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華進得殿中,恰殿中師傅派出去的小弟子也從各處迴來。


    他們施禮說道,“迴施主知道,各院都沒有看見施主說的那位姑娘,或許是姑娘已經迴了家中,佛祖保佑……”


    魏京華心裏冷透,並非眼前說話的都是內心存惡,他們或許真是去找人了。但有人為惡人遮掩,故意混淆視聽,他們又怎麽可能找得到呢?


    “我想看你們的功德簿。”魏京華說。


    和尚們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似是不明白她原本找人,怎麽忽然又要看功德簿了?


    “好叫施主知道,功德簿乃是向著佛祖菩薩做的,不能給施主看。”大和尚立即說道。


    魏京華嗬的笑了一聲,“佛祖菩薩若要看,還用得著肉眼凡胎嗎?不是可以直接看見人心嗎?人捐多捐少,難道不是出於心嗎?既然寫了肉眼凡胎能見的字,就是給人看的,怎麽說是給佛看的呢?”


    大和尚低著頭,不願與她發生口舌之爭。


    魏京華從懷中摸出聖上禦賜的令牌,“我懷疑你們寺裏有不幹不淨的收入,借以捐功德之名,做不法的勾當!我以朝廷之名,要查看你們的功德簿!”


    她忽然嚴厲的語氣,把小和尚們嚇了一跳。


    大和尚則皺眉看她,很是不悅。


    “倘若你們沒有,有何不敢叫我看的?”魏京華緩緩說道,“這令牌乃是禦賜,聖上禦賜令牌時便說,見牌如見聖。”


    和尚們口中念著阿彌陀佛,微微彎身。


    “佛祖不是勸勉要與人為善嗎?不是要忍讓和平,不與人紛爭嗎?”魏京華收起令牌,“我查完便走。”


    幾個大和尚到一旁低語了一陣子。


    秦文上前,輕扯她的衣角,“魏長使,您這是做什麽?咱們不是來找我家小姐的嗎?為什麽要查案子?”


    魏京華看她一眼,“你相信我嗎?相信我是為了找水姑娘的嗎?”


    秦文愣了一下,點點頭。


    “那就不要說話,跟緊我。”魏京華囑咐道。


    秦文咬咬牙,嗯了一聲,緊跟在她後頭。


    “這要求叫師傅們很為難嗎?”魏京華緩緩說,“若是我一個人在這裏的分量不夠,那我便迴去,調令府兵前來,將寺院團團圍住,叫前來上香拜佛的百姓都驅逐在外,這樣查起來就方便多了。”


    幾個和尚麵色一變,“豈能如此對佛祖不敬?”


    “非也,我雖不是信徒,卻也沒有冒犯之意。佛做佛的事,人做人的事,我履行的乃是我的使命和責任。”她目光坦蕩無懼。


    幾個和尚對視一眼。


    若是叫朝廷的兵馬包圍了寺院,他們不好向大師傅們交代,更不好向信徒們交代。


    “施主請隨我來。”一個和尚微微施禮,領她往大殿後頭去。


    大殿後頭有打坐靜修的地方。


    那僧人拿出近幾個月來的功德簿。


    魏京華略微一翻,不由咋舌,寺廟裏還真是肥差,誰說苦行僧苦行僧?這在寺裏呆著的和尚一點兒也不苦啊?


    “今日的呢?”她一麵翻著,一麵隨口問道。


    和尚張嘴要拒絕,看了她一眼,大約是領教了她的固執,轉身去拿今日的功德簿。


    魏京華掃視下來,手指停在了一個“嵊”字上。


    她先前已經幾次看見這個字,這個人每次捐的香油錢都是大手筆,數目很大,正如掃地那小和尚所說的。


    而且今日也有他的名字。


    並且離著水蔓菁的名字不遠。


    這“嵊”字會不會就是小和尚所說,帶走了水蔓菁的“貴人”?


    那這個嵊字背後,又是什麽人呢?


    “多謝!”魏京華放下功德簿,帶著秦文轉身離開寺院。


    “魏長使已經知道我家小姐去了哪裏嗎?”秦文小跑追在她後頭。


    “隻是一個想法。”魏京華還沒真正理出頭緒,隻好應付說道。


    “那我家小姐她會有危險嗎?她是被人給帶走了嗎?人為何要帶走我家小姐啊?”秦文急的聲音顫顫。


    魏京華皺眉看她一眼。


    秦文連忙捂嘴,小聲道,“是不是婢子話太多了?”


    魏京華輕歎一聲,“你擔心你家小姐,這是人之常情。但驚慌緊張無益,不能幫我們找到她。”


    秦文趕緊點頭,“婢子知道。”


    “你先迴梅園等候,說不定她會自己迴來。我去衙門裏一趟,查查她是不是被那人帶走。”魏京華聲音沉穩,臉色也不見驚慌。


    秦文看她似是十分有把握的樣子,便安心的點了點頭,“婢子明白了。”


    “如果我有消息,亦或是水姑娘自己迴去,我們派人互通有無。”魏京華抬手落在秦文肩上,輕輕握了一下。


    秦文仿佛感受到了力量,立即點頭。


    魏京華對她笑了笑,“你也不要太擔心,其一,吉人自有天相,你家小姐如今一心與人為善,她必會逢兇化吉。其二,患難見真情,經曆波折未必就一定是壞事。”


    秦文怔怔的看著她,心底當真莫名湧動出一股希望,與力量。


    “謝謝你,魏長使,有你在……真、真好!”


