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華擋在魏軒的馬前。


    魏軒當即就要急。


    “暫且暗暗跟著她,別驚動她,”魏京華低聲說道,“看她要去哪裏。”


    魏軒這才拽住韁繩,又慢又遠的跟在魏婉容後頭。


    魏婉容走的慢,這兩人也下馬而行。


    眼看著魏婉容是朝城東的方向去,東城住的都是王公貴族,乃是在京都裏有地位之人。


    魏軒看了眼魏京華,小聲問,“她竟還有可以依靠的人?難怪敢與娘家鬧翻!”


    魏京華瞧見前頭有人迎麵走向魏婉容,立即伸手拉了魏軒一把。


    兩人躲在巷子口,探頭張望。


    那人果然走到魏婉容對麵,低聲與她說了幾句什麽。


    魏婉容立即點頭,並抬手抹淚,情緒十分激動的樣子。


    “那人是誰?”魏軒問道。


    魏京華看那男人眼熟,卻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她緩緩搖頭。


    那男人卻是從後頭招了馬車過來,並示意魏婉容跟他上馬車。


    魏軒嚇了一跳,“她怎麽能上陌生男子的馬車?”


    話音未落他就要衝出去。


    魏京華反應極快,伸手把他拉迴巷子裏,兩人後背緊貼在牆上,惟恐被那邊的男人給發現了。


    又停了片刻,魏京華才探頭向外看。


    男人已經扶了魏婉容上車,他有意無意的向這邊巷子口瞥了一眼,也不知魏軒被他發現沒有,隻見他也提步登上了馬車。


    “二姐姐為何不叫我去攔著?那男人也不知是誰,就叫她跟著走了……”


    魏京華二話不說,翻身上馬,“你迴家去吧,我跟去看看。”


    魏軒微微一愣,“二姐姐是嫌我礙事了嗎?”


    “你不認得那男子,但魏婉容必定認識,她又不是小孩子,若是不認識的人,她豈會這麽輕易的跟著走?”魏京華話音微頓,“我去看看他把魏婉容安置在哪裏。”


    不等魏軒迴話,魏京華便兜馬出了巷子,遠遠跟在那馬車後頭。


    馬車去了城郊的玉帶河,這裏風景秀麗,許多大戶都在這城郊建有別院。


    魏京華猛地勒停馬匹,躲在幾棵大樹後頭。


    因為前頭的馬車已經停了下來,正停在一處精致的別院外頭。


    男人從馬車上扶了魏婉容下車,裏頭的丫鬟仆婢客客氣氣的迎了出了,恭敬的將魏婉容扶了進去,如同接待自家的夫人一般。


    魏京華柳眉一挑,“難道這男人就是魏婉容背後的支持者?”


    她抬頭盯緊了別院門楣上掛的匾額。


    門匾上書“花裏別院”幾個隸書大字。


    “迴去得叫方淼打聽,這花裏別院是誰家的別館。”魏京華暗自琢磨。


    她兜轉馬頭,正欲離開,抬眼之際,卻赫然嚇了一跳。


    一個男人,正站在她幾步開外,笑意盈盈的抬頭看著她。


    如果是旁的男人,她也不至於如此震驚,可站在她眼前這男人,卻偏偏是接了魏婉容來此,又把她安置在別院之中那男人!


    魏京華心裏驚濤海浪,以她的跟蹤技術,居然被人發現了不說——她還被人反盯了,竟無知無覺!


    眼前這男人,比她想象的還機警敏銳!


    “魏二小姐。”男人朝她拱手,“我乃仕揚的至交好友,對魏二小姐早有耳聞,百聞不如一見。”


    魏京華翻身下馬,放下手裏的食盒,拱手還禮,“郎君好。”


    男人看了眼食盒,臉上的笑意更深,“你不認得我,但我卻早就知道你,魏二小姐的任免文書,還是我祖父親自送到府上的。”


    魏京華又是一愣。


    給她送任免文書的乃是吏部尚書,簡無憂簡大人。


    他說是他的祖父?


    “我乃簡家嫡子,簡延。”他自報家門,“魏二小姐是給沈夫人送飯的吧?悄悄的跟來此處,必是因為對魏大小姐的擔憂與關懷。”


    魏京華沒說話。


    “沈夫人與魏家有了誤會,在發生了那樣大的衝突之後,魏二小姐竟然還能不計前嫌的送來飯菜,這真是雪中送炭。早就聽聞魏二小姐的胸襟氣度是一般男子也比不上的,真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簡延佩服!”簡延說話間一直帶笑,兩隻眼彎彎的,淨白的臉上很有些孩子氣。


    “既然已經有人照顧沈少夫人,叫她不至於流落街頭,也就用不著我來關懷了,魏某告辭。”魏京華牽馬欲走。


    簡延卻擋在馬前,“我與仕揚是好友,也早就聽聞魏二小姐與仕揚不和的傳聞,我心中一直焦急,希望能彼此好好談談,也好解除誤會。其實,咱們才是一樣的人呐!”


    魏京華眉梢輕挑,“一樣的人?”


