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可情最終還是將麵前的男人推開。


    因為兒子平安歸來,謝雲最終還是放棄了對季氏的報複,依照謝舜名的意思,向季氏注資一個億。


    風雨飄搖中的季氏,終於平穩度過了危險期。


    前幾日病倒的季老太太也漸漸恢複了生氣,拉著沈惠潔的手道:“找個時間,喊小墨迴家聚一聚吧,我們一家人好久沒能在一起吃飯了。”


    若是換做從前,沈惠潔必定是樂意的,可是她隻要一想到,現在的季子墨身體裏很有可能住著另外一個靈魂,她就焦慮難安。


    季正剛這幾日心情也明顯好了很多,經過了這次磨難,他越發感受到季子墨對季氏的重要性,於是握著季老太太的手,道:“好,就聽媽的,我讓李嫂去準備。”


    等到季正剛進了書房,一直躲在自己房間的季子姍這才躡手躡腳地下了樓,在他門口探著腦袋。


    季正剛素來偏愛這個私生女,寵溺地朝她笑了笑,道:“進來吧。”


    季子姍聽了,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她垂著頭,整潔的齊劉海遮住了大半個額頭,或許是因為換了發型的緣故,整個人看上去遠比前幾日清純了許多。“子姍,有什麽事麽?”季正剛輕聲軟語地問道,雙眸之中是濃濃的父愛。季子姍與季子墨的區別在於,季子姍是親生女兒,而季子墨是試管嬰兒,這大概就是季正剛偏心


    的症結所在。


    “爸!”季子姍忽的抬起頭,原本輕靈的眼眸中瞬間蓄滿了淚水,晶瑩透亮,仿佛就要溢出來似的。


    “子姍,你……你這是怎麽了?”季正剛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慌忙上前一步,想要安慰她。


    季子姍當即淚流滿麵,一邊捶打著他的後背,一邊哭著斥責道:“爸,你多久沒去醫院看媽媽了?是不是因為我媽媽毀容了,你就不要我媽媽了?”


    提到江美琴,季正剛渾身一震,麵容變得嚴肅起來。他原本就是一個性格溫吞的人,別人推他一下,他就往前走一步。自打沈惠潔平安歸來,並且治好了瘋病,他就想順著這個軌跡過日子……想將江美琴這個變數徹底從他生


    命裏排除出去。


    可是當季子姍提到江美琴的刹那,他才發現,他的心還是會顫抖,還是會情不自禁地加速跳躍。


    “爸!你倒是說句話啊!”季子姍委屈地撅起唇角,“媽媽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孤獨地呆在醫院裏,我們是不是該找個時間接她出院,接她迴家……”


    季正剛聽了,眉頭不由擰成一團。先前季老太太允許江美琴帶著季子姍住進季家,那是因為沈惠潔犯著瘋病,還在東山別墅住著,眼下沈惠潔的病已經好透了,她已經搬迴季家大宅來住……這一山不容二虎


    ,一個屋子裏又怎麽容得下兩個女主人?


    季正剛頭痛不已。


    “怎麽?爸難道不願意見媽媽麽?爸嫌棄我媽了嗎?”季子姍揚起怒眸,逼問著他。


    “這……這事容我再想想。”季正剛推托道。“還要想什麽?”季子姍咬牙,“爸,就是因為你一直這麽懦弱,我和媽媽才一直沒有名分的活著……如今,我媽媽好不容易熬過了這麽多年,那個女人居然迴來了!爸,十


    年前你就說要跟她離婚的,怎麽現在反而下不了決心了呢?”


    季正剛被她一句話問住,心緒煩亂不堪。


    “爸如果做不了決定,那我就替你做這個決定吧!”季子姍目光一狠。


    季正剛抬頭,焦慮地望著她,“子姍,你要怎麽做?”


    季子姍清透的眸子中透著幾分狠厲,“離婚的事情就由我來替您開口吧!”


