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舜名並不是平白無故地迴來看那丫頭,他記得上次她從二樓墜下的時候,心跳驟停,為了救活她,他用隨身攜帶的匕首替她緊急開胸做心髒按摩。那個時候,他就察覺


    出,那丫頭的心髒其實是異於常人的,準確一點說是心髒畸形。


    聽說這次她替姓陸的擋了一刀,而那一刀正巧插在她的心口上。他有些擔心,那一刀看上去沒有傷到要害,說不定於她而言,已經造成了隱形的傷害。陸屹楠的醫術,他信不過。雖然姓陸的在流光醫院裏名聲赫赫,可是可情生病的時候,他卻沒能救迴可情。謝舜名一直懷疑可情的死,可他一直拿不到證據,最後他也隻


    能將一切歸咎於陸屹楠的醫術平庸了。他已經失去了可情,小墨不能再有事。假借別人之手他不放心,他一定要親眼看過,確保沒有問題,才能安心。


    走到病房門口,便見張小蝶抱著一堆中藥,坐在過道裏的長椅上守著。


    謝舜名眉頭一皺,走了過去。


    張小蝶見了他,連忙站起來,緊張到:“謝……謝醫生,你來啦。”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那疊中藥往背後藏。


    “拿來。”謝舜名冷冷吐出兩個字。


    張小蝶這才將那包中藥遞了個過去,解釋道:“我,我最近嗓子不舒服,所以找了個中醫瞧了瞧,開了點中藥。”


    謝舜名盯著那藥包上的字眼看了又看,扯著嘴角道:“可這並不是止咳的藥。”


    張小蝶無奈地耷拉下腦袋來:“算了!我就說了吧!”“原本小姐讓我瞞著你的,可季子姍實在欺人太甚,逼著我家小姐喝亂七八糟的粥,傷了我家小姐的身子,這些中藥是陸醫生托人開的,說是幫我家小姐調理身子。”張小


    蝶有些心疼地擰緊眉頭,“迴頭我還得讓李嫂熬些燕窩來補補,我家小姐吐了兩大口‘毒血’呢!”


    謝舜名越聽越覺得心驚,直接推門而入。


    彼時,鍾可情正靠在枕頭上看報紙,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衣襟半敞著,胸前春光盡現。


    張小蝶原想跟進去的,但思索著他們兩個很久沒有“恩愛”了,便乖乖躲在門外,不敢進去打擾。


    謝舜名見她那副姿態,淨如明鏡的一顆心瞬間被吹皺,泛起陣陣漣漪,瞪著她胸前裸露的雪白肌膚,他更是心煩不已。


    上前一步,來不及放下手裏的藥,謝舜名便急急替她掖好了被子,沒由來的置氣道:“是不是在所有男人麵前,你都是這麽風情萬種的——”


    念了千遍百遍,想不到再次見麵的時候竟然是這般情景。謝舜名心裏想著的是:我不在的時候,你是不是也這樣對著我大哥了。當著我大哥的麵,你有沒有衣衫褪盡過?


    “啊?”鍾可情壓根兒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迴眸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他以為他這樣大的反應,她至少應該敷衍他一下,誰知她的麵容竟是如此的平和。


    謝舜名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感是這麽地弱,眼下他倒真的有些擔心了,如果謝影塵和自己同時出現在這丫頭麵前,她究竟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你來了。”鍾可情以為對麵的人是謝影塵,故而故意將語氣放得淡淡的,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就這樣就完了?


    就“你來了”三個字?


    謝舜名沒料到她的反應這樣平淡。


    他闖入她的病房,而她卻仍舊能夠安詳地看報紙。難道謝影塵和她的關係已經到了這種平靜似水的狀態了麽?就像家人一般,甚至都不需要過多的問候了?


    謝舜名第一次覺得自己像一個局外人,從她的生活裏被生生剝離出去的局外人。


    “季子姍來鬧事的事,我聽說了,我要檢查一下你的身體。”謝舜名說著,將左手拎著的手提包橫放到病床邊上,朝前探進了一步。


    替她檢查身體?


