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武原地徘徊了一陣子,實在無法,隻得認命的迴了晉王府。


    他剛一拿出金鈴鐺,就感受到王爺銳利的目光掃了過來。


    常武慌忙請罪,“屬下辦事不利……被……被發現了。”


    晉王爺沒笑,王爺身邊的殷戎卻噗嗤笑出了聲。


    “盯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都能讓人發現,你當初是怎麽混到王爺身邊來的?”殷戎扶額歎道。


    常武翻了他一眼,壯著膽子說,“王爺許是對魏二小姐有什麽誤會……她並非王爺說的那般冷漠無情,她在家中不受待見,繼母刻薄,祖母偏心。她的丫鬟挨了打,還是她親自采藥搗藥,給丫鬟敷臉治傷呢……”


    常武話沒說完,殷岩柏眼睛猛然一眯,“你說什麽?”


    “她並非王爺說的那般冷漠……”


    “她親自采藥搗藥?嗬!這丫頭果然是騙本王!”殷岩柏冷冷一笑,指節捏的哢哢作響,“小膽兒夠肥的!”


    常武抖了抖,他是不是說錯話了?怎得他家王爺臉色這麽可怕?他還要不要替魏二小姐說好話了?


    “她怎麽把鈴鐺給你了?”殷岩柏的目光落在那鏤空的赤金鈴鐺上,表情陰沉。


    “魏侍郎怕耽誤了她和寇家的婚約,令她呆在閨閣,不準再與王爺見麵。”常武話音落地,就覺得周遭的空氣似乎都冷了許多。他偷偷抬眼,飛快的瞟了王爺的臉色。


    隻見王爺是在笑,隻是這笑容怎麽看怎麽叫人畏懼,“怕毀了婚約?不與本王見麵?嗬,本王豈能叫她如願,再去禍害寇七?”


    常武張嘴想替魏京華辯駁。


    王爺冷厲的目光淡淡一掃,“你堂堂一等侍衛,連個小姑娘都盯不住,還叫人發現。你說是你功夫不行?還是那小姑娘太狡猾?嗯?”


    常武被問的啞口無言……這、這叫他怎麽迴答?


    殷戎在一旁暗笑,王爺卻話音一轉,“常武辦事不利,自己去領罰,殷戎頂上,繼續盯著那丫頭。本王倒要看看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殷戎立時笑不出了,眼角抽搐的望著自家王爺。人小姑娘不就是拒絕了王爺您的要求嗎?您何至於此啊?


    “還不去?”殷岩柏低喝一聲。


    他知道自己要毀人姻緣這事兒,實在有些犯渾……可他從小到大都沒被人拒絕過。莫說平頭百姓,芝麻小官,就是一品大員,王公貴族哪個不是競相巴結他?他求皇帝哥哥,不說有求必應,也是十件事兒九件都應了的,剩下那一件也還有的商量!


    那女孩子分明出身低微,卻想也不想,一口就迴絕他!加之她看向他時,那防備又鄙夷的目光……真是想想都叫人來氣!最重要的是,她竟敢欺瞞誆騙他!


    在船上救人時,她那一手針穴放血之法,分明已經咽氣的人,卻能在她手中起死迴生……那一刻,他已經把她當做苦尋近十年來,唯一的一線生機!


    如今迴想起她一身狼狽,渾身到下還滴著水,卻沉著冷靜的下針救人的情形……她周身好似籠罩著一層光,照亮了他心頭埋藏近十年的黑暗陰霾。他急不可待的想抓住這一縷光,她卻冷冰冰的睜眼說瞎話,不會醫術?騙鬼呢!


    “她和寇七是指腹為婚,如今剛從老家接迴來。寇家的親長沒見過她,這幾日定要叫家中長輩過眼相看。”殷岩柏叫住正欲離開的常武,“你留神盯著,看看他們什麽時候見麵。”


    常武忙應了一聲,心下又狐疑,“指腹為婚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在鄉下養了這麽多年,可見魏家也沒敢當真,怎麽現在忽然提起來了?”


    殷岩柏冷笑一聲,眯緊了眼,“薑家當年獲罪,株連甚廣,至交親朋都惟恐避之不及。如今已經過去十多年,有些人想翻案也說不定。”


    常武撓了撓頭,十多年前他還是個不滿十歲,光著腳丫子滿地打滾兒的混小子,那會兒的朝堂紛爭,政黨割據他懂什麽?如今王爺提及,他也迴想不起來。


    常武憨憨一笑,“卑職這就去寇、魏兩家留神打聽何時相看。”


    “先去把今日的板子領了。”晉王冷哼。


    常武的臉立時垮了下來,王爺怎麽還記得這茬呢……


    寇家的親長確實打算先看看魏家二小姐是何模樣,儀態是否端莊。畢竟娶妻對他們這些世家大族來說,是件大事兒。


    雖不用寇七郎來繼承家業,擔當族長。但七郎特別爭氣,不靠祖輩蒙蔭也成了折衝府都尉,那可是太子親隨,日後等太子登基,寇七郎就是天子親信了。


    魏夫人楚氏想到這樣的好兒郎,就心潮澎湃,可是這樣的兒郎卻不能成為自己的嫡親女婿,叫她如何能甘心?