    說罷,也不等季正剛反應,她就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走出了書房。


    因為那場火災,江美琴的額角上留了一道疤痕,幸而疤痕隻有指甲蓋兒那麽大,用劉海遮著,倒也看得不那麽清楚。


    這些天,為了躲避沈惠潔慢性中毒的事情,她一直躺著病床上裝病。


    眼下,大事一浪緊接著一浪,大家差不多將沈惠潔錳中毒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她這才指使著季子姍去季正剛麵前說那番話,準備東山再起。


    第二天,季子姍下了早課,像往常一樣去看望江美琴。


    江美琴的精神顯得格外好,她坐在加護病房外頭的陽台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看著近來的娛樂圈八卦新聞。


    “媽……”


    季子姍還沒來得及喊出聲,江美琴便聽到了動靜,巧笑著轉身道:“子姍,你可算是來了,媽已經等你很久了。”


    “媽,出了什麽事,讓你心情這麽好?”季子姍試探著問道。


    江美琴勾了勾唇:“沒什麽……就是看著季子墨那個小賤人被姓謝的當猴耍,我看著開心。”季子姍聽到季子墨三個字,麵色當即一僵,冷著聲音道:“有什麽好開心的?表麵上謝舜名確實拿季子墨當猴耍,一會兒訂婚一會兒甩人,可那一個億的資金卻是切切實實


    的……這會兒已經轉到季家賬上了!媽,我想好了,明天晚上季老太太要請季家一大家子吃飯,吃的是團圓飯,媽想要在季家立足,這頓飯就必須得吃!”


    江美琴眉頭一擰:“隻怕……季老太太不會答應。”“她不答應,那就先斬後奏。你現在是傷員,難不成沈惠潔和季子墨兩個人還能將我們母女趕出去不成?”季子姍冷哼一聲,“媽不要忘了,把你害成這樣的,不是旁人,正


    是沈惠潔的初戀。這要真是較起勁兒來,沈惠潔隻怕也會緋聞纏身!”


    “就依你的意思辦。”江美琴讚許地看了她一眼,“我在醫院呆了幾個星期,你這丫頭可算長了點腦子了。”


    季子姍略顯得意地笑。


    因為這幾日受到的衝擊太大,鍾可情昨晚睡得很沉,早上是被季老太太的一通電話給吵醒的。


    翻開手機一看,已經是早上八點半,已經明擺著遲到了。


    她慢悠悠地起床,目光不經意間朝著對麵的臥室撇去。臥室的大門敞開著,謝舜名向來守時,鍾可情猜想他一定已經去了醫院。


    鍾可情實在好奇這段時間內他究竟去了哪裏,於是躡手躡腳地朝著他的房間走去。


    步子快要跨到門口的時候,一線邪肆入骨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嚇得她背脊發寒。“季小姐進我房間做什麽?想要替我暖床麽?”謝影塵躺在那張kingsize的豪華大床上,慵懶得翻了個身,一雙惺忪的眼眸微微眯起,玩味地打量著怔愣在門口的女人,“


    季小姐未免太貼身,男人早上起來的時候是需要那個……那個的。”


    他說得隱晦,可是鍾可情卻很邪惡地全都聽懂了,麵上從兩頰一直紅到了耳根,卻還是故作鎮定地斥道:“我是來喊謝少起床的!”


    謝影塵最喜歡看她這副羞憤的模樣,故意調侃道:“是為了喊我起床,還是為了欣賞我的身體?”


    說著,他掀開被子,兀自從床上翻坐起來,光裸健美的腹肌展露無遺,緊繃的曲線叫人垂涎。


    鍾可情慌亂之中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惡狠狠怒斥一聲“流氓”,隨即便逃進了客廳。


    她背倚著牆,不住地喘息,一顆好像沒怎麽見過世麵的小心肝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好像隨時都要炸掉似的。


    因為太緊張的緣故,她甚至忘了去懷疑……一向守時守點的謝舜名為什麽到現在才起床?


    鍾可情為了避嫌,原本打算自己打車去公司,孰料還沒來得及向出租車叫招手,謝影塵已經長臂一勾,將她塞進了副駕位。


    謝影塵開著很猛,連闖紅燈,似乎根本不在乎罰款。鍾可情眉頭一蹙,隱約覺得眼前的“謝少”有什麽地方好像不太一樣。從前他開車固然瘋狂,但沒到轉彎或者是紅綠燈的地方都會早早刹車,並且下意識地會伸出手來護著


    她……可是現在他開得毫無章法,就連路線好像都錯掉了——


    七環八繞之後,謝影塵終於徹底迷路。


    流光醫院,他統共就去過一次。昨天還是姓安的帶路,他才能按時到達。


    他天生路癡,方向感極差,哪裏能一次就記住線路。鍾可情有些煩躁地扭過頭,莫名其妙地打量著他,“謝醫生,我剛剛接到俞主任的電話,現在醫院裏的病人已經排成長龍了,可是你卻把車停在郊區不動了,你這是什麽意


    思?”


