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華與魏靈兒皆應了一聲,“在!”


    兩姐妹相識一眼,各自笑了笑。


    “恭喜魏小姐,您請迴的神獸,聖上很喜歡,”帳外那太監說道,“聖上要召見魏小姐。”


    營帳裏的人這下明白了,叫的人乃是魏京華。


    魏靈兒豁然起身,表情緊張的盯著二姐姐,“怎麽?聖上為什麽要見你?”


    魏京華臉色卻平靜如常,她眯了眯眼,“或是太子言明,或是聖上問起……”


    不管是怎樣,這是她頭一迴麵聖的機會!


    原以為馴好了貢布,就能有的機遇,卻是幾番耽擱……如今終於來臨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頭一迴麵聖的時候,必定會緊張不安。


    可事情臨頭,她發現自己並沒有預想中那麽忐忑,反而覺得一切似乎順理成章。


    “你不必擔心,必然不是禍事。”魏京華輕拍了拍魏靈兒的肩。


    魏靈兒擰著眉頭,半晌才默默點頭。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隻盼二姐姐洪福齊天吧。


    魏京華掀起簾子一看,等在外頭的竟是太子身邊的明公公。


    她忙行禮。


    明公公趕緊攔住她,順勢把貢布的繩子塞進了她手裏。這才長籲一口氣,“緊張死咱家了!咱家裏頭的衣裳都濕透了!”


    他說著忙躲遠了兩隻巨犬,後怕的看著那隻沒拴繩子的獒犬,心有餘悸。


    “契丹世子說,他在林中遇見了你,想要認識你……所以聖上特招你去見。”明公公提醒她道。


    魏京華默默頷首,這才曉得,原來被召見,竟不是太子引薦,也不是聖上問起……而是那個想奪走紫麒麟的人要見她!


    這到在她意料之外了,在林中相遇她對那人的印象可不怎麽好。


    那是個為達目的,不惜手段,也不惜臉麵的人……這種人是真小人,寧可躲,不可惹。


    魏京華不由暗暗歎息,她怎麽淨犯小人了呢?


    不管她這會兒樂不樂意,都隻能認命的往禦前去見駕。


    好在通傳的人沒叫她等多久,就傳召她上前。


    篝火通明之下,露天而坐的聖上,似乎也不是那麽的冷漠生硬,反而笑眯眯的看著她,“你就是請來了紫麒麟的丫頭?抬起頭來,叫朕看看?”


    魏京華跪在地上,緩緩抬頭。


    兩隻碩大的獒犬,蹲坐在她身旁,如同左右護法一般。


    原本纖弱的女孩子,也生生被襯托出了幾分威武霸氣之勢。


    她抬頭之時,正瞧見喜公公趴在聖上耳邊,低聲說著什麽。


    “你就是魏敬賢的女兒?為朕馴養貢布的那個?”聖上笑問。


    魏京華連忙頷首應是。


    聖上哈哈大笑,心情似乎愉悅非常,“我大夏真是人才濟濟,不光有青年才俊的有為兒郎,就連女子都這般驍勇威武!魏小姐勇氣可嘉,能力可嘉!快起來!”


    魏京華謝過隆恩,緩緩起身。


    聖上見請迴了紫麒麟神獸的,並非什麽其貌不揚,粗鄙醜陋的女子。


    竟然是這個妙齡貌美女孩子,不由得意洋洋,在耶律鬆石麵前,忍不住炫耀顯擺,“愛卿看看,我大夏的女子,可是剛勇?有勇有謀?”


    聖上似乎早忘了,自己曾把人家女孩子給關在貢布的鐵籠子裏的事兒……


    耶律鬆石笑著恭維,“厲害!不輸男兒!不輸我契丹勇士!”


    聖上大悅。


    耶律嶧卻忽然上前一步,右手按在胸前,單膝跪地,衝聖上道,“求聖上賜恩,臣子願迎娶這位姑娘,永結兩族之好!”


    他話音一落,熱熱鬧鬧的場麵立時又靜了下來。


    偌大的場地裏,隻聽一叢叢篝火,嗶嗶啵啵燒的極旺。


    兩隻獒犬也安靜非常,趴臥在地。


    一直安靜看戲的殷岩柏,此時再也看不下去,他猛拍了一下食案,豁然起身。


    聖上忙對他擺了擺手,衝耶律嶧笑道,“不巧,這女子已有婚約在身。”


    若非當初寇七鬧的厲害,竟坐在了貢布的籠子外頭,與她一起受辱。


    這婚約的事兒,聖上也不能記得這麽清楚。


    在大夏人看來,婚約這事兒,立下就不可輕易毀約,那是背信棄義的不道德之舉。


    可耶律嶧顯然不這麽想,他並未起身,抬頭道,“雖有婚約可並未成婚不是?我契丹願以千騎為聘禮!且願以縣主替之。”


    “這……”聖上一時為難。


    眾人不由看向世子他爹,這世子任性,奪人姻緣,世子他爹不至於也這麽不懂事吧?