    “寇家七郎不僅相貌堂堂,將來更是前途無量。能與寇家結親本就是高攀的事兒,若是咱們自己看大的婉容,倒也配得……但京華就……”楚氏扭著帕子,望眼欲穿的要把魏敬賢臉上盯出個洞來。


    “京華怎麽了?京華也是我的女兒!鄉下長大的如何?若非指腹為婚,寇家豈會向咱們家提親?”魏敬賢冷哼一聲,“把你那些歪心思都給我收一收!若是好好的親事被你給攪合壞了……哼!這府上中饋你也別管了!”


    楚氏猛地被嗬斥,生生一愣,聽清楚了話裏意思,更是磨牙謔謔……這魏京華果然和她不對付,她才剛從鄉下接迴來,老爺就處處看自己不順眼了,還要把府上中饋收迴去?豈不是打自己這當家主母的臉嗎?


    “老爺這是說的什麽話?”楚氏拿帕子抹著眼淚道,“我難道不是為了咱們魏家著想嗎?我是想著明日相看的時候,帶著婉容一起去,若是寇家看不上京華,婉容這般端莊大方,倒是可以頂上……”


    魏敬賢似笑非笑的冷哼一聲,懶得理會楚氏的異想天開。這愚蠢婦人,以為寇家當真是無人可娶了,非要從他寇家討個兒媳婦迴去?自然是因為京華她外祖家的關係……


    看楚氏暗自咬牙,兩隻手絞著帕子的糾結模樣,魏敬賢懶得多說,起身往白姨娘的院子裏去。


    楚氏更是恨得牙根癢癢,“婉容高嫁,還不是為他的前途鋪路?他可倒好,隻惦記著那狐狸精!把大小姐新作的秋裝取迴來,給大小姐送過去,明日我定要帶著婉容一起去寇家!”


    魏京華這兩日都老老實實的呆在自己的鳳仙閣裏,她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最好的自保之法,當然是韜光養晦。


    她與冬草擦洗打理鳳仙閣裏陳舊的家具之餘,把魏家各方各院兒的人事關係,也給惡補了一番。


    她上頭有一個姐姐,就是大她一歲的魏婉容,正好到了說親的年紀。


    底下還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大公子魏軒是楚氏所生,其餘三個皆是庶出。


    除了在頭一天的家宴上,魏京華匆匆見過,這幾日都再沒見過。


    寇家相看這日的一大清早,鳳仙閣才略微熱鬧,是楚氏叫人把給魏京華新作的衣裳送過來了。


    “也沒提前叫試試,大了小了連改都來不及。”冬草趁著屋裏沒人,偷偷抱怨道。


    魏京華微微一笑,並不在意。哪知穿上一看,還真就讓冬草說對了,她身量纖細,衣服卻又寬又大。原本是上好的料子,套在她身上,卻像是套了個滑稽的布袋子。


    更像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偷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魏京華往鏡子裏一看,青澀的小女孩兒撐不起這衣裳,看起來更像是個沒長開的澀果子。


    冬草急的要哭,“婢子倒是會針織女紅,可這會兒也來不及改了呀!”


    魏京華卻搖了搖頭,並不在意,“夫人若是願意叫改,就不會今早才送過來,你若真改了,她也未必能叫我順順當當的穿出門去,就這樣吧,不用改了。”


    冬草紅著眼睛,鼻尖發酸,“這是頭一迴見寇家長輩,夫人卻故意給小姐難堪……她就不怕旁人笑話她這繼母刻薄嗎?”


    魏京華渾不在意的搖了搖頭,帶著冬草出了門。


    到了二門外,果然瞧見楚氏已經先來了,她帶著魏婉容坐在前頭那輛大馬車裏,馬車掀起的簾帳有幽幽清香逸散而出,從裏到外都是雍容華貴之氣。


    冬草扶著魏京華就要往頭一輛馬車前去。


    山藥在前頭一擋,“請二小姐坐後頭那輛。”


    冬草自己被欺負也就忍氣吞聲了,卻看不慣這些仗勢欺人的下人給自家小姐臉色看,她橫衝直撞的往山藥身上撞。


    山藥冷笑一聲,“你如今不止是個小啞巴,耳朵也聾了嗎?”


    魏京華輕輕拉住冬草,在她耳邊細聲道,“成大事者,不會在小事上浪費精力。狗咬你一口,你還要迴去咬狗?”


    這是師父諄諄告誡過她的,後一句是她自己的理解。


    冬草抿住嘴,狠狠的瞪了山藥一眼,這才扶著魏京華上了中間那明顯過於樸素的馬車。灰青色的簾帳,一點兒都不像是小姐們乘坐的,給下人乘倒還差不多。


    山藥這舉動,卻是楚氏特意吩咐的。


    “迴稟夫人,二小姐什麽都沒說,還勸住了冬草那丫鬟,已經上了車了。”山藥爬上奢華的大馬車,低聲稟報。


    楚氏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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