    謝影塵故作輕鬆的一笑,雙臂在胸前抱成一團,打開了車頂了的天窗,在座位上仰躺下去,悠然自得地唿吸著新鮮空氣。


    “今天不去上班了。”


    鍾可情一聽,眉頭當即蹙成一團,低聲斥道:“不行!今天謝醫生有一台心髒搭橋術,病人約了好幾天了,好不容易等到你迴來……你等得及,病人可等不及!”“等不及就去找別人唄,我可沒空。”謝影塵玩世不恭地笑,心裏頭的擔憂一點都沒有表現在臉上。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讓鍾可情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弟弟謝舜名確實是一名出色的外科醫生,可他的職業可不是醫生!他自小多病,生平最害怕的玩意兒就是手術刀,要他給別人動手術,不但會要了病人的命,也會要了他的命


    !


    這種事情,他寧願假裝不負責任地躲掉,也不要拿人命開玩笑。


    “沒空?”鍾可情有些厭惡現在的謝舜名,冷哼一聲道,“有空在這裏發呆,卻沒空救死扶傷。謝舜名,你可真是個好醫生。”


    謝影塵有時候會嫉妒謝舜名,可他卻容不得別人說他不好。


    趁著鍾可情還在生著悶氣的時候,他忽的轉過頭來,側著臉對鍾可情道:“要不你代替我主刀吧?”


    鍾可情的眼眸中閃著晶透的光芒,有些興奮地望著他,顫著聲音問道:“你是認真的麽?我真的可以麽?”


    謝影塵燦然一笑:“為什麽不可以?季醫生就算對你自己沒信心,也該對你的頂頭上司有信心,難道不是麽?”他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自己,麵上的表情自戀至極。


    謝影塵心中有數,作為實習醫生的季子墨當然不適合主刀,但是已經有多年臨床經驗的鍾可情就另當別論了。


    鍾可情緊張地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緩緩吐出來,一顆漂浮在半空中的心,才漸漸沉了下來。


    她做過一年多全科醫生,還做過三年多的婦產科醫生,有臨床經驗,心髒搭橋手術也參與過多次,但是……當心內科的主刀醫生,這還是頭一迴,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


    謝影塵忽的按住了她的手,目光炯炯地望著她。


    鍾可情身子一僵,怔愣著問道:“謝醫生這是做什麽?”這是在占她的便宜麽?明明向外界宣布了自己的妻子是關靜秋,現在卻還要占她的便宜?謝影塵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猛然將她拽到駕駛位上來,自己則一個翻身鑽進了後座,笑道:“能做什麽?你的手抖成這樣,我擔心你待會兒拿不了手術刀。替我開車吧


    ,開車可以分散你的注意力,就不會再緊張了——”最關鍵的是,我也不用擔心找不到路了。


    鍾可情迷迷糊糊地開著車到了流光醫院,下了車的刹那,她才意識到,她現在的身份是季子墨,而季子墨連駕照都沒考!


    謝影塵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果然是鍾可情啊。


    開車的手法、習慣,乃至於車速都是屬於她的調調。謝舜名去美國的十年,謝影塵時不時以他的身份出現在鍾可情身邊,遠遠看著卻不讓她發現。以至於,好幾次鍾可情總覺得自己看到了謝舜名的身影,可是一個轉身就不


    見了蹤影。


    無父無母,也沒有幾個朋友,從事著死板的工作,謝影塵的生活顯得十分枯燥無味,而鍾可情則是他無聊生活中的唯一一點樂趣。若不是十五年前,在那張陌生的大床上一覺醒來,而後一雙靈動的眼眸闖入他的視線,他初次承受到心跳的快感,恐怕此時他早已和他的母親一樣放棄了治療。若沒有十


    五年前那一場一見鍾情,他謝影塵此刻恐怕早已在世界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裏,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化作塵埃。


    鍾可情和謝影塵並肩走進醫院,醫院門口的工作人員都紛紛側目。


    他們原本就是很養眼的一對,一大早公然光明正大地一起出現,難免叫人想入非非。


    鍾可情還來不及為此感到羞愧,心內科的護士小薛已經急匆匆地跑了上來,喘著氣道:“手術……謝醫生,先前預約的那個病人病情突然惡化,現在要立刻進行手術!”


