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咬唇蹙眉看著眼前這個自己生出的兒子。


    她漸漸握拳:“你的意思是你恨我?”


    “恨?不至於,但也不愛。”


    孟蝶垂眸,眼淚啪嗒啪嗒的滴落。


    “你是我的全部了,可是你卻說你不愛我。”


    邵昀霆轉身,沒有去看孟蝶的眼淚。


    他找到吸煙區,安靜的抽了一支煙。


    有些話現在說出來了。


    忽然覺得真是痛快。


    雖然明知道她不會為了任何人改變。


    但讓她知道這麽多年來他壓抑的想法,倒也不錯。


    這麽多年來,他恨父親的拋棄,恨母親的獨霸,也恨自己對他們的縱容。


    家,對於別人來說是避風港。


    可是對他來說,是枷鎖。


    家?莫名其妙的。


    剛剛有那麽一瞬,他腦海裏閃現出了林小月的影子。


    看來,他在內心深處很期待能夠跟林小月組成一個家庭呢。


    如果他有了家庭。


    絕對不會像是父母那樣經營的那麽失敗。


    他揚唇淺淺一笑,將煙掐熄。


    迴到手術室外的時候,孟蝶居然不在了。


    手術室的燈也熄滅了。


    找來護士一問,原來是外公已經下了手術台,被推進了病房。


    他轉身快步來到病房。


    外公還未蘇醒,母親坐在一旁陪伴。


    邵昀霆走進去,母子倆人對望一眼,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他出去問了一下醫生關於外公的情況。


    醫生說,老爺子的身體並不樂觀,恐怕,很難撐過這幾天了。


    邵昀霆心情有些沉重的再次迴到病房。


    孟蝶已經趴在床邊睡著了。


    他找了一件薄毯給她搭上。


    這一晚上,她也累壞了。


    沒多會兒,他口袋中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連忙將手機接起來到病房外。


    是林小月打來的。


    看了看手表,邵昀霆蹙眉:“你怎麽沒睡?”


    “我擔心啊,你外公的情況怎麽樣啊。”


    “不是很樂觀,從我離開到現在你一直沒睡嗎?”


    “我……眯了會兒。”


    邵昀霆沉聲:“你現在是個待產的孕婦知道嗎?怎麽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


    “大叔,你別罵我了。我知道自己應該睡的。可是睡不著啊,能怎麽辦。你媽媽……恩……她還好嗎?”


    邵昀霆揚眉:“累的已經睡著了。”


    “她現在心裏一定很難過。你要好好安慰她哦。一會兒天亮了我讓吳阿姨給你們送早飯吧。”


    “好……”邵昀霆還沒說完,就聽到屋裏傳來孟蝶的尖叫聲。


    “爸,爸你醒了?”


    “不說了,我姥爺醒了。”邵昀霆掛了電話進了病房。


    孟蝶激動的握著老爺子的手哇哇的哭。


    邵昀霆走近,聲音清淺:“姥爺,你醒了?”


    老爺子用力的喘了會兒,點頭:“小蝶,你出去。”


    “爸……”


    “我有話……要跟……昀霆說。”


    孟蝶大概知道老爺子要說什麽,心下有些歡喜,連連點頭起身離開。


    邵昀霆走近老爺子。


    “姥爺,你想說什麽?”


    “昀霆,你跟雲家的婚事什麽時候辦?”


    “快了。”邵昀霆神情淡淡的。


    剛剛他大概想到了姥爺可能會跟自己說這些。


    本來想要實話實說的,可最後卻終究是算了。


    何必再讓老爺子不痛快呢。


    他也算是靠老爺子養大的人。


    “我這把老骨頭估計是熬不住了。可是,不看到邵雲兩家聯姻。我死了都沒臉去見老雲。昀霆,把婚事提前吧。從前,姥爺生前的最後一個願望是抱孫子。可現在,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但我一定要看見你跟子安成家才能安心的走。”


    “姥爺,婚期都已經定下了。我們明年舉行婚禮。你不會有事兒的。你一定會看到我們結婚生子的,好嗎?”


    孟漢生微微閉目,“別騙我了。昀霆呀,你姥爺我也是經曆過風雨的人。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了。能活到這把年紀,我也感恩,知足了。姥爺自認為待你不薄。你總不會連姥爺生前的最後一點願望都不幫姥爺實現吧。”


    邵昀霆沉默著不說話。


    孟漢生微微垂眸:“昀霆,你雲爺爺是我的恩人。沒有你雲爺爺,我是早該已經不在人世的人。人呐,一定要懂得知恩圖報。我知道,你從前對子安是有感情的。不過因為子安的衝動,你現在很生她的氣。你現在並不想娶子安。你跟我說明年結婚,隻是為了敷衍我。因為你知道我時日不多了。想著應付到我死的那一天。”


    邵昀霆微微揚眉,這老爺子,什麽都想到了還這樣為難他?