    鍾可情的眉頭微微一皺,謝影塵根本不懂醫術,他現在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不需要。”鍾可情直接拒絕。


    “聽話。”


    “不聽話的是人是你。”鍾可情瞪了他一眼,“你不是選擇性失憶麽?既然記不得該怎麽替人看病,就不用幫我看了。”


    謝舜名心頭微微一震,便知謝影塵對那丫頭撒了謊。但是丫頭信了,而且並沒有去追究什麽。在他看來,她似乎已經能夠坦然接受一個不懂醫術的謝舜名。


    他心中千迴百轉,憋了半天隻問出一句話:“是不是我懂不懂醫術,在你看來,並不重要?”


    謝舜名的一句話將鍾可情問得愣住。


    鍾可情靜靜地看著他,看到他眼底的失落。若她現在迴答重要,那麽根本就不懂醫術的他,是不是會很傷心?


    “不、重、要。”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之久,鍾可情的嘴巴裏才擠出三個字來。謝舜名的表情完全僵在了臉上,所有的期待全都吞進了心底。原來想跟她說一句“我迴來了”,最後也生生咽下。或許這就是謝影塵那麽自信的原因,在那丫頭眼裏,他是


    不是真正的謝舜名似乎並不重要。


    謝舜名的眼角抽痛得厲害,情緒越來越不穩定了。他眯了眯眼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而後將鍾可情摁迴床上:“就算不重要了,也要檢查一下的。”


    “我沒事。”鍾可情總覺得麵對一個熟悉的陌生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她側過臉去,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瞧眼前的人。


    “我擔心。”謝舜名又一次被她那無所謂的眼神刺痛了心,唇角強扯出一抹笑意來,摁住了她的手腕。


    “你做什麽?”鍾可情的眉頭不覺皺起,她對這種始料不及的肢體接觸反感到了極點。


    “把脈。”謝舜名微微揚了揚眼眸,聲音輕佻道,“怎麽?你忘了我最初學的可是中醫。”


    中醫?鍾可情的深思漸漸飄遠。十年前,他拋下她,一個人悄悄跑去了美國。她雖然發狠不去關心他,發狠再也不跟他說話,可是冥冥之中還是想要去關注他的一舉一動。鍾媽


    媽和鍾爸爸偶爾迴提到他的近況,她總是豎起耳朵去聽。


    聽說他大學的時候學的確實是中醫,研究生期間也是中醫心血管方向,進外科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鍾可情隱約覺得自己的思緒有些混亂了,大約是對著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她也會有期盼,也會有情不自禁吧?


    她用力掙紮了一番,試圖從謝舜名的手裏抽迴自己的手來。


    謝舜名看鍾可情的反應,心裏自嘲不已。


    他真是嘴賤,跟她提什麽中醫,非要自己找虐。


    他上大學的時候,她才幾歲?根本就不可能注意過他的存在,又怎麽會知道他最初學的是中醫呢。


    謝舜名又伸出一隻手來,將鍾可情不安分扭動著的身子,死死摁住。他小心翼翼摸著她的脈象,目光溫軟,看上去認真到了極致。


    有那麽一瞬間,鍾可情也為之失神。


    隨即,她奮力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清醒過來。她在心裏默默地念叨,就像小尼姑做早課一樣,嘴巴喃喃不停:他不是謝舜名,他不是謝舜名,不是謝舜名……


    謝舜名忽的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她,“你在嘀咕些什麽?”


    鍾可情微微一怔,雙頰瞬間掛上了兩抹可疑的紅暈。


    “沒……沒什麽。”


    鍾可情暗暗地責備上帝:女媧造人的時候都是一個個捏的,你為什麽要偷懶?隨手複製了這麽一個大難題丟給我……


    “你身體很虛。”謝舜名將張小蝶帶來的中藥包丟到她麵前,“這些藥開得太重了,你現在根本就虛不受補。一直以為陸屹楠醫術高明,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鍾可情怔怔看著他,暗暗嘲笑。陸屹楠不行,你這個假醫生就很行?