    “走吧。”謝影塵看似淡定無比,額角分明已經隱隱沁出了汗珠。他猛地伸手過來,緊緊抓住了鍾可情的手臂,拉著她一起朝著手術間走去。


    在醫生眼中,病人最大,鍾可情一心都撲在病人身上,以至於她都沒有覺察到謝影塵的反常。


    病人是四十三歲的中年男子,他的手拚命摁著胸口,很明顯心絞痛發作,心肌供血不足,這會兒疼得很厲害。


    兩邊的住院醫師一邊安撫著病人,一邊將他推入了手術間。


    鍾可情和謝影塵在護士長的協助下,很快換好了手術服。


    心內科能動手術的教授本就不多,現在又恰逢淡季,不少教授都休了年假,眼下唯一能動刀的隻有“謝舜名”一人。


    謝影塵怔怔地望著手術台上的病人,似乎想到了曾經掙紮在病床邊緣上的自己,腦子裏一片空白,呆立在那裏,動也不動。


    護士小薛催促著問道:“謝醫生,病人好像很痛苦,現在可以通知麻醉科的教授開始麻醉了嗎?局部麻醉還是全身麻醉?”


    這種最簡單的問題,但凡有一點醫學基礎的醫生都知道怎麽迴答,可是謝影塵一無所知。


    鍾可情見他在發呆,以為他昨晚沒有睡好,慌忙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凝神。


    謝影塵很快迴過神來啊,狹長的眼眸眯了眯,黑亮的瞳仁在白熾燈下流轉出琉璃般的光彩,他轉身對鍾可情道:“今天由你來主刀,所有的事情都由你來判斷。”


    由她來主刀?


    鍾可欣不由嚇了一跳,她原以為他在車上說得那些話,不過是為了逗她開心。能帶她進手術間見識一下已經不錯,居然真的讓她當主刀醫生?


    謝影塵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慌,淡笑道:“不用擔心,我會在一邊看著的。”他說這話,表麵上是安慰鍾可情,實際上根本就是在安慰他自己。


    鍾可情似乎從他那一抹信任的目光中找到了自己,篤定地點點頭,道:“好。”


    手術間裏幾個心內科的住院醫生當即表示不滿。


    “我當了三年醫局長,到現在都還沒有機會當主刀醫生,她不過是個實習醫生,憑什麽?”年長一點的男醫生斥道。“不錯,我雖然隻是r1,可好歹也是正式的醫生。我連手術刀都沒有摸到過,從前謝醫生甚至都不讓我進手術間。謝醫生這樣偏心,就不怕外人說閑話麽?”一個剛進醫院


    不滿一年的r1住院醫師說到。醫院的住院醫生,從剛進醫院開始,分為r1、r2、r3、r4,r1、r2是初級階段,一般很難有機會碰到手術刀,除非深得某位教授歡心,教授做手術的時候願意帶一帶你


    ,你才能近距離地接觸病人,r3、r4稍微有一些臨床經驗,他們之中有前途的可以自己主刀,一步步往上爬,做到副教授、教授、主任醫師。


    謝舜名的職級是教授,是流光醫院為數不多的年輕教授之一。


    可是鍾可情隻是一個實習醫生,她連剛剛進醫院的r1都比不上,讓她主刀,必定會有很多人不滿。護士小薛雖然與鍾可情私底下的關係不錯,但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上,她也不願意讓鍾可情主刀,於是出聲勸解道:“謝醫生,這個病人的心髒先前曾經動過手術,病情較


    為複雜,季醫生沒有臨床經驗,恐怕會誤事,還是您親自……”動刀吧。


    謝影塵卻抱臂而立,固執己見,“她可以的。你們誰要是不滿意,就代替她動刀子。隻要你們敢動手,我都允許!”


    謝影塵不會看病但會看人,心內科的醫生一個個看上去都是軟趴趴的樣子,連看向病人的時候,目光中都充滿了哀怨的氣息,沒有自信,他們又怎麽可能敢要求主刀?


    “就聽謝醫生的吧……”


    過了好一會兒工夫,他們的意見似乎達成了一致。


    護士長將手術刀遞到鍾可情手中,咬著牙朝著她鄭重地點點頭道:“季醫生,我們開始吧!”


