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華輕輕碰了下他的肩。


    他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魏京華咬著下唇,輕輕碰了碰他的臉,“殷岩柏?你醒醒?”


    他還是不動,也沒睜眼。


    她伸手去摸他頸間的動脈,她手很涼。


    碰到他的脖子時,他忍不住低笑了一聲。


    但他又立即扳住臉孔,繼續裝暈。


    “你……”魏京華大怒,“你混蛋!”


    眼見眾人已經過來,她不敢言語狂妄不敬,隻好摸出針來,故意紮了他幾針。


    幾針下去,殷岩柏再也忍不住,掀開眼皮,“快快,快拔針,真傷了……”


    眾人見他還能說話,看表情似乎傷的也不重,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王爺傷在哪裏了?快去請大夫來呀!”


    “趕緊備馬車,送王爺迴府!”眾人吆喝著。


    “請什麽大夫,”殷岩柏不滿,“這不是現成的大夫嗎?”


    眾人這才連連道是,“魏長使快給看看,王爺究竟傷的怎樣。”


    魏京華沒好氣,隻當他是故意捉弄眾人。


    但見他抬起的左手,她頓時嚇了一跳。


    他左手手腕整個腫了起來。


    她輕輕一摸,他就齜牙咧嘴。


    “王爺忍著點疼,臣摸摸看,怕是骨頭斷了……”她心驚說道。


    殷岩柏一語不發,隻拿一雙明澈的眼睛看著她。


    看得她心慌意亂。


    她仔細的摸了摸,鬆了口氣,“骨頭沒事,但韌帶撕裂,拉傷很重。”


    “骨頭沒事,那就是傷的不重了?”一旁人問道。


    魏京華心氣兒不順,語氣也有些不客氣,“韌帶撕裂,若是不好好養著,這隻手就廢了!傷筋動骨,骨頭雖沒斷,但能動全靠筋拉著,筋卻比骨頭還難養好!你說傷的重不重?”


    人群裏霎時一靜,沒想到這魏長使脾氣這麽大……眾人卻不知她這脾氣是衝誰。


    殷岩柏心領神會,非但沒惱,反而笑嘻嘻的,“那就有勞魏長使了,一事不煩二主,本王這隻手,就交給你了。”


    魏京華狠狠瞪他一眼,當著眾人的麵,總算沒有懟迴去。


    待上了馬車,她才真拉下臉來,“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是沒長腦子嗎?跟自己的手過不去?”殷岩柏哼道。


    魏京華瞪他一眼,有點拿不準他究竟是不是成心。


    “這下可好了,左手好久都不能用。”她故意刺激他。


    “左手不能用,不是還有右手嗎?再不濟……不是還有……”他原想說,不是還有你嗎?


    但看她臉色黑沉沉的,怕她生氣。


    他改口道,“不是還有殷戎和常武嘛。”


    魏京華輕哼一聲,“早聽聞王爺馬術厲害至極,沒想到也有炫技落馬的時候。”


    “唉,大意,人真是不能心不在焉,心差點跟人跑了,這不就落下馬來?”他說著話,卻往她身邊蹭了蹭。


    魏京華立刻要坐遠點,殷岩柏趁機抓住她。


    她剛要掙紮,他就“哎喲喲……”叫起來。


    魏京華瞪他,“王爺在軍營裏也這麽嬌氣?”


    外頭趕車的車夫不甚聽見這一句,險些一頭栽下馬車去……媽呀,王爺嬌氣?他耳朵有毛病了吧?


    “可不是嘛,”殷岩柏卻是爽快的點點頭,“本王最怕疼,怕苦,怕吃藥,每次都得人哄。”


    “噗……”魏京華沒繃住,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咳了半天,又忍不住笑。


    殷岩柏抬手為她扶背順氣兒,“怎麽?沒見過怕疼的男人呀?”


    魏京華無奈歎息,這會兒被他一逗,卻是一點兒也不生氣了。


    “沒見過想王爺這樣鐵血剛毅的男子漢大丈夫,還會怕疼的。”


    殷岩柏眼睛亮亮的看她,“本王在你心中的形象,如此高大威猛嗎?”


    魏京華被他盯得一陣臉紅。


    他卻一直問,糊弄不過去。


    她隻好含混的點頭,“是是是……您最厲害,最了不起了。”


    殷岩柏笑的誌得意滿。


    魏京華將他送迴了王府,為他調了藥,糊在他的手腕上,又纏裹了好幾層。


    “不要用這隻手,筋要慢慢養。”魏京華知道他左右手都能用劍刷槍,不由安慰他道,“過一段時間我再給王爺紮針,也會好徹底的。”


    “要很久嗎?”殷岩柏問,這樣她就能像記掛著師妹那樣,天天記掛著他了。


    魏京華卻輕哼一聲,“王爺現在知道擔心,知道後怕,是不是晚了點兒?是要很久,至少半年!”


    才半年啊……殷岩柏默默的琢磨,半年,夠他把她“感化”了嗎?


    “王爺好生休息,臣告辭了。”魏京華起身。


    “疼……”殷岩柏苦著臉,皺著眉,“我看你還寫了要服用的藥。”


    魏京華點點頭。


    “你喂本王……”殷岩柏見她瞪眼看過來,輕咳一聲,“你為本王煎來喝,萬一王府出了奸人,要害本王性命,在藥理動手腳如何是好?”


