皮脂上鮮美的油脂,她原想跟他說,“王爺手藝不錯,雞肉烤得甚好。”


    但她一直占著嘴,竟連說話的空檔都沒找到。


    一直到一隻雞腿全都下了肚,她才扭過頭來,想對他說話。


    他恰撕下一條兔子腿,連帶著肚腹上的肉,要遞給她……兩人同時側臉望向對方……


    一叢篝火,明媚的跳動在兩人的瞳仁之中。


    兩人坐的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唿吸,能看清對方眼中,自己的身影……


    魏京華看到他眼中那個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直到她唇上一軟,他帶著霸道氣息,與清冽之氣的吻,封住了她的唇。


    她眼睛瞬間瞪大……等等、等等,她嘴上還有油的吧?


    他這時候吻上來豈不是蹭到了她的油?


    魏京華心下發窘,立時掙紮要退。


    殷岩柏動作更快,他把所有的木杆都放在一隻手裏,另一隻手卻禁錮著她的腰,叫她退無可退。


    上次親吻之時,他還動作生硬笨拙……是她撩了他。


    可顯然他是個聰穎的學生,一點即通。這次他禁錮她在懷,彼此唿吸交織間,他已經遊刃有餘。


    她麵紅耳赤,從掙紮到妥協,再到癱軟進他懷中。


    他看著懷裏麵頰紅暈如煙霞的她,不由輕笑出聲。


    “味道不錯。”他說。


    魏京華抬手捶他,他卻一本正經,“你不覺得這雞肉鮮美嗎?”


    到底說她,還是說肉啊?


    魏京華臉上大窘,心裏卻暖洋洋溫軟一片。


    “你幾時帶兵前往西北?”魏京華忽然問道。


    殷岩柏目光深深的看她,“我不能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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