    麻醉科的兩名醫生雖然對鍾可情主刀也持有異議,但畢竟是不同科室的人,也不好多說什麽。


    鍾可情先檢查了一下病人的各項體征,而後吩咐下去:“全身麻醉,體外循環支持。”


    謝影塵完全聽不懂這些專業術語,而鍾可情身邊的護士小薛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心髒搭橋手術,一般分為心髒不停跳搭橋手術和心髒停跳下搭橋手術,正常醫院都會選擇心髒停跳下搭橋手術,而病人在心髒停跳的情況下,心肌無法正常供血,需要體


    外循環支持。


    鍾可情選擇得是最正常的手術方式。


    心髒搭橋術對麻醉科的要求很高,鍾可情親自監督,確保萬無一失之後,才接過手術刀,對著病人胸口的位置劃了下去。


    她下手極快,雖然有些許的生疏,但憑著她對課本知識爛熟於心、加之多年來的臨床經驗,她的手法很快嫻熟起來。


    找準了位置之後,在兩邊助手的協助下,立馬將病人的幾處重要血管接在了體外循環裝置上,將心髒剝離出來,單獨手術。


    整個過程一氣嗬成,所耗費的時間與有經驗的老教授相差無幾。


    原本還表現出不滿的住院醫師們紛紛露出讚歎的目光,不過半個小時的工夫,他們已經完全鎮定下來,全程聽候鍾可情的吩咐。


    謝影塵站在手術間一側的角落裏,視線緊緊注視著鍾可情的側臉,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心裏頭忍不住泛起一絲甜味。“摁住!快摁住!”這名病人的病情確實很不穩定,在手術過程中居然爆了血管,幸而鍾可情反應敏捷,迅速找到了出血的位置,吩咐r1用手指堵住出血處,自己則在病人


    身上的其他組織上找到一塊軟片,用視線準備好的專用素材,將病人爆開的血管重新連上。


    “粘住。”鍾可情用鑷子擠在了出血的位置上,吩咐一側的住院醫師將此處黏貼住。


    手術才一開始,鍾可情還沒來得及取病人身上其他部位的血管,病人的心髒就爆了血管,這真是一件令人心驚的事情。


    謝影塵雖然不知道這場手術究竟有多緊張,但看到鍾可情微微蹙起的眉頭,已經抿成一線的櫻桃小口,還有她那專注的表情,他就後悔極了!


    若不是為了不暴露身份,他是絕對不會舍得將她推向風口浪尖的。


    要知道,鍾可情這場手術一旦不成功,作為第一次主刀的她就碰上病人死亡,這對外人而言是一種迷信,而對她自己而言也是一種極大的打擊。


    若鍾可情初次主刀的手術成功,那麽她很快就會被醫院裏所有未能主刀的住院醫師所嫉恨!


    心內科主刀的事情是必須要通過科室主任批準的,鍾可情誤打誤撞當上主刀醫生,但沒有得到科室主任的同意……


    俞曄楓正想盡法子找她的茬兒,又怎麽可能輕易同意呢?


    “注意力集中。”因為鍾可情表現出來的熟練老成,導致更多的醫生越來越目瞪口呆,鍾可情出聲提醒道。


    謝影塵靜默立在一邊,看著她那手術刀時的自信模樣,不禁為之著迷。


    鍾可情飛速的在病人下肢劃開一刀,取了一截大隱靜脈,在冠狀動脈狹窄的近端和遠端之間建立了一條通道,使得血液可以繞過狹窄的位置直接到達遠端。


    “打結。”鍾可情用鑷子將兩根極細的絲線遞到醫局長的手術鉗上。


    醫局長輕輕勾了勾絲線,不過幾秒鍾的工夫,他就嫻熟地將傷口上打了結。鍾可情連忙將體外循環裝置撤掉,將原本已經停止跳動的心髒接了迴去。停跳下的心髒重新接上血管之後,真的可以繼續跳躍麽?鍾可情確保病人的血流速度、血量沒有


    問題了,這才放心將最後一步動作交給身邊的助手。


    “縫合!”眼見著手術快要完成,鍾可情又仔細檢查了兩遍,才下令讓護士長幫忙縫合。


    等到病人那顆破碎的心髒重新恢複了心跳,鍾可情堵在喉頭的那口氣,終於緩緩吐了出來。


    謝影塵一整場手術看下來,也忍不住朝著鍾可情豎起了大拇指。


    他從前一直以為那丫頭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離開了家庭的庇佑就沒法兒活,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流光醫院實習醫生主刀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到了心外科的陸屹楠耳中。


