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岩柏臉麵一緊。


    昨晚上,她是遛了貢布,他還在一邊兒看著呢。


    可她迴去之後,應該把籠子鎖好,把鑰匙還給飼養使了呀!她向來謹慎,怎麽可能把這細節給忽略呢?


    這麽暗自一琢磨,殷岩柏立時明白過來。


    他當即更為惱怒,“必是有人陷害她!”


    “聖上正在盛怒之下,您去說了也沒用,反倒叫聖上更生氣。若非有真憑實據,能為她洗去冤屈……”喜公公長歎一聲,“老奴勸王爺還是不要提。”


    殷岩柏暗暗磨牙。


    “除非您查出來,是誰陷害……”喜公公低聲嘀咕,“飼養使們都咬死了說,她牽貢布去遛,之後沒有歸還鑰匙。”


    “看守貢布的飼養使,是哪個?”殷岩柏冷冷問道。


    若要為她洗刷冤屈,似乎隻能從負責看守貢布的飼養使身上查起了!


    即便真的是她忘了歸還鑰匙,那負責看守,負責拿鑰匙的飼養使也脫不了責任!


    “就是被咬死的那個。”喜公公低聲說道。


    殷岩柏聞言一怔,“什麽?”


    “負責之人已經被咬死了,死者為大,如今這責任可不就落成魏小姐一個人的了嗎?”喜公公歎了口氣,暗道一聲運氣不好,他搖搖晃晃的迴去寢宮。


    殷岩柏心中氣惱,想起剛剛他在行宮外頭,看見那女孩子站在熹微的晨光中,已經凍僵,搖搖欲墜的樣子……他不由怒從心生,也顧不得喜公公的勸告,疾步向寢宮衝去。


    “皇兄,你不查清楚,就冤枉人家一個小姑娘!”殷岩柏說話一貫大大咧咧。


    卻不想聖上正在氣頭兒上,昨夜裏他睡的好好的,夢中還帶著威風凜凜的巨獒,領著他的臣子們,一馬當先的射獵一猛虎!


    他的巨獒威猛霸氣,連猛虎都不懼!


    聖上正豪氣雲天……忽聽何都尉在殿外與人爭執。


    攪擾了聖上的美夢不說,竟叫他聽見何都尉說“貢布丟了!”


    這還了得?


    吵醒美夢,還能在現實中實現!可貢布丟了,他的美夢豈不徹底破滅了?


    原想著魏家那女孩子是個好樣的,竟然真的在一個多月的時間,把一隻脾氣乖戾,兇殘暴虐的巨獒給訓成了順服的獵犬!


    誰知道……她竟敢欺上瞞下!那巨獒還是兇性不改!竟然把飼養使都給咬死了!啃吃的麵目全非!


    聖上何止是生氣啊?他是震怒!


    “冤枉?”聖上冷笑一聲,“若說她沒鎖好籠門冤枉了她,貢布咬死人是不是也冤枉她了?那飼養使不是巨獒咬死的,是人咬死的嗎?!”


    聖上抓起手邊的玉石鎮紙就砸了出去。


    “叫他少跟著攙和!寇七郎求了,他也巴巴的跑來求!他是寇七郎的槍嗎?”聖上怒罵道。


    殷岩柏站在殿外,聖上聲音雖不高,但他耳朵尖。


    字字句句,殷岩柏都聽得清楚。


    他心裏別扭,怎麽他就成了寇七郎的槍?即便沒有寇七郎,他也會來替那女孩子求情的呀!


    “把晉王給朕攆走!”聖上不耐煩的衝喜公公揮手。


    喜公公張嘴想勸,覷了覷聖上的臉色,他立馬識相的閉了嘴,躬身退了出去。


    還沒等喜公公命禦前侍衛把晉王爺勸退,就聽晉王爺嚷道,“我不是替寇七說話,那女孩子我也認識!她為了貢布,幾次遇險,昨晚上已經不是頭一迴了……她對貢布完全是一片真心!”


    “嗬!真心?真心就馴養出一隻吃人的兇獸?真心就敢欺君罔上,說犬已經馴好了?”聖上氣得笑出聲來,“既然她是真心,貢布丟了,朕傷心,怕是她也會傷心吧?”


    殷岩柏聽得聖上語氣怪怪的,他皺起眉頭,習武之人的敏感叫他隱約覺得不安。


    還沒明白這不安從何而來,就見聖上已經行至寢殿門口。


    聖上冷著臉對一旁的何忠平吩咐,“去把那訓犬的小姑娘關進貢布的籠子裏,帶著上路!”


    殷岩柏一聽,臉色劇變!


    “皇兄,她是人呐!還是個小姑娘,你怎能如此狠心,不近人情?”


    “晉王爺!”喜公公聞言嚇了一跳,臉色都煞白了!


    他連連給晉王爺打手勢,這晉王爺也是太大膽了!什麽話都敢說嗎?竟敢當麵責備聖上?


    “殷岩柏,你……”聖上抬手指著晉王,“朕真是把你寵壞了,叫你不知天高地厚!”


    殷岩柏自知失言,卻也不認錯,板著臉,抿著嘴,瞪著聖上的龍袍。


    “你若不想去打獵,趁早給朕滾迴京城去!”聖上冷哼一聲,轉身又進了寢殿,“滾走!別在這兒礙眼!”