    謝舜名總覺得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根本不知道她心裏在想著些什麽。他隨手掏出一支鋼筆來,在她的病曆下寫了三行字。


    鍾可情眉頭蹙成了一團,覺得眼前的男人有些怪怪的。他今天一直在裝,裝成很厲害的醫生,非但幫她把脈,這會兒居然還開了一副中藥出來。


    鍾可情接觸的中醫知識不多,但隱約覺得這方子沒有太大的問題。


    若這方子真沒有問題,那眼前這個人可就有問題了。


    “怎麽?想看看麽?”謝舜名見她的目光一直盯著病曆,便將手裏的白色小本子遞了過去。


    鍾可情怔怔接過來,目光落在了他的字跡上。


    謝舜名的字跡剛勁有力,寫得是雋秀的小楷,每一筆每一劃都完美到無可挑剔,正如他的長相一般。


    不像……


    鍾可情恍惚地搖了搖頭。


    眼前的人雖然有著和謝舜名一模一樣的相貌,可病曆上的字跡明顯和謝舜名的不一樣。


    她跟在謝舜名身邊那麽久,一直幫他整理資料,他的字跡早已刻在了她的腦海裏。


    到底不是同一個人啊。


    鍾可情眼裏的失落再難掩飾,完完全全表露在了臉上。


    謝舜名見她這副表情,心中更是難受到了極致,原來他的字都令她倒胃口了。謝舜名的右手在那場車禍中受了嚴重的傷,傷了神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執筆寫字。幸而,美國的醫療水平一直走在醫學界的前沿,由克利夫蘭診所裏相交甚好的老


    教授私下為他執刀,終於替他接上了神經。


    現下,他的右手雖然反應不錯從前那般靈敏,但總算是救迴來了。等過段時間拆線後,再調養一番,這隻手臂就完完整整地救迴來了。


    作為一個外科醫生,他最該擔心的本是將來能不能再拿手術刀,可眼下他隻恨自己的字跡變了,變得連那丫頭都厭惡了。


    “這藥方真能吃?”鍾可情遲疑地看了他一眼,最終拋出一個令人難以置信地問題。


    謝舜名背脊微微一震,隨即麵上掛著苦笑,“你究竟是不信任我,還是不信任謝舜名這個人呢?”


    鍾可情沒聽懂他的話,又好像是聽懂了。


    若她對他說,她信任的隻有謝舜名,他是不是會很沮喪?畢竟代替一個人活著,是很辛苦很辛苦的一件事。


    她最終什麽都沒有迴答。


    謝舜名一直期盼得到一個答案,誰知就被她一句話雲淡風輕地帶過。


    “你若真確定這藥方有效,就丟給小蝶去抓藥吧。反正我身體硬朗得很,一般的毒藥,根本毒不死我。”


    謝舜名差點兒沒被她這句話嗆死,麵上的尷尬已經很難掩飾。


    他想,她可能真的不需要他了。


    他猝然起身,將床邊的手提包重新提起來,冷著聲音道:“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話雖這麽說了,可他的步子卻僵在原地,仿佛在等她向他道別似的。


    鍾可情隻是淡然望了他一眼,而後點點頭道:“走好。”


    居然沒有挽留。


    謝舜名隻得苦笑著走出了病房。


    守在門口的張小蝶見他從病房裏走出來,趕忙衝了過去問道:“謝醫生,怎麽這麽快就走?怎麽不多陪一陪子墨小姐?”


    “我應該陪著她麽?”他心情不好,語氣中透露著不善。“啊?”張小蝶被他反問得呆住,好一會兒才組織好語言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從前都會陪子墨小姐很長時間的……這病房多無聊啊,我以為你會多


    陪陪她的。”


    哦?


    從前大哥會陪她待很久?看來大哥在演戲方麵確實有天賦,跟她長時間呆在一起,居然會覺得毫無壓力。他這個真正意義上的謝舜名,不過進去病房十分鍾的時間,就已經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氣氛


    尷尬到了極致,讓他忍不住想要逃離呢。


    謝舜名將病曆塞到張小蝶手裏,吩咐道:“按照這個方子重新抓藥吧,先前的中藥包拿迴去退了。”


    “這……這不好吧。”張小蝶嘴角抽了抽,“先前的方子可是陸醫生給我的呢。”


    “若是陸屹楠問起來,就說這方子是我開的,有問題來找我。”謝舜名在醫療問題上向來是毫不含糊的,對感情沒有自信,但對醫術的自信是與生俱來的。


    張小蝶自是崇拜得直點頭,“是!”