    陸屹楠伸手掂量著那一份實況報告,笑得玩味:丫頭,你這樣努力,不把你拉進心外科,實在有些對不起你了……


    心內的實習醫生成功做了心外的搭橋手術,並且這個病人還是心外三番四次推托不肯接受的病人,一時之間,心內的地位在流光醫院提高了很多。


    鍾可情走在樓道裏,偶爾會撞上一兩個心外的教授,都是她前身很尊重的人,但當她向他們打招唿的時候,他們都裝作沒看見似的,冷冷從她身邊走過。


    有那麽一瞬間,鍾可情的心情很沮喪。


    陸屹楠迎麵走過來,笑著拍了拍她的肩道:“季醫生近來可好?”


    被他碰到肩膀,鍾可情隻覺得渾身一麻,不自覺地朝後退了一步,尷尬道:“我很好,謝謝陸醫生的關心。”


    “上次在實驗室裏,沒能阻止童醫生,是我不好。”陸屹楠麵上隱約露出些許愧疚來。


    鍾可情緩緩一笑:“童醫生又不是陸醫生的女朋友,哪裏輪到陸醫生來管。那件事本就不怪陸醫生的,陸醫生何必放在心上。”


    是啊!在外人眼中,童謠跟他應該沒有半點關係才是。聽鍾可情這麽一說,陸屹楠頓覺失言,沉默一笑,再抬起頭的時候,麵色恢複如常,“對了,季醫生主刀的事情我聽說了,做得很不錯。”他的目光朝著那兩個教授的背影


    掃了掃,遞了個眼神給鍾可情道,“他們隻是嫉妒你的能力,季醫生完全不用放在心上,畢竟在這個社會上,不被人嫉妒的人是最沒有用的。”


    鍾可情點了點頭。


    陸屹楠又道:“以你的資質,將來必定有所作為的。有朝一日,爬到他們頭頂上,將那些嫉恨你的人都踩在腳下,心情會無比愉悅的。”“陸醫生說得是,我會銘記於心的。”鍾可情側過臉去,不覺冷冷扯了扯唇角。姓陸的,你、鍾可欣和童謠三個人不也是因為嫉恨我,才將我害到如此田地的麽?若真有朝


    一日,我爬到你們頭頂上去,將你們踐踏在腳下,你還能像現在這樣笑出來麽?陸屹楠見鍾可情為人和善,自以為得到了她的信任,忍不住朝她拋出橄欖枝,“以季醫生現在的能力,完全可以從心內轉到心外來。心內的範疇小,心血管科真正尖端的人


    才都在心外,季醫生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前途才是。”


    鍾可情不明白陸屹楠為什麽這麽想拉攏她,淡然一笑,應承道:“心內現在缺人手,我不能這個時候落井下石的。”


    陸屹楠點了點頭,笑道:“季醫生的做法我很讚賞。過幾天心外有一個實況手術的研討會,是我主刀,有空可以過來看看。”實況手術一般是醫院中教授級的醫生才被允許做的,一般選擇的都是病情很複雜的病例,現場做手術,邀請各大醫院的專家醫師過來參觀。表麵上說是研討會,其實是流


    光醫院為了打響自己的名聲,故意安排的,為的就是讓自家醫院的尖端技術在業界流傳。研討會在醫院的會議廳舉行,參會的人員有限,一般都是專家級的醫生,各科的教授、副教授,像鍾可情這樣的實習醫生別提憑票入場了,就是站在門口看看,都會被保


    安趕出去的。


    陸屹楠作為這一場實況手術的主刀醫生,手上必定是有友情名額的。鍾可情在醫院幹了三年多,從來都沒有參觀過實況手術,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她強製壓下心頭的興奮,隻是朝著陸屹楠緩緩一笑道:“實況手術的事情我聽說了,恭喜你


    ,陸醫生。可是那天我約了一個朋友看電影,可能沒時間去呢。”陸屹楠聽了,心頭有隱隱的失望。他能夠拿到的名額,一共也就三個,原以為這丫頭會欣然接受,誰想到人家根本就沒放在心上,這讓他的自尊心嚴重受挫,同時更對眼


    前的少女刮目相看。他不動聲色地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兩張入場券,遞到鍾可情手中,“如果抽得出時間,可以帶著你朋友一起來。”我倒是很想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朋友,為了和他看電影,


    你居然心甘情願放棄這樣難得的實況手術!