    “姥爺,我並不愛子安。”


    “哎,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呀。動輒就是什麽愛情,一生一世。我們那個年代不需要愛情就結婚。我跟你姥姥,結婚前連麵都沒有見過。不也白頭到老了嗎。不說我跟你姥姥。就說過去那些奉父母之命成親的人。他們哪個離婚了?那個年代沒有離婚這一說。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婚姻,是一種責任。責任之外,是要互相幫助互相扶持的。愛情是個什麽東西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從我娶了你姥姥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把他當成我的未來來對待。沒有愛情難道就不能活了嗎?你愛的人,不見得就是適合你的。子安,挺好。漂亮,懂事兒,善良。這個年代,子安這種孩子已經不多見了。我知道,你媽媽被我慣的有些無法無天的。她有些尖銳了。可是你應該明白,姥爺跟你媽媽不是同一類人。我曾經是個軍人。軍人該有的良心我都有。我不會騙我自己唯一的外孫的。”


    “姥爺,這事兒能先擱一下嗎?我現在已經有了喜歡的……”


    “我說了這麽多你還是不懂嗎?”


    孟漢生打斷了邵昀霆的話。


    “昀霆,我想求你,可是,我又拉不下這個臉來。姥爺走了之後,這輩子都不會再來煩你了。姥爺知道,你或許真的不愛子安。姥爺不該強人所難。可是,這是姥爺最後的心願。你就當做……幫幫姥爺行嗎?姥爺求你了,好嗎?”


    看著姥爺孱弱的身軀和祈求的眼神。


    邵昀霆居然開不了口拒絕。


    這是姥爺生前的最後一個願望了。


    他忽然想到剛剛他媽在手術室門口難過的話。


    如果媽媽沒有爸爸了,該怎麽辦呢?


    這一刻,邵昀霆想到了很多。


    小時候,母親經常在家無理取鬧。


    她幸得有一個尊重她的丈夫,才不至於讓家裏一直都雞飛狗跳。


    外公一直都很喜歡他這個話不多的女婿。


    可是媽媽卻總是諸多抱怨。


    為了不時常在家聽老媽嘮叨。


    他選擇每個星期去外公家住上幾天。


    外公是個軍人,性子嚴謹。


    一開始他很怕他。


    可相處的久了他才知道,外公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言而有信是他這輩子的信條。


    是姥爺教會了他下棋。


    起初,他隻是將下棋當成是一種遊戲。


    後來,是姥爺告訴他,棋盤裏有人生。


    要尊重自己的每一步棋局。


    姥爺喜愛養花養草,是個活的很淡然的人。


    自從爸媽結婚後,他就將事業全都交給了爸爸打理。


    雖然姥姥去世的早。


    可他從未想過要續弦。


    以他當年的財力,即便想要找個比媽媽還年輕的女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有一次,爸爸和姥爺喝酒。


    他也隱約聽到爸爸提起過讓姥爺找個人陪著。


    畢竟人生路漫長。


    老的時候身邊有個伴兒總是好的。


    可是姥爺卻說:‘哎,這輩子聽你媽嘮叨習慣了。你媽雖然走了,可是我耳邊卻經常浮現她的嘮叨聲。我挺喜歡現在的生活的。養養花,種種草,懷念懷念你媽。如果再找個人來,恐怕你媽會不開心的。我也不會習慣。’


    當時這番話,姥爺雖然說的輕鬆。


    可迴家的時候,爸爸卻在車裏告訴他。


    姥爺這是重情重義。


    一個重情重義的男人,一生都會堅守自己的承諾。


    當年姥爺和雲爺爺一起參加抗日戰爭。


    他們排去狙擊一個山頭。


    結果卻中了日本人的埋伏,差點全軍覆沒。


    姥爺腿上中了子彈,疼暈了過去。


    是雲爺爺將他從死人堆裏硬拉了出來。


    一路把他背迴了連裏。


    自那以後,16歲的雲爺爺跟18歲的姥爺成了生死至交。


    從前,他之所以答應要跟雲子安談戀愛。


    也是因為當年姥爺的囑托。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身邊沒有什麽女人。


    有雲子安這樣一個乖乖聽話的小女人在身邊呆著倒也不錯。


    起碼,兩家門當戶對。


    起碼,她足夠聽話,不鬧騰。


    起碼,她不會出去跟男人亂來。


    真正見過長大的雲子安後。


    他對她很滿意。


    那個女孩兒不管是在她家還是在他家都是一個樣子。


    從來都不多言不多語。


    當別人歡心大笑的時候,她隻是淡淡的抿唇。


    別人傷心欲絕的時候,她依然能處變不驚。


    一開始他覺得這個小女人還有幾分神秘色彩。


    可是相處的久了才發現。


    她那是在自我保護。


    她知道自己是被領養的孩子。


    她害怕自己的一舉一動會惹怒自己的父母。


    所以她拚命的讓自己變好,好去迎合自己的父母。


    如果有人說她不好,她就會以為這個世界都塌了。


    雖然擁有著豪門大小姐的名聲。


    可她的心卻很脆弱。


    剛開始見她的時候,邵昀霆甚至能夠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排斥。


    他明白,以他比她大十歲的年齡來看。


    她不接受他,不喜歡他也是正常的。


    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忽然開始來主動找他了。


    一開始他以為是她開竅了,真的喜歡他了。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是她的父母告訴她。


    他們隻允許她跟邵家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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