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姐也是身不由己呀!”冬草抱屈,朝門口粗壯的婆子努了努嘴。


    寇五小姐立時心領神會,輕哼一聲,“我猜就是,借著這宴席,原本是想叫我家哥哥見見你,姐姐也好認識一下我哥哥呢!她卻不叫你去,還一個勁兒的誇自己的女兒好,嗬!”


    寇五小姐撇了撇嘴,拉著魏京華往屋裏去。


    “我四叔養的那隻獒犬就夠大了,這隻可更厲害呀?”她瞧著鐵籠子裏的貢布,有些畏懼。


    冬草在一旁忍俊不禁,寇五小姐看起來大大咧咧,不像一般人家的小姐嬌滴滴的。


    沒想到,她也這麽怕巨犬。


    “你就住這種地方?”寇五小姐正要落座,瞧見那老舊的桌子就叫嚷起來。


    冬草有些窘迫的紅了臉。


    魏京華卻麵色如常。


    “這哪兒是姐姐能住的地方?看這房子,已經年久失修了吧?這家具多少年了,我嗅著都一股子黴味兒了。魏侍郎家裏可是夠儉樸的,該叫禦史大臣上報朝廷給他嘉獎才是!群臣節儉的表率呢!”寇姝嫣越嚷越誇張,語氣激昂。


    冬草的腦袋都快埋到胸前去了。


    好不容易小姐才交好了寇五小姐,結果讓人家看到小姐住這麽寒酸的地方。


    冬草臉色難堪得很。


    魏京華倒是一直沒說話,等到寇姝嫣說夠了,她才慢悠悠的倒了杯茶,遞給她,“茶是一般的粗茶,水卻是上好的清泉水,清冽甘甜,你嚐嚐。”


    寇姝嫣也確實說渴了,接過茶吹了吹,飲了一大口,“嗯,不錯不錯,確實是上好的泉水。你這也奇怪了,住的這麽差,院子也夠破,茶葉連中品都算不上,竟用這上等的泉水?”


    “這泉水是宮裏送來的,”魏京華向外看了一眼,“托貢布的福,這泉水本是專門給它喝的,不過宮裏人送來的多,便宜我了。”


    “噗……”寇姝嫣一口水噴了出去。


    她的裙裾都被打濕了些許。


    “你……你,這是給狗子喝的水?”寇姝嫣驚恐的看著魏京華。


    魏京華坦然的喝了一口,抿抿嘴,“自然是先舀出給人喝,剩下的再倒給貢布了。你想多了。”


    寇姝嫣無奈的撇嘴,“你好歹也是魏家嫡出,繼室把你欺負成這樣,你爹都不管的嗎?”


    魏京華笑著不說話,她手腕上那串東珠手串隨著她喝茶的動作,滾來滾去,煞是好看。


    寇姝嫣盯著她發了陣子呆,忽然拍案而起,“來人,把西街阿娘給我訂做的那套家具,拉到這兒來。”


    “你這是做什麽?”魏京華沒想到小姑娘想起一出是一出,不由吃驚。


    “姐姐別管我!我就見不得這麽欺負人!她欺負妾生的也就罷了,姐姐可是正兒八經的嫡出!還是我未來嫂子呢!她這不是欺負我寇家人嗎!”寇姝嫣重重的哼了一聲,小手一揮,就叫丫鬟去拉家具了。


    冬草一開始被傷了自尊,正黯然傷神,猛地聽聞這一番話。


    她驚訝的抬起頭來,繃不住噗嗤一笑,“我家小姐還沒嫁過去呢,怎麽就成了寇家人了?”


    寇姝嫣深深看了魏京華一眼,“我喜歡姐姐,我哥他也必然喜歡姐姐。”


    魏京華垂著眼眸,叫人看不清她眼中神色,隻覺她嫻雅安靜。


    “這次的宴席又錯過了,不如……”寇姝嫣的眼睛提溜一轉,“明日如何?”


    魏京華微微驚訝,“明日什麽?”


    “聽四叔說,獒犬是要帶出去溜達的,不能老是關在家裏。宅院對它們來說,太拘謹了。”寇姝嫣的眼睛又圓又靈動,“姐姐不是要訓那隻大犬嗎?京郊的馬場可是夠大,還有養的很好的草皮,去那兒訓犬是個好地方吧?”


    “是好地方。”魏京華點點頭。


    “那明日姐姐帶著獒犬,去馬場訓犬。”寇姝嫣臉上微微一紅,“我叫我哥哥遠遠的看看,絕不叫他近前來打攪姐姐,成麽?”


    魏京華看著小姑娘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不由失笑,“我爹禁了我的足,連這院兒都出不去。”


    寇姝嫣臉麵一怔,“禁足?”


    小姑娘是聰明的,霎時間便想通了這裏頭的關節,“難怪繼室敢對原配的孩子這麽刻薄!原來有個後爹呢!”