    他是該會一會陸屹楠了。那丫頭三番四次出事,都跟陸屹楠有關。他的思緒有些混亂,真搞不懂為什麽凡是跟他有關的女人,都要跟陸屹楠扯上那麽點關係。


    彼時,陸屹楠和傅亦兩個人被同時叫去了院長辦公室。


    外頭傳聞,院長有意提拔他們其中一位做心外科的主任。


    陸屹楠和傅亦兩個人心裏都有數,心外科主任的職位懸空這麽久,院長突然下決心,一定是有原因的。


    “坐。”院長指了指麵前的沙發,麵上雖掛著笑意,但表情卻依舊是嚴肅的。“今天叫你們來,就是要商定一下心外科未來的發展。”院長看了陸屹楠一眼,眉頭不由地皺起來,臉上露出不耐煩的模樣,“自打上次實況手術失敗之後,院內外都流光心外科的實力都產生的質疑。心外科是整個醫院最核心的科室,雖然不掙錢,卻代表著最高端的醫學技術。因為上一次的事,流光在全國影響力較大的醫院中排名明顯下降


    許多,隨著市人醫的崛起,流光在a市的主導地位也受到嚴重威脅。”


    院長說這番話的時候,目光死死盯著陸屹楠,仿佛化身餓狼,想要將他吞咽下腹。“想要力排非議,重新確立流光地位,首先我們要重點組建心外科。”院長將一張蓋了公章的a4紙遞到陸屹楠和傅亦麵前,“我決定在醫院內外舉辦大型招聘會,擴充心外


    科,你們安排一下吧。”


    陸屹楠握著那張招聘須知從院長辦公室裏走出來的時候,整張臉陰沉恐怖到了極致。招聘分開舉行,心外科從此分為兩個組,一個組有陸屹楠帶領,而另一個組則由傅亦帶領。院長這樣安排,用意十分明顯,兩個組當中必定會產生一個優勝的隊伍,而在


    不久的將來,帶領這支隊伍的組長很快便可以帶領整個心外科。


    院長是什麽樣的人,陸屹楠對他的了解深入到了骨子裏。


    院長這一次公開招募心外科的人才達二十名之多,而長久以來,心外科都以“耗財耗力”,不受待見的存在於院長的視線之下。陸屹楠知道,院長這一次故意將動靜鬧這麽大,隻是為了重新確立流光醫院在a市各大醫院中的地位而已,一旦流光醫院的地位保住了,那麽心外科所麵臨的第一件大事便


    是裁員。


    一個不掙錢的科室,根本就不需要這麽多“人才”的存在。整個醫院劃分給心外科的“餅”僅有小小的一份,這麽微不足道的一塊餅,怎麽夠二十多個人來分。依照陸屹楠的猜測,半年後院長必定會淘汰掉一支隊伍,而他和傅亦在這次“比賽”中,也可以借此機會一決勝負。贏了的從此揚眉吐氣,輸了的要麽從心外科消失,要麽


    就一輩子埋頭幹事,別想再往上爬!


    院長讓他和傅亦各自尋找組員,大約就是想給他們機會,自己尋找自己需要的人才。


    想要贏過傅亦,陸屹楠腦海中第一個冒出來的人便是謝舜名。


    謝舜名作為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再加上在克利夫蘭診所的臨床經驗,加之受國外醫學案例的熏陶,他無疑是隱藏在流光醫院深處的最具實力的心外科高端人才。


    陸屹楠走到六樓病房區的時候,恰巧撞上了抓完藥迴來的張小蝶。


    “這是替小墨補身子的藥麽?”陸屹楠朝著張小蝶招了招手,張小蝶便乖乖的將中藥包遞了過去。“恩。”張小蝶知道陸屹楠學的並非中醫,心想著他若是看不出藥被換了,她就不多說了。畢竟謝醫生和陸醫生在一家醫院工作,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沒必要多鬧出些矛盾


