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岩柏倒是覺得自己夠照顧人了,他等的心急如焚,卻還是在馬童到來之前,未曾丟下魏靈兒一個人離開。


    他全然體會不到魏靈兒此時此刻,心中的不滿怨憤。


    他更不可能想到,自己今日這一番舉動,會給魏京華招惹來怎樣的麻煩……


    “七郎!”他肆意的大喊一聲,策馬跑的更快。


    若是細看,就會發現,殷岩柏雖是看著寇七郎的,但他手中的韁繩卻微微偏了偏,驅使著馬頭,故意朝寇七郎身邊那女孩子的馬衝撞而去。


    殷岩柏是不怕惹亂子的性子,且他此時心氣兒不順……有意招惹那女孩子。


    不管她是生氣也好,驚慌失措也好,哪怕是恨他都好……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是他為無物,她淡然漠視他的感覺!


    若被她無視,他寧可她恨自己!討厭自己!


    “王爺小心!”寇七郎顯然發現了殷岩柏的企圖。


    眼見王爺的駿馬離魏京華的馬越來越近,他卻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寇七郎的臉都繃緊了。


    魏京華眼眸微眯,突然俯身靠近馬背,“駕——”


    女孩子輕喝一聲。


    她身下的馬低聲嘶吼,離弦的箭一般朝前衝去。


    殷岩柏的坐騎乃是大宛進貢的良駒,馬中極品,反應迅速,速度奇快無比。


    可沒想到,那個今日才剛剛學騎馬的女孩子,竟然能躲開他的故意衝撞……她在他到來之前的一瞬,伏在馬背上,衝出去十幾米之遠!


    馬兒又衝了一陣子之後,才在她驅使之下,減緩了步伐,又慢慢小跑迴來。


    魏京華在馬背上坐直了身子,皎白的臉上,沒有一絲慍惱之意,依舊淡漠如常,“不如今日就到這兒吧?”


    她看著寇七郎說。


    殷岩柏聞言,簡直怒火滔天!


    自己這麽大個人,她都看不見嗎?見了他不行禮問安也就罷了!她竟然還敢說走?


    他一來,她就要走!是有多嫌棄他?


    “嗬,魏小姐訓犬訓的怎樣了?一個月之期,可是一眨眼就過去了!”殷岩柏陰惻惻的問,“到時候皇兄問起來,你預備怎麽交差?嗯?”


    魏京華這才轉臉向殷岩柏看去,“王爺安好,多謝王爺提醒。”


    說完,她又轉開視線,一個字都不肯與他多說。


    殷岩柏惱恨不已,無法衝人發泄,他行為頗有些幼稚的禦馬衝貢布衝了過去,“駕!”


    貢布此時已經解了狗鏈子,有了上次亂跑遇熊的經驗,現在的貢布乖了很多,撒開了鏈子的它也並未亂跑。


    但那是在沒有遇見突發狀況的情況之下——現在顯然情況有變。


    犬類的直覺是敏銳的,殷岩柏向它衝過來的時候,它已經預感到了危險。


    “汪——”它衝殷岩柏大叫一聲,卻見自己的“王者之吼”未能嚇退殷岩柏,反而是他衝的更近了。


    貢布猛地夾起尾巴,調頭就跑。


    “晉王爺!”女孩子終於不能再無視他,厲聲喝著,驅馬向他跑來。


    殷岩柏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出於怎樣的心態,嘴角竟微微上翹,心情也一時變的大好。


    他甩著馬鞭,緊追不舍的跟在獒犬的後頭。餘光瞟見那個女孩子也打馬跟在他身後……他臉上笑容不由更大,連陰沉沉的眼底,也透出一抹愉悅來。


    那女孩子到底是剛學會騎馬,雖然極有天賦,知道快跑之時,身子要盡可能的壓低。速度已經是新手中的佼佼者,但她追起殷岩柏來說,還是差的太遠。


    她身下的坐騎也沒什麽信心能追上那雪白的良駒,跑了一陣子,就心灰意冷的不肯快跑了。


    認她“駕、駕”的催促驅使,它也懈怠起來。


    殷岩柏忍不住放聲大笑,心情大好。


    不曾想耳邊忽有“唿唿”風聲,側臉一看。倒是寇七郎伏低身子,策馬追了上來。


    “王爺,不知魏二小姐何處得罪過王爺?竟叫王爺為難她一個女孩子?”寇七郎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他與晉王爺私底下關係甚好,私交甚密。寇家的信物,那赤金的鈴鐺,寇七郎都曾贈予王爺。


    可此時此刻,情如兄弟的兩人之間,氣氛卻有些怪異。


    “若是她哪裏得罪過王爺,不敢求王爺看在寇七的情麵上原諒,”寇七郎拽著韁繩拱手,“還求王爺準許寇七代替她受過!”


    寇七郎的臉色太嚴肅,語氣太認真。


    殷岩柏看著他,一時連玩笑話也說不出口了。


    他暗暗咬著牙,終於拽住了韁繩,勒停了馬……他很想問問寇七,他憑什麽說出這種話來?他憑什麽替那個女孩子求情?憑什麽替那個女孩子受過?好像那個女孩子跟他是自己人似得……


    可轉念一想……人家有指腹為婚的婚書在,可不就是自己人麽?