    “五小姐!”寇家的丫鬟終於聽不下去,不得不出聲提醒。


    寇姝嫣撇撇嘴,不再出言打抱不平,但她的臉上分明寫著不屑。


    “我不問他的意思,我就問姐姐,姐姐願意去嗎?”寇姝嫣盯著她的眼。


    “好啊。”魏京華爽快點頭,“我去。”


    寇姝嫣立時笑了起來,“剩下的就交給我吧!明日一早我就來接你!訓犬好玩兒嗎?別人送我了一隻猞猁猻,我不太會養。”


    兩人又說起了養寵物的話題。


    寇姝嫣是健談的,且看的出來,她是真喜歡魏京華。她說話時,眉飛色舞,少女的活潑爽朗展現的淋漓盡致。


    她還意猶未盡,便聽說她要的家具已經運過來了。


    一整套的黃花梨木家具。


    “這太貴重了,且是寇夫人為你做的,我不能留下。”魏京華一看,便言辭拒絕。


    “給我做的,那便是我的,我要自己用還是拿來送人,都是我說了算!”寇姝嫣半分心虛都沒有,“我家的孩子都是這樣,自己的東西,自己做主,若是小事上都不叫自己拿主意,那大事之上,又怎麽可能有主見?”


    她揮揮手,叫人把屋裏的家具扔出來,再把嶄新的家具抬進去。


    “我不想拒絕你的好意,也不是我不領情不識抬舉。但東西我不能收,你若硬留下,我倒是不自在,也不安。”魏京華知道寇小姐是爽快人,便也把話說的很明白。


    寇姝嫣原地打轉,後一拍腦門兒,對丫鬟道,“你們迴去告訴阿娘一聲,就說我喜歡這個姐姐,上個月打的新家具,我要送給姐姐,我屋子裏那套不換了,都盤得油光發亮,鍍了漆一般,我舍不得換了。”


    用料講究的家具,是越用越值錢的,人身體上的油脂,會把家具盤的生光。猶如上了一層“人油”。


    寇家這樣的世家,家具用料自是極其考究。寇姝嫣要換新家具,多半是原來的家具樣子看厭了,而不是家具破舊了。


    “魏小姐放心吧,我家夫人肯定同意的。”丫鬟也在一旁勸,但還是聽命遣了隨從迴家去討個口信兒。


    家具搬進搬出的,動靜太大。


    一直在魏家盯梢的殷戎,雖然不敢靠的太近,但還是看的清清楚楚。


    這可太奇怪了,殷戎抓了抓腦袋,覺得此事不能耽擱,還是得稟報王爺知曉。


    晉王爺正在與太子一起比騎射,太子射箭還成,但騎術不如晉王爺,在馬背上射箭就更遜了一籌。


    晉王爺正覺得無趣,忽聞他的侍衛來尋。一聽是殷戎,他臉龐都立時亮了一亮。


    “向太子告罪,臣去去就迴。”


    晉王爺弓箭一扔,扭頭就出了校場。


    “寇家五小姐往魏二小姐的院子裏搬了好些黃花梨的家具,看款式都是適合年輕女子的,家具都是新打的……”殷戎皺眉,摸著下巴嘀咕道,“難不成是寇七爺托寇五小姐送的禮?”


    殷岩柏眉頭一跳,“不可能,寇七都沒見過她。”


    “但寇夫人和寇五小姐都見過了呀,寇四老爺還讚歎的不行呢!”殷戎說完,隻覺王爺的臉色都倏而凝重了幾分。


    “不可能,”殷岩柏擰眉搖頭,“寇七不是這樣的人……”


    “這示好的事兒,不能都讓寇家幹了。她屋子裏的家具是破了些……我怎麽沒想到這個……”


    殷戎一臉茫然。


    倒是常武反應快,連忙安慰,“王爺是大男人,怎會想到這些小事,也隻有寇五小姐那樣的小女子能想起來。”


    “唔,你說的是。”殷岩柏轉身拍了拍殷戎的肩,“你迴去,把庫房裏那架六扇雲母圍屏,給她送過去。”


    雲母圍屏?!


    常武腿一軟,那是去年千秋節,南郡送給聖上的生辰賀禮,極其昂貴。


    恰晉王爺為聖上舞劍,討了聖上的彩頭,聖上就把那架華貴的圍屏賜給王爺了。把那架貢品的圍屏放在魏二小姐的屋子裏……豈不是金佛供在破廟裏?怎麽看怎麽別扭吧?


    “王爺,雲母圍屏太貴重了,您送了魏小姐她未必會收呢!”常武連忙來勸。


    他身上的板子還疼著,說話間齜牙咧嘴的,樣子十分可笑。


    “一套黃花梨的家具不貴?”晉王爺輕哼一聲。


    也不知他哪裏來的這麽大的攀比心。


    “黃花梨家具不便宜,可當真沒有您一架六扇的雲母圍屏貴啊!”常武的心都累了,他家王爺根本沒為金錢發過愁,也不曉得這些東西具體價值幾何。


    “要不就送那架象牙的吧,我記得象牙的圍屏久遠些……”


    晉王爺話沒說完,常武險些跪了。


    “反正不能比寇家那小姑娘送的東西寒顫!這不是丟本王的臉嗎?既是送了就要拿得出手!”


    常武有氣無力,“那還是送雲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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