    來。


    陸屹楠將中藥包放在鼻尖嗅了嗅,便不由皺起眉頭來,目光冷銳地盯著張小蝶:“這不是我開的藥。”


    張小蝶嚇了一跳,手一抖,剩下的藥包差點兒掉到地上。


    她不敢撒謊,隻得乖乖招了,“這是謝醫生開的藥。謝醫生看了您的藥方,認為不合理……所以……”


    張小蝶沒有說完,陸屹楠自然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張小蝶低著頭,偷偷觀察著陸屹楠。


    陸屹楠抿了抿唇角,強壓下心頭的那股傲氣,緩緩笑了笑道:“就依照謝醫生的意思抓藥。我聽聞謝醫生大學時候修讀的是中醫課程,謝醫生對中醫的了解自然比我多。”張小蝶見陸屹楠這般謙遜,心裏頭反倒覺得謝舜名要相對無理很多。於是她陪著笑臉道,“陸醫生也不賴的,其實我更信任陸醫生,但眼下小姐在謝醫生手下做事,所以…


    …”


    “我明白的。”陸屹楠笑得更加溫潤,唇角帶著如沐春風般的暖意,似乎能夠透過空氣,傳達到對方的心底。


    “那謝謝陸醫生的關心,我去幫小姐熬藥了。”張小蝶小心翼翼從陸屹楠手中接過藥包,而後轉身離開。


    陸屹楠則在心裏玩味地琢磨著張小蝶的那句話:陸醫生也不賴的,其實我更信任陸醫生,但眼下小姐在謝醫生手下做事,所以……


    他的心裏忽的閃過一個念頭,謝舜名對小墨的關心已經超出了常人的想象,若小墨不在謝舜名手下做事,姓謝的會怎麽樣呢?


    其實要挖謝舜名跳槽,最好的方法是先挖季子墨跳槽,不是麽?


    陸屹楠這樣想著,腳步便不由自主地朝著鍾可情的病房走去。“進來。”因為謝舜名的闖入,鍾可情的心一直無法平靜。看完晨報,原本打算休息一會兒的,可隻要一閉上眼睛,腦海裏便會出現謝舜名那張臉。一開始出現的隻有謝舜名一個,可等她朝他伸出手的時候,身後便會有另一個聲音喊她的名字,待她轉過頭,便瞧見了另一個謝舜名。這樣的白日夢太過詭異,以至於她都不敢隨便閉上眼睛了


    。


    “陸醫生?”鍾可情心底咯噔一跳。


    陸屹楠走到鍾可情身邊,不予迴應,忽的低下頭來,在她的眉心輕輕印下一吻:“我想過了,以後就讓我來守護你吧。”


    鍾可情對他的觸碰反感至極,卻又不敢表現出來,畢竟一開始死皮賴臉想要勾搭上陸醫生的人是她。若她現在推開他,就等於是暴露了自己。


    先前她百般討好他,他都表現得堅定從容、不受誘惑。鍾可情不明白陸屹楠突然是怎麽了,居然會親她?而且是這麽溫柔的親她。陸屹楠對她的好,她全都刻在鍾可情那具軀殼兒的腦袋裏,在屍體被炸毀的刹那,也跟著一起煙消雲散了。鍾可情的記憶裏,隻有他對她用強的片段,她甚至忘了,他們


    還在熱戀期的時候,他是如何牽她的手,如何吻她的眉眼。


    “到我身邊來吧,我會一直守護你。”陸屹楠深情款款的說。


    他表麵上就是一個春風和煦般的偽君子,尋常女子若是上了當,必定會對他死心塌地一輩子。隻有鍾可情知道,此刻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認真的。因為,她感覺不到任何悸動,他的話語裏不帶任何情感。盡管上一世,他欺騙了她,但她知道,最初的最初,他是


    喜歡過她的,因為他說愛她的時候,心跳是明顯加速的。


    相較之下,此時的陸屹楠表現得太過冷靜了。


    “發生什麽事了麽?”鍾可情握緊了雙拳,腦袋因為在被子裏悶得太久,抬起頭的時候,雙頰竟隱隱露出兩抹可疑的紅雲。


    陸屹楠修長的手指雕琢瓷器一般,輕柔地擦過她熱烘烘的臉頰,麵上露出滿意地笑:“沒什麽事,隻是不想再看到你為我受傷了。”