    殷岩柏一時被胸中翻湧的情緒堵的無話可說,沉著臉看著前頭的獒犬。


    那碩大的獒犬,先前被他追的圍著馬場繞圈而跑。


    這會兒他已經不追了,那獒犬反倒是像跑上了癮似得,仍舊興奮的狂吼著,四腳扒地,速度快的要飛起。


    忽而它後足蹬地,猛然一躍——竟然跳出了馬場護欄,又衝著馬場外圍的林子狂奔而去。


    “蠢狗!它怎麽不長記性!”殷岩柏大罵一聲,顧不得跟寇七郎理論,策馬追去。


    這兩人停下說話時,魏京華並沒有停下。眼見貢布又衝去了密林,她未曾猶豫,調轉馬頭也追了上去。


    她原本是跑在最前頭的,但馬匹性能不如晉王爺的良駒,騎馬之人的水平也不如七八歲就開始練騎射的殷岩柏。


    終是被他反超了一段距離。


    貢布“汪——”的一聲,竄進了密林。


    殷岩柏卻猛地勒停馬,“籲——”擋在了女孩子前頭。


    “讓開!”魏京華衝他大喊。


    “它蠢你也蠢?它不長記性,你也不長記性嗎?”殷岩柏黑著臉嗬斥道,“忘了上次在林子裏遇險的事兒了?”


    說起這事兒來,他隻覺得自己渾身都又疼了起來。


    魏京華卻是冷冷一笑,“不長記性的人,怕是非王爺莫屬吧?”


    女孩子冷冰冰的語氣,厭煩的目光,叫殷岩柏一時有些呆住……這人、這人怎麽完全不領情啊?


    “你……貢布不過是條犬,它便是在林中遇險,也比連累的人跟著受傷好吧?”殷岩柏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也會耐下性子跟人解釋,倘若是以往,誰不聽話,他一鞭子抽過去就是了。


    “你若是怕皇兄責怪,我替你解釋,這犬本來就是被我追怕了,它若跑丟,責任也該我一力承擔!本王絕不牽連你!”


    殷岩柏覺得自己這態度夠好了,也考慮的麵麵俱到,女孩子冰冷的態度總該有所緩和了。


    哪知魏京華卻神色更加淡漠,“王爺想岔了,我想去追,並非畏懼聖上責怪,乃是擔心貢布而已。人是有感情的,我日日照養它,它信任我,也依賴我。倘若它在林中遇險,我卻不在它身邊,不能救它,那是我這飼養之人的失職!也是對它信任的背叛。”


    說完,她輕嗤一聲,“我與王爺說這些做什麽。”


    嬌俏的臉上,一副“說了你也不懂”的鄙視模樣。


    殷岩柏登時大怒,“你……你也懂感情嗎?你才是鐵石心腸呢!哼!本王、本王現在就去把它追迴來!”


    他攔著不叫魏京華再進林子,自己身上的傷還沒好,卻要往林子裏衝……


    這可把寇子行、常武都嚇壞了,沒命的跑上來,生生趕在淺林中攆上了他。


    兩人生拉硬拽,合力才算把衝動的晉王爺給弄出了樹林。


    晉王爺火氣大,常武還生生挨了幾拳,疼得他齜牙咧嘴,卻不敢抱怨……


    騎在馬上的女子看都懶得看他,輕嗤一聲,“也不知是誰,隻會惹麻煩……”


    殷岩柏大怒,眼目噴火,簡直想殺人……忽的他想起,這話似乎是他在熊掌下救了她時,說給她聽的。此時她又還了迴來……


    殷岩柏臉麵一愣,忽然間他似乎不生氣了……非但不生氣,好像是突然有了獨屬於兩人秘密,就連寇七郎也不知道的秘密……他心裏莫名其妙的高興起來。


    “汪——”一聲含混不清的嗚咽叫喚。


    幾人立時抬頭向林中望去。


    寇七郎和常武也終於放開了晉王爺。


    眾人注目之下,隻見一頭高高大大的獒犬,歡快的蹦達著,從樹林裏躥了出來。


    “嗷唔……”它口中叼著東西,叫聲含混不清,但隱約能感受到,它似乎是在炫耀……


    大犬蹦蹦躂躂的來到魏京華的坐騎前頭,一張嘴,一隻半大的麅子掉在了地上。


    貢布就坐在那麅子旁邊,仰著碩大的腦袋,吐著舌頭搖著尾巴,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魏京華,一副邀功的模樣。


    周圍的人都看愣了,一時忘了反應。


    魏京華繃著臉,低頭看著貢布。


    “嗷嗚……”貢布似乎被她嚴肅的神情嚇得有點傻,委屈的叫了一聲,低頭用鼻子拱著那隻被咬死的麅子,朝她馬蹄子下頭拱了拱。


    魏京華繃了片刻,終於展顏而笑,她翻身下馬,輕拍著貢布的大腦袋,“原來你是去捕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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