    耶律鬆石趕緊站出來,對聖上拱手躬身,“此乃兩族交好的大事,若聖上願意賜婚,乃是給我契丹的恩典!我契丹必定俯首稱臣,時代效忠!歲歲朝貢!千騎之聘,皆是千裏良駒!”


    鬆漠郡王的話音一落,一片吸氣之聲。


    難怪世子敢口出狂言,原來他爹跟他是一條心呐!


    這一對父子竟拉出兩族修好,世代稱臣的條件來,為了娶這小女子?


    眾人再看向魏京華的目光,帶著好奇與審視。


    聖上正皺眉深思之時,一個身影晃過眾人,疾步上前,屈膝跪在了魏京華一側。


    驚得兩隻獒犬都甚為防備的看著他。


    “聖上,臣與魏小姐的婚約,乃是長輩所立,長輩立字為證。臣願以性命守約,絕不違背!”寇子行頂著極重的壓力,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的說道。


    魏京華側臉看了看他。


    恰寇子行也側過臉來,兩人的視線不期而遇。


    寇子行衝她抿嘴一笑,眼底開盡了傾世桃花。


    他想告訴她,他不怕,即便契丹世子拿出更大的賭注來,他也絕對不會退讓。


    莫說千騎、莫說縣主,便是萬騎、便是公主,他也不會用她的婚約來交換!


    聖上卻是愈發為難,擰眉默默的吸了一口氣。


    一邊兒是與契丹修好,一邊兒是寇家的後起之秀……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契丹兵強馬壯,對於西北這些騎兵強盛的牧族,有史以來多有和親之舉。


    這契丹世子看起來也是年輕俊朗,像模像樣的。魏京華隻是個臣子之女,連公主、郡主都不是。


    用她來和親,能換了精糧的千匹駿馬,能換來耶律鬆石的嫡親女兒嫁給寇家……這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了!


    可惜這寇七也是個倔脾氣……


    他能為那個女孩子坐在鐵籠外受辱,能咬著牙在行路途中,硬抗下三十大板,可見其心之誠。


    他說不會妥協,願以性命守護……必然也是能做到的。


    “左右都是朕的臣子,對朕而言,手心手背皆是肉啊!”聖上歎息了一聲,“魏家姑娘,你叫朕為難了。”


    聖上語氣不輕不重,言下之意卻是分量極重。


    他說,是魏京華叫他為難了,也就是把這得罪人的事兒扔給了魏京華。


    聖上不想掃了任何一方的麵子,卻叫魏京華這一小女子來掃人家臉麵。


    這兩邊,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人,不管她拒絕誰……都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呢。


    殷岩柏看的著急,他性子裏那衝動直率的脾氣,又忍不住了。


    眼見他要起身說話,太子忙使了個眼色,叫人摁住他。


    殷岩柏大怒,太子卻衝他連連搖頭。


    還比口型道,“皇叔不是幫她,反倒會害了她……”


    一個耶律嶧,一個寇子行,還不夠叫她惹眼嗎?


    倘若晉王爺也跳出來維護她,替她說話,豈不是更叫聖上沒臉嗎?


    不是更叫此時在場的諸多臣子,惦記上這小姑娘嗎?


    殷岩柏是耿直,卻並不傻。他被摁住之後,也立時明白了她已經處在了刀刃之上,他不能再推她一把了。


    他心裏愈發著急。


    卻見跪在當中那女孩子,忽然直起身子。


    她白淨端莊的小臉兒上,沒有惶恐不安,也沒有嬌羞得意。


    她竟然在這樣的逼迫之下,還能維持住平靜的神態。


    如此的平靜,就叫周圍眾人,生生一驚,心生佩服。


    “聖上隆恩,小女能說說自己的想法嗎?”她緩緩問道,聲音如潺潺清泉,沁潤人的心田。


    聖上臉上的不悅急躁,似乎都被平複下去,“你說。”


    “小女自幼讀書認字,沒有學過女紅,也不懂相夫教子。小女若嫁人,必定不是賢妻之選。”魏京華一本正經的批判自己,“不論是嫁於寇七郎君,還是契丹世子,都不能稱之為聖上對臣子的恩賜。”


    “但小女子也並非一無是處,小女子心中有報國之誌,有為聖上效勞之心,隻恨自己不是男兒身。”


    她說這話,突然拔下發簪,散開發髻,揪著長發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理當照父母之言,盡女兒之責。但忠孝難以兩全之時,小女隻能做那不孝女,斷發以明誌,一世忠君,父母之恩,隻能來世再報了!”


    她話音落地,竟旋身而起,一把奪過侍衛身上的佩刀。


    蹭的一下,她手腕一翻,一把青絲,生生被那鋒利的刀刃割斷,握在她手心。


    眾人霎時間看傻了眼。


    斷發明誌!


    頭發在大夏來說,乃是命餘。代表的是一個人的尊榮、性命!


    不論男女,這頭發都是要蓄起來,好好養護的。


    若是想要羞辱一個人,那就割斷他的頭發,比打他臉還叫他覺得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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