    鍾可情在心底暗自嘲笑:這樣的理由,看上去合情合理,可實際上卻蹩腳到了極致,太過牽強了。


    陸屹楠天生就是演戲的料,他表情到位,說得就跟真的一樣。


    “陸醫生難道已經忘記可情表姐了麽?”鍾可情適時拋出一句話來,臉上故意露出嫉妒和哀傷的神色。


    陸屹楠微微一怔,隨即低啞著聲音道:“可情在我心中是無可取代的,但是你相信我,我會對你好的。逝者已逝,我一定會努力忘記她。”


    努力忘記的意思就是現在還不曾忘記。也對,人們心目中的鍾可情才死了半年而已,深情款款的陸醫生若是現在就將她忘了,落在別人眼裏,實在是太可疑了。


    “我信你。”鍾可情鎮靜地點頭。信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信你對我挖心剖腹,信你的情人在我死後將我挫骨揚灰……這麽多事情我都信了,還有什麽是不能信的呢?


    鍾可情的嘴角掛著殘忍的笑意:陸屹楠,這一迴是你要接近我的。待到千帆過盡,我定要將那蘸了劇毒的手術刀插入你的心口,讓你嚐嚐自己釀下的惡果!


    陸屹楠自以為哄得對方開心,便從白衣口袋裏掏出那張招聘須知來,對鍾可情道:“你想要永遠留在我身邊麽?”


    “當然想。”鍾可情暖笑著迴答。既然大家都是虛情假意,那就演戲到底,我倒要看看你葫蘆裏究竟賣得什麽藥!


    “現在就有一個機會擺在眼前。”


    “恩?”鍾可情的眉頭不由皺起,隱約覺得陸屹楠在打著什麽心思。陸屹楠展開那張a4紙,耐心解釋道:“這是心外科的招聘啟事,我決定招你進我的組。你隻要進了我的組,我們兩個便可以整日都待在一起了。以後若是季家再有人欺負


    你,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招聘?”鍾可情的眉梢微微一挑,“既然招聘,以我的學曆,肯定是進不了的。”


    “我的組員,由我來定,我可以私下留下你的名額。”陸屹楠看上去意誌堅定,像是早已下定了決心似的。鍾可情倒是好奇到了極點。她一個小小的心內科醫生,就憑她曾經做過一台了不起的心髒搭橋術,所以陸屹楠就想招她進他的組?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她,對他而言有利


    用價值麽?


    “這……”


    “怎麽?你不願意麽?”陸屹楠的臉上隱隱露出幾分不悅來,“我聽聞你和謝醫生關係非同一般,你難道是舍不得他?”


    陸屹楠真是一個天生的演員,他明明沒有吃醋,可偏偏說這話的時候,滿嘴的醋味兒。鍾可情可不是舍不得那個所謂的“謝醫生”,她隻是心底隱隱有些擔憂。若她離開了心內科,那麽不會醫術的“謝醫生”是不是很快就會被人拆穿,是不是會被趕出流光醫院


    ,他的名聲會不會一敗塗地?


    越是這樣想,她越是苦惱。


    複仇的機會就在眼前,可她居然躊躇著究竟要不要放棄那個假冒的謝舜名!“我在心內科待得日子尚短,無論是從學曆還是從經驗來看,我直接進入心外科,是遠遠不夠格的。我擔心這麽做,會給陸醫生帶來不必要的困擾。陸醫生是院裏出了名的外科醫生,多少新人都想跟著你做事呢,我也很想加入您的組,但我絕對不可以因為一己私欲,讓您成為別人口中的話柄。”鍾可情說得冠冕堂皇,對陸屹楠婉言拒絕。她


    知道機會難得,但一想到那個假冒的謝舜名一旦被拆穿,毀掉得便是謝校草的名聲,她不能拿謝校草的名聲冒險。陸屹楠心中微微一動,麵上露出幾分失落來:“其實你完全不用擔心別人誤會我,並不是我刻意給你開後門。這是院長下達的招聘須知,我有權在整個醫院內部整合人才,