    小姑娘淚窩淺,說話間,眼眶裏又蓄了淚,不過這次是閃動著期盼的淚光。


    魏京華在寺院外頭的林子裏,高聲招唿著貢布與紫麒麟。


    好一陣子,都不聽它們迴應。


    秦文緊張,“別人沒找到,再弄丟了那麽矜貴的大犬……”


    魏京華卻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貢布認路,去烏蘭布統草原的路上,它跑走來還能自己找迴來。如今在京都,它怎麽能丟?更可況,紫麒麟可是神獸,更不會丟了。”


    魏京華安慰了秦文,把她送迴梅園,她則帶著疑慮往衙門裏去。


    借著她的腰牌,她順利的去查京都的人口籍貫。


    想看看有沒有哪個大戶人家,或是富商巨賈裏,名字帶“嵊”字的。


    那人捐的很有規律,幾乎每個月都去捐了,這必是長住京都之人,那些不長在京都的商賈,已經被她排除在外。


    那人捐的手筆很大,不能月月都拿出這麽一筆閑錢的人也被她排除在外。


    這麽排除一遍之後,京都戶籍資料裏所剩的人家,就隻有各個世族門閥了。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那幾本戶籍資料,在衙門裏頭的桌案旁坐下,準備通宵查找。


    這麽厚的戶籍冊子全翻下來,可不是個小工程。


    更可況……她心裏清楚,即便翻找下來,也未必一定有收獲,畢竟一個“嵊”字,不知是名還是字。戶籍冊上豈會登記的那麽全備?


    魏京華皺著眉頭,一麵思索,一麵又手指迅速的劃過冊子。


    衙門裏的人已經越來越少,外頭愈發安靜。


    忽而一聲“嗚汪!”


    魏京華猛地抬起頭來,“貢布?”


    “汪汪汪——”貢布咆哮。


    魏京華趕緊離開桌椅,闊步向外走去。


    貢布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它也不怎麽愛咆哮,隻有一種可能會叫他這般嘶叫——它遇到了敵人!


    魏京華心頭本就揪緊,貢布的叫聲催她跑的更快。


    她尋聲跑到衙門後院之中,眼前的情形卻是叫她一愣。


    紫麒麟在一旁趴臥著,樣子慵懶。


    貢布對著一個身高馬大的男人,咆哮不止。


    男人既要抵製它的撲倒之勢,又不想弄傷這麽大的大犬,胳膊架著它的樣子很有些滑稽。


    “晉王爺這麽閑嗎?夜探衙門,是要查案?”魏京華抱著肩膀,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殷岩柏苦笑求饒,“魏長使行行好,趕緊叫貢布離開,我不想弄傷它,更不想被它傷呀!”


    “王爺自覺離去,貢布聰慧,必然不會再去追您。”魏京華倚在柱子上,懶懶說道。


    殷岩柏無奈看她一眼,天已經很晚,屋簷下的燈籠未能照亮她的臉。


    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卻不難聽出她語氣裏的不耐煩。


    殷岩柏低歎一聲,“我是來向你負荊請罪的。”


    魏京華嗬的笑了一聲,“不敢,自覺不配。”


    “魏京華!”


    “臣在。”


    “你……”


    “臣還有要事在身,王爺若沒指教,請迴府去吧。”


    魏京華說完,就連一直趴臥在一旁,懶得理會的紫麒麟都蹭的站了起來,邁著王者的腳步,向殷岩柏走了過去。


    殷岩柏站在原地未退,“人做了錯事,就一定無法迴頭了嗎?他已經知道自己太過心急,行為不當,就連饒恕的機會都沒有嗎?”


    魏京華聞言停下腳步,忽然抬頭,“也不一定,不然怎麽有將功補過這一說?”


    殷岩柏聞言一喜,“如何才能將功補過呢?”


    “聽聞秦文今日去找王爺,王爺卻連見也不見?”魏京華問道。


    殷岩柏微微一愣,撓了撓頭,“我並不知道呀?”


    魏京華打量著他,憑她對晉王的了解,他還不至於為此說謊。


    他的性情,做了就是做了。


    “秦文怎麽了?”殷岩柏問道,“我曾交代府上人,她們的事情不必再告訴我知道……”


    “水蔓菁不見了。”魏京華說。


    殷岩柏生生一愣,“不見了?!”


    魏京華點頭,“紫麒麟,貢布,請王爺過來。”


    兩隻獒犬立時通情達理的讓在道旁,殷岩柏闊步向前,兩隻獒犬虎視眈眈的跟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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