    殷岩柏張了張嘴。


    喜公公卻是一個箭步上前,衝他擺手搖頭,連連作揖,叫他別再說話了。


    眼看著喜公公恨不得哭出來求他。


    “何忠平!你還不去?”已經進了寢殿的聖上,又催問了一句。


    何忠平在殷岩柏的瞪視之下,作了個揖,忙不迭的跑走了。


    他不想得罪晉王爺,晉王爺敢當眾責備聖上,口出狂言說“聖上狠心、不近人情”,這話若換作旁人,隻怕早被拉去淩遲了。


    就連禦史言官,要諫言的時候,也得有理有據、撿著委婉的詞兒說吧?


    可聖上竟然隻是罵了晉王爺,叫他“滾、別礙眼”,甚至一句責罰都沒有……其恩寵可見一斑!


    喜公公見晉王爺竟要去追何忠平,忙不顧死活的一把拉住他。


    “王爺聽一句勸吧,”喜公公苦著臉說,“等聖上氣消了,您再來說兩句好聽的,聖上一高興不就把人給放了?您非得跟聖上對著幹,火上澆油……吃虧的,不還是魏小姐?”


    殷岩柏把牙磨得咯咯作響,氣得拂袖而去。


    他離去之時,卻見寇七郎已經不在寢殿外頭的地上跪著了,也不知寇七去了哪裏?


    殷岩柏心下有些愧疚,他非但沒幫了寇七,沒能替魏京華說情,反而叫皇兄更為生氣……他心裏也挺別扭的。


    他在行宮內外找了寇七好幾圈兒,連太子那兒都去過了,卻也沒看見寇七的影子。


    隻有魏京華那裏,他沒去……他不敢去。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麵對她……他說叫人家等他,結果他一衝動,把人小姑娘給坑慘了!


    他堂堂王爺,八尺有餘,卻幹了這麽不地道的事兒。


    殷岩柏覺得,從此以後,隻怕他再見魏京華,都得矮上一頭。


    天色徹底大亮,行宮外的營帳也都已經收起,隨駕的隊伍已經整裝待發。


    隻是有一片隊伍,似乎格外的惹眼,前頭後頭的人,都探頭探腦的往那邊兒看。


    那是關著許多獵犬的一溜籠子,為首的大籠子裏原本窩著一隻巨獒。


    那隻巨獒在的時候旁的犬都老實得很,不敢亂吠。


    可這會兒,那些獵犬們卻汪汪汪叫的熱鬧。


    因為最前頭的大籠子裏沒有巨獒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個年輕纖弱的小姑娘。


    “小姐……”冬草往魏京華身邊縮了縮,小臉上的淚自始至終都沒幹過。


    冷風一吹,她的臉更是通紅通紅。


    魏靈兒縮在魏京華的另一邊,頭埋在胸前,惟恐人家多看她一眼。


    “連累你們了。”魏京華臉上倒是沒有尷尬,似乎更不堪的境地,她也經曆過似得。


    她倚在鐵籠子上,盤腿而坐,籠子裏還有貢布的味道,她並不厭煩,反而覺得親切。


    “狗是認路的,更認得自己的味道,說不定貢布會自己找迴來。”魏京華低聲說道。


    “阿姐!”魏靈兒猛地抬頭看了她一眼,見旁邊都是好奇打量、看熱鬧的目光,她慌忙又底下頭去,悶聲說道,“阿姐就別做夢了!那獒犬害我們還不夠慘嗎?我們就要這樣,被關在籠子裏去西北草原嗎?”


    說到後頭,魏靈兒的聲音已經打了顫,帶了哭腔。


    魏京華輕拍了拍她的肩,卻沒什麽安慰的話可說。


    告訴她,別人愛怎麽看熱鬧是別人的事兒?自己不覺得屈辱,就沒有人能給她們屈辱?


    這話說得容易,可聽進心裏卻不容易。有些磨難必須親自體驗過,才能不覺得難熬。


    “喲,這是誰呀?”


    一聲嘲弄的輕笑,伴著踢踏的馬蹄聲而來。


    魏靈兒立即蜷縮起膝蓋,雙手抱著膝頭,把臉緊緊的埋在雙臂之間。


    魏京華卻抬眼看著籠子外頭,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少女,“葉小姐早安。”


    “哈哈哈,你何必佯裝堅強,裝作沒事人一般?你就是哭,我也不會笑你的。”馬背上的葉林芳大笑著說道,“因為關在狗籠子裏,已經夠可笑了!”


    她笑了一陣子,卻見魏京華臉色並無改變,甚至連羞怯躲避都沒有,淡然自若的仿佛開在籠子裏的一叢高潔的蘭花。


    這念頭叫葉林芳有些笑不出了。


    她握著韁繩,冷下臉來,“聖上有令,這一路上,你們都得呆在籠子裏!除非……”


    魏靈兒猛地抬起頭,“除非什麽?”


    “除非你們能把貢布找迴來!”葉林芳又笑起來,“不過我聽說,那巨獒已經咬死了一個人,它若是真迴來,怕是也會被當成兇獸給打死!”


    “它不是兇獸,貢布不會主動攻擊人,它必是受到了傷害才會反擊。”魏京華臉色鄭重,擲地有聲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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