    挑選人才的標準由我自己來定。我覺得你夠格,你就夠格,容不得別人來詬病。”


    “院長的意思?”鍾可情記得那場埋汰她生命的醫學陰謀,院長也是幕後主使。這麽多年來,心外科主任職位懸空,整個心外科其實是由院長代為管理。院長的專業的方向本身就是心外科


    ,他也是從心外科專家教授的位置上升上去的。他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成就,流光醫院的心外科給了他不少支持。


    院長大肆動作,鍾可情隱約覺得這其後必定隱藏著什麽陰謀。


    放棄一個接近陸屹楠的機會,將來還可以再找其他機會,可是接近院長那樣不易,現在她倒有些舍不得了。


    “對,就是院長的意思,所以旁人是不會有異議的。”陸屹楠隱約覺得還有迴轉的餘地,麵上重新展露出笑意來。


    “你容我再考慮考慮好麽?”鍾可情的聲音軟下來,“我在心內科也呆了有半年了,同事之間有些感情了,我總得跟他們道個別吧。”“說的是。”鍾可情這樣說,基本上是已經應承下來了。陸屹楠並不急於一時,他想的是放長線釣大魚,自然不敢催促她。“謝醫生畢竟是你的領導,這調職最好是要經過他


    的同意的。”


    “那是自然。”“其實……”陸屹楠的眼眸微微眯起,他語氣頓了頓,試探道,“像謝醫生這樣的人才,呆在心內科實在是屈才。眼下我們心外人才緊缺,謝醫生若是不介意,我也是很歡迎


    他加入我的小組的。”


    鍾可情眸光一動,薄唇緊緊抿成一線。


    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原來,陸屹楠的目標根本就不是微不足道的季子墨,而是克利夫蘭診所歸來的謝舜名。


    “我明白陸醫生的意思,會盡力轉達的。”鍾可情緩緩抬起頭,與陸屹楠相視一笑。


    有那麽一瞬間,陸屹楠居然覺得那個女孩兒的笑仿佛具有穿透力一般,第一次穿透了他的內心。那一刹那,陸屹楠居然產生了一種心有靈犀的錯覺。


    不久,張小蝶便端著熬好的湯汁進來。鍾可情的鼻子微微嗅了嗅,空氣裏到處都彌漫著中藥的苦味兒。她接過藥碗,輕輕抿了一口,眉頭便擰成一團,有些不悅地將藥碗丟到床頭一角,“苦,誰開的藥,我不喝


    。”


    “早上我喝得不是這個藥,也不苦。”鍾可情皺著眉,故意將所有的不開心都表露在臉上。張小蝶忙解釋道:“早上的藥是陸醫生帶來的方子,裏麵還加了方糖,中和了藥的苦味兒。但是……”張小蝶抬眼看了看陸屹楠,接著道,“謝醫生說您的身體虛不受補,不


    適合那個方子,特意給小姐換了藥,所以小姐才會覺得苦。”


    “沒經過我的同意,怎麽就換了?”鍾可情冷著一張臉,麵色極其難看。


    張小蝶有些不解:子墨小姐素來是很好說話的,今日究竟是怎麽了?居然不肯喝謝醫生開的藥,還當著陸醫生的麵跟她死磕——


    “換藥的事情我跟陸醫生說過,陸醫生也同意的。”張小蝶將陸屹楠搬出來。


    陸屹楠麵容溫潤,和善地點了點頭。


    “我不要,我不喝。”鍾可情故意使起小性子來,“我隻喝陸醫生開的藥,別人……我信不過。”陸屹楠原本還詫異於鍾可情怪異的舉動,她這麽一句話直接說到了他心坎兒裏,所有的疑慮瞬間煙消雲散。原來是因為依賴和信任,陸屹楠麵上不動聲色,心裏頭竟泛起


    了一絲甜意。“罷了,不喝就不喝。”陸屹楠朝著張小蝶招了招手,“待會兒我再開個方子,你重新去熬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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