    鍾可情狀似滿不在乎地接過入場券,看都沒看就直接塞進了外衣口袋:“好的。”


    陸屹楠瞪著那鬆垮垮的白大褂,盯著那很不安全的破口袋看了很久,真擔心一個不留神,那兩張珍貴的入場券就會從口袋裏滑出來。


    鍾可情明明知道他在看什麽,還故意挑了眉問:“陸醫生,怎麽了?你在看什麽,我的衣服很奇怪麽?”


    陸屹楠尷尬一笑:“沒,沒什麽。”


    等到陸屹楠穿過樓梯上了樓,鍾可情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她悄然走進辦公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掏出口袋裏的入場券,緊緊拽在手中,雙眸盯著它,一眨不眨。


    一線輕佻的笑聲在她身後響起,“看什麽呢?”


    謝影塵在茶水間的時候,剛巧聽到了鍾可情與陸屹楠之間的對話,忍不住調侃道:“怎麽?舊愛難忘?陸醫生也沒有認出你是可情?”


    鍾可情眉頭一皺,謝影塵話中的那個“也”字聽著十分刺耳,這分明就是拐著彎告訴她:我還是不相信你是可情。


    若說舊愛難忘的話,她和陸屹楠之間,直到兩個人之中有一個人下地獄,她都不會忘的!


    謝影塵知道她曾經跟陸屹楠之間有著一段深厚的感情,可他並不知道,她是因陸屹楠而死。在樓道裏看著他們兩個眉來眼去,他的心底隱隱有些不爽。


    見鍾可情一直不說話,謝影塵猝然伸手,從她手中奪過那兩張入場券,舉到高處,笑著問她:“研討會那天,你要跟誰一起去看電影?”


    聽謝影塵這麽一說,鍾可情當即明白過來,這廝聽到了她和陸屹楠的對話。


    她淡淡咳嗽了一聲,答道:“男人。”


    謝影塵現在的臉色和陸屹楠當時的臉色一樣難看,他將入場券緊緊拽在手中,有些孩子氣得高舉著,就是不肯還給鍾可情。


    鍾可情故作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這入場券謝醫生若是喜歡就拿去吧,我應該用不著了。”


    謝影塵一聽,雙臂立刻鬆軟了下來,將兩張票丟棄在鍾可情麵前,滿不在乎道:“我是教授,有收到邀請,想去就去,不需要這玩意兒——”


    這話聽上去怎麽酸酸的?


    “呀……五點了,該下班了。”謝影塵白天忙著扮演謝舜名,晚上還要活迴自己原來的模樣,他也是有工作的人,不能一整天都荒廢在醫院裏。“可是謝醫生,六點鍾,還有兩個病人預約了來看診。”鍾可情翻了翻筆記本上的記錄,鄭重說道,“而且,流光的下班時間是五點半,您至少應該在自己的位置上再睡上半


    個小時再走——”


    “還有病人?你幫我看看吧!”謝影塵來不及多做解釋,便慌忙拎著車鑰匙,衝出了辦公室。


    鍾可情詫異地抬頭,盯著“謝舜名”的背影看了好久,總覺得他這幾天怪怪的。話比以前多了不少,做的事卻越來越少。


    以往,他每天早上準會提前上班,現在他不遲到個一兩個小時都看不著人影。


    以往,但凡是他手上的病人,不管有多忙,每天傍晚的時候,他都會去病房轉一圈,查看一下他們的病情,眼下這事兒,他全分派給新進醫院的r1做了。


    至於每天的急診,“謝舜名”將那些病人全數丟給了鍾可情,美其名曰是鍛煉她,可鍾可情總覺得是他自己想偷懶。


    一個勤奮到骨子裏的人,為什麽一瞬間就變得懶散至極,鍾可情始終都想不明白。


    因為那一場搭橋手術成功的緣故,原本一直在心內科受到排擠的鍾可情,漸漸被一些住院醫師和護士們接受。


    那一場手術中,與鍾可情配合密切的護士長將大家全部召集起來,提議要為鍾可情開迎新party,大家紛紛舉手讚成。


    距離鍾可情進這家醫院已經有接近三個月的時間,這一場迎新會實在遲到了太久。


    俞曄楓作為心內科主任自然是要參加的,他雖然看鍾可情不順眼,但也不能在部下之中落下話柄。“下周二晚上,大家在‘旋律’聚一聚,我請客。”俞曄楓表現出很慷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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