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隻是一瞬沉吟,梅馥雙眼又重新亮了起來,附耳對顧少元說了自己的想法。


    顧少元聽後,有些遲疑。


    “可以是可以,隻是,接下來你想怎麽做?”


    梅馥一笑。


    “那你就別管了,隻說幫不幫吧?”


    見她露出熟悉的狡黠,顧少元隻覺得幸福溢滿胸腔,哪裏還會拒絕,點點頭,便掀開車簾一角,對化妝成車夫的暗衛低聲吩咐了幾句。


    隻是半盞茶的功夫,埠口便亂了起來,幾個蒙麵黑衣人從天而降,直衝淮王的商船,那些手下人大驚,連忙拔刀護貨,與對方混鬥起來。


    梅馥見局麵亂成一鍋粥,也不和顧少元招唿,縱身跳下馬車,沒入夜色。


    顧少元怔了一下,欲要追過去,奈何夜色幽黑,梅馥又身手敏捷,一閃身便不見了蹤影,顧少元又驚又急,正不知如何是好,一聲巨響震耳欲聾,隨之天空爆出一團烈焰,似盛開的曼珠沙華綻出絲絲火花。


    “阿馥!”


    顧少元心髒幾乎停跳,再顧不得許多,衝出馬車奔向埠口,熱浪撞得他一個趔趄,淮王的人馬正四下逃竄,有人迴頭發現了他,邊跑便驚叫。


    “顧相!您怎麽還沒離開?別過去了!裏頭危險得很!”


    顧少元置若罔聞,一顆心七上八下,企圖在那些驚恐的人群中找到梅馥,那人見他直愣愣便要往裏衝,隻好自己逃命去了。


    沒走兩步,一隻手從身後拉住了他,顧少元驀然迴首,卻見梅馥頂著張東一塊黑西一塊灰的臉,正朝他綻放出燦爛如花的笑顏。


    顧少元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握住梅馥雙肩,厲聲怒斥。


    “你瘋了?做這麽冒險的事?萬一傷到自己怎麽辦?”


    “不會。”


    梅馥滿不在乎地用袖子抹了把臉,手心裏拋起一塊小小的褐色玩意,惡狠狠道。


    “白鶴軒送我的自燃火石當真不錯,帶著它果然沒錯!正對了淮王這批軍火,一觸既燃,這是天要收他!”


    說畢,她右手突然發力,猛地將手中火石拋向正在燃燒的船隻,霎時轟地一聲,正在燃燒的船隻一角再次爆出烈焰,火星四濺,梅馥忙拉著顧少元跑上馬車,車夫見他們迴來,壓低草帽,一甩長鞭掉頭而去。


    奔馳的馬車中,顧少元迴頭,淹沒在火海之中的埠口越來越遠,人群的驚唿也慢慢落潮,顧少元歎了口氣,拿過馬車裏便攜的水壺,沾濕棉布,這才扳過梅馥肩膀,細細替她擦拭麵上的黑灰。


    “你差點把我的魂給嚇掉知道嗎?以後要做這種事,記得先和我商量一聲。”


    自然流露的關切讓梅馥心裏微暖,這畫麵與少時重疊在一起,兩人都怔愣了一下,為掩飾尷尬,梅馥不動聲色地移開臉頰,笑道。


    “走!為了慶祝,我請你喝酒!”


    爆炸停止,火勢漸小,淮王的人這才從四麵八方趕迴來開始撲救,但是幾隻商船已被燒得所剩無幾,裝載蜜柚的船隻還好,那隻藏有軍火的,幾乎被炸得隻剩骨架……


    一頂軟轎停在岸邊,淮王府的管事跪伏於地,瑟瑟發抖。


    “側妃息怒,小、小的已經命人去全力搶救了。”


    曲玉嬈白著一張俏臉坐在轎中,為了避人耳目,王府的生意皆是掛著曲玉嬈的名頭,明麵上做的清白營生,都是為了掩飾私底下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此趟曲玉嬈本來是來為淮王驗貨的,誰知轎子一到,迎接她的便是一片火海。


    這批軍火是自陳國私購的,費了千辛萬苦才運到京城,如今一夕毀滅,她迴去如何向淮王交待。


    越想越怒,曲玉嬈將一路上手中把玩的,淮王所賜玉瓷瓶脫手砸到管事身上。


    “一堆破柚子,還有什麽好救的?我問你,今晚都有什麽可疑的人來過!!!”


    管事說話都打著顫,連忙迴憶。


    “沒、沒什麽可疑的人,不過是顧相來例行檢查了一次,當然,小的們帶他上的,是沒問題的那艘船,他也不過走了個過場便離開了。”


    “顧少元?”


    曲玉嬈疑惑了,按理來說,顧少元是淮王的左膀右臂,將來淮王榮登大寶,還要仰仗他扶持,但顧家人一向迂腐,所以現在這些動作還暫且瞞著他,莫非他起疑了?


    見曲玉嬈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管家靈光一現,連忙補充。


    “顧相來時,身邊還帶著個姑娘,他們一同上的船,後來起火,顧相還曾折返,卻沒見那位姑娘……”


    “姑娘?”


    曲玉嬈雙眉一挑。


    “什麽模樣?”