    “少年不幸,卻不甘於平庸,靠著自己的努力在這個權力傾軋的社會中,一點點奮鬥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力,靠自己的本事建立立身之本。”簡延很會說話,且說話間彎彎的眼睛裏猶如有光。


    魏京華抬了抬下巴,“願聞其詳。”


    “魏二小姐年少喪母,不被家中看重,被送迴老家。後來被接迴京都,必定是因為家中原不看重你的親長又發現了你的利用價值吧?”簡延笑了笑,“仕揚年少喪母,繼母又生有兒子,處處打壓他。他自幼勤學武功,逼著自己變強,才在他繼母的打壓之下,在那個家裏站穩腳跟。”


    簡延停頓了片刻,長長歎息一聲,才又緩緩開口。


    “至於我……我年少喪父,那個最慈愛,最疼愛我的父親……”說著,他底下頭去,抬手遮住眼目,也遮住了他臉上的神情。


    魏京華臉上波瀾不驚,心裏卻不由自主的泛起一種心有戚戚焉的感覺來。


    “今日難得遇見,魏二小姐……哦,不對,我當稱唿您魏長使,你行走在外,靠得不是家族蒙蔭,靠得真是自己的一身本事!”簡延拱了拱手,“簡延心中敬佩魏長使,今日做東,請魏長使一同用飯,席間也好暢談,不知魏長使可否賞光?”


    魏京華下意識的要拒絕這突如其來的飯局,但轉念一想,正麵的接觸也正好了解他與魏婉容的關係,以及他知不知道魏婉容懷孕的事兒。


    “您客氣,魏某恭敬不如從命。”魏京華拱手。


    簡延立即叫人從別院裏牽了馬匹出來,兩人並行朝京都第一樓而去。


    路上簡延與她笑談,“我與仕揚兒時便認識了,他爹那會兒靠族裏在衙門找了個缺,也是個閑職,他若不是自己刻苦習武,後來也不能蒙賞識,到了鷹揚府,一步一步提拔成副朗將。”


    魏京華說話不多,但是一直聽的很認真。


    從簡延的話音裏聽出,他十分認可和推崇沈仕揚這人,隻看他的優點。誇他勤奮,上進,不怕吃苦。


    卻對他為人的狹隘自私提也不提。


    兩人到了第一樓,卻聽聞第一樓已經被人包了。


    第一樓是京都最大的酒樓,能在這裏吃飯的都不是等閑之輩。是誰這麽大手筆,竟然把整個第一樓給包下了?


    “我在家時已經用過午飯,且如今還在孝中,不適宜飲酒作樂,不如到鄰近的茶樓裏,我做東,請您吃一杯茶?”魏京華提議道。


    簡延卻笑了笑,“說了我做東,你等我一下。”


    他提步進了第一樓,親自與那掌櫃的說了幾句話。


    那掌櫃的臉色為難,卻還是迎了出來,“二位裏頭請,二樓的雅間是空著的,一會兒有貴客上門,隻願相互不會影響。”


    簡延點頭答應,把魏京華請上二樓雅間。


    掌櫃的皺著眉叮囑,“二位用罷飯,可從這後頭樓梯走過堂,從側門離開。”


    簡延從懷裏摸出一張銀票遞給掌櫃,掌櫃這才躬身離開。


    “何必一定要在這裏用飯呢?”魏京華挑著眉。


    這又是塞錢,又是走後門的,好像簡延已經不是為了第一樓的飯菜,純粹就是為了這第一樓似得。


    簡延笑了笑,“我與仕揚皆喜歡第一樓的飯菜。”


    魏京華臉麵微微一怔。


    “他年少之時,還不能來這裏用飯。京都一向是個趨炎附勢的地方,就連這些酒肆也都勢利眼得很。”簡延笑說,“我第一次帶他來用飯時,他連筷子都拿不穩。想想他後來,能躍居鷹揚府副朗將,除卻自身的努力之外,有賞識他的伯樂也是極其重要的。”


    魏京華微微一笑,“原來簡家就是賞識沈副將的伯樂?”


    簡延哈哈一笑,“都是承蒙聖上的恩典,我簡家理當為聖上舉薦人才,聖上也器重簡家。”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魏京華。


    “魏長使雖然得蒙聖上信任,但魏侍郎如今已經歸迴巨鹿,你一個女孩子在朝中為官,多有不易,朝中若是沒有人幫扶,隻怕做起什麽事情來都是困難重重。”簡延說道。


    魏京華輕笑,“原來簡郎君今日飯局,是要收攏我的嗎?”


    沒了沈仕揚在鷹揚府做簡家的爪牙,所以他們就盯上了她?


    簡延微微一笑,“簡某知道魏長使人脈廣博,隻是寇家乃是簪纓世家,晉王爺又是皇族,他們與我們這些從底層爬上來的人,原本就不是一類人,又豈能體會我們的處境辛苦?”


    魏京華含笑不語。


    “簡家對仕揚家裏多有照顧,如今他的妻被沈家族中趕了出來,但簡家一定會替他照顧到底的。”簡延笑著說,“魏長使也可以好好考慮,若是投靠簡家,你日後在京都的官場之上不說順風順水,也必定是有強大的盟軍和依仗的。”


    “多謝簡郎君,魏某的依仗從來都不是旁人,乃是聖上。魏某隻忠於聖上。”魏京華答的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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