    魏京華凝神想了想,“好。”


    她爽快答應,當真親自去煎藥。


    殷岩柏起身,跟著去了煎藥的廚房。


    他倚靠在門框上,盯著她的背影細看。


    魏京華察覺他的視線,一直沒理,但她的臉不知為何,卻是一點點熱了起來。


    熬藥的鍋熏得了,對,就是熏得了。


    她煎了半個時辰的藥,他又嫌燙,讓她吹涼了給他。


    藥終於放涼,他又說苦,要她準備蜜餞……


    魏京華一直忍著氣,原來感覺他不像王爺,摔摔打打,不拘小節。


    這會兒才發現,他作起來的時候,也特別能作……養尊處優的毛病,全都顯出來了。


    終於伺候著他,把藥吃了,蜜餞吃了。


    魏京華鬆一口氣,抬頭一看,太陽都已經偏西了。


    她正要告辭離開。


    外頭常武卻道,“喜公公來探望王爺,說是奉旨來探望。”


    殷岩柏還沒看口,卻看見魏京華的臉上的紅暈,迅速消散,肉眼可見的白了下去。


    她眼裏的情緒,也一點點歸於沉寂。


    就像一團剛剛燃起來的小火苗,遇見了冷水,刺啦一聲,熄滅了。


    殷岩柏皺了皺眉,“你先別走,在這兒等我。”


    “不行,已經晚了。”魏京華開口。


    果然,不出他所料。


    先前她的聲音雖帶著幾分抱怨,卻是有溫度的。


    這會兒她聲音冷冷清清,沒有情緒,更沒有溫度。


    “本王不允許你走,你試試你能不能走出這間屋子?”殷岩柏也正色說道。


    魏京華微微一愣,抬眸看她。


    “聽話,我去見過喜公公,就迴來。”殷岩柏深深看她一眼,“我有話與你說。”


    魏京華皺眉沒有迴應。


    他吩咐了常武一聲,便闊步往前院兒去。


    魏京華並不“聽話”,她聽到門口的方向有人,便悄悄走向後窗,輕輕推開窗戶。


    蹭,外頭立時出現三四個腦袋,目光灼灼盯著她,“魏長使……”


    魏京華翻了個白眼,砰的關上窗戶。


    她等了一陣子,又摸向側窗,側窗是開著的,她剛要探頭向外看。


    便聽得外頭輕咳一聲,似乎是尷尬的提醒她。


    魏京華負氣,上次晉王府被圍,她翻牆進來的時候,明明沒見這一個守衛,她還說王府守衛太鬆懈,殷岩柏藝高人膽大……感情是全在暗處躲著呢?


    她坐在桌案旁,走不了,隻好老實等他迴來。


    殷岩柏從前廳迴來的時候,隻見那蜜餞盤子已經空了,而她手邊卻放了一堆的果核。


    他抿嘴笑了笑,“甜麽?”


    “齁得慌。”魏京華不客氣的迴道。


    殷岩柏在她近旁坐下,“齁還吃那麽多?”


    “被逼著,沒辦法,不吃怕瘋。”魏京華看也不看他。


    殷岩柏卻是點點頭,“我知道你的無奈,一個逼迫在外,一個逼迫在心裏。”


    魏京華聞言微微一愣。


    “心裏的逼迫,想要相信,卻又害怕失望。畢竟從小到大,你身邊的親人都在不斷的讓你失望。”


    魏京華嗓子眼兒裏猛地一澀,怔怔看他。


    “外頭的逼迫來自聖上,他防備我,也會防備我身邊的人。我不知道他對你的試探是出於什麽心理……但是我可以鄭重的說,我不怕。”


    魏京華深吸了一口氣,她覺得自己有點兒缺氧,腦袋裏暈騰騰的。


    “我不怕失去今日的地位,不怕失去兵權,我看過了大江大河,也看過了巔峰時刻,經曆了那些精彩,反而也會向往平淡的生活。”


    “今天的王爺,有點兒反常。”魏京華艱難說道,“喜公公跟您說什麽了?”


    殷岩柏衝她笑,笑容燦爛如正午的日光,“他問我,手傷的怎麽樣,你是不是在我府上?還說,我若傷得重,聖上就派禦醫住在我府上照顧我。”


    魏京華皺起眉頭,這就是不讓她多攙和晉王的事兒了?


    “那王爺……”


    “我說別的大夫我看不上,本王隻叫你醫治。”


    他目光灼灼對上她的。


    魏京華瞬時聽到自己撲通撲通強烈的心跳。


    喜公公的話,乃是聖上的意思,他居然就這麽懟了迴去……他腦袋到底怎麽長的?他如何活了這麽大啊?


    “我手疼,你去那邊博古架上,把那奏折拿來。”殷岩柏衝她抬了抬下巴。


    魏京華心下莫名,都忘了迴一句,“你右手不是好好的?”


    她難得乖巧的去把奏折拿了過來。


    “打開看看。”殷岩柏笑著說。


    鬼使神差的,她真的打開看了,這麽一看……她瞬間瞪大了眼,“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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