    管事的囁嚅。


    “這……披著鬥篷未看見模樣……”


    見曲玉嬈就要發怒,管事身邊一個機靈的下人忙道。


    “方才著火時,奴才倒是看見個可疑女子跑過去,水蛇腰削肩膀,滿麵黑灰,也未看清模樣,不過一雙眼睛很是漂亮。”


    管家的描繪,曲玉嬈在腦中一勾勒,不知怎地,便和梅馥的形象不謀而合,又和顧少元在一起,更是八九不離十,她咬住長長的指甲,恨聲道。


    “一定是她!走,迴去稟報王爺。”


    軟轎搖搖晃晃而去,埠口的人馬這才鬆了口氣,挪出餘力來收拾殘局,殊不知伏在暗處的阿九,已將今夜發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他拇指和食指微曲,至於唇邊,發出嘹亮的貓頭鷹的鳴聲,於是潛伏在埠口各個據點等待的暗衛,便都知道今夜的行動取消了,紛紛隱入夜色。


    阿九乘著夜色趕迴國舅府,段瑩然剛好在替夏雪籬施針,阿九於是在屋外站住腳,隻聽裏頭段瑩然溫柔的聲音問道。


    “怎麽樣?針紮過的地方有沒有覺得酸痛?”


    “未曾,倒是有些發麻。”


    “是發麻不是發酸?”


    段瑩然失望的語氣顯然對這個效果不甚滿意,阿九從前也隨師傅習過一些針灸之術,知道段瑩然是想通過這種方法給夏雪籬驅毒,可惜好像失敗了。


    段瑩然沉吟半晌,複又道。


    “沒關係,我再想別的辦法。”


    “有勞。”


    夏雪籬笑了一下,溫聲道。


    “你快迴去吧,天色不早了,若是讓人看見隻怕有損你的清譽。”


    段瑩然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忍不住搶白。


    “你是怕梅馥知道吧?我不明白,中毒之事你瞞著她,行動上又這麽不鹹不淡的,分明是想遠著她了,這會兒還擔心她誤會麽?”


    許久沒等到夏雪籬的迴答,笑容發苦,迅速提起藥箱推開門,阿九與她打了個照麵,略感歉意地欠了欠身,段瑩然難得無禮地視而不見,快步離去。


    阿九這才走入房內,夏雪籬已經穿起外裳,阿九忙過來替他將大氅披上。


    “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有人先一步出手,燒了那批軍火,我便讓他們迴去了。”


    “哦?”


    夏雪籬意外,端起溫茶呷了一口,笑道。


    “是誰那麽大膽?你可有看見放火的人?”


    阿九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言。


    “是梅馥。”


    夏雪籬果然頓住,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麽,阿九連忙補充。


    “顧少元也和她在一起,他帶了許多暗衛,我想她的安全應該無礙。”


    夏雪籬沉默許久,方道。


    “顧少元和她在一起?”


    阿九發現自己又說錯了話,正不知如何迴答,隻聽夏雪籬笑了笑。


    “也好,我明日要動身前去南山靈鸛寺求藥,你替我盯著淮王,他若是對梅馥下手,你要速來報我。”


    阿九應下,心中卻不是這麽想的。


    梅馥那女人,有顧少元護著就夠了,主子此去,才是路途艱險,他必然要暗中保護,當然,這次行動,他是不打算對夏雪籬坦白的。


    淮王府,臥房裏充斥著淫@靡媚香,剛從春宵中被拉出來的淮王,隻著一條薄褲,白綢中衣鬆垮地垂著,露出大片健壯胸膛,詭譎的光暈映照著他俊朗陰森的麵龐,幾近猙獰。


    淮王揚起劍眉,緊盯著垂首而立的曲玉嬈,一字一句似從齒縫中迸出。


    “你確定,那是梅馥?”


    曲玉嬈前些日子才受了梅馥的閑氣,一直懷恨在心,雖隻有六成把握,卻也一口咬定。


    “妾親眼所見,必是梅馥無疑。”


    “少元和她一起?”


    感受到淮王的目光冷得噬人,曲玉嬈反而有些動搖了,顧少元和淮王,且不說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再者拋卻那些,淮王與他也可謂至交好友,他若是夥同梅馥做下此事,那意味著最嚴重的背叛。


    “倒也沒有,她和顧相,一先一後,是不是一起的,妾不敢確定。”


    曲玉嬈考慮再三,決定還是不把話說死,自己也有個迴環的餘地,誰知淮王閉了閉眼,點頭。


    “若是少元發現那軍火,也斷不會這麽做,起碼會先來質問我。”


    像是說服自己,淮王又補充道。


    “少元不是那種愚忠的人,我們自十二歲便相識,若將來真的起事,他也會站在我這邊,這件事,我再慢慢告訴他。”


    見淮王護著顧少元,曲玉嬈忙連聲稱是。


    “正是,顧相上的那艘船沒有問題,妾想,定是那梅馥眼紅我那鮮果生意,逼著他前來找茬,結果又查不出什麽所以然,狗急跳牆,撇下顧相自作主張跑來放火,這也可以解釋為何顧相會折返迴來找她了。”


    淮王點頭,眯起一雙陰厲的眼。


    “少元哪裏都好,就是被個情字絆住了手腳,多次壞事。看來,梅馥這個女人一刻也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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