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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都是失落的靈魂,沒有一種拯救是純潔完善的,重要的是,我們上路了。】


    是夜,我獨自待在臥室內,安靜閱讀著村上的書,既沒有在夜晚來臨之際翻牌子,同樣也不會有所謂的三人行或四人行。


    我與三位妻子的婚後生活,與先前相比並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


    說到底,就連婚後生活這四個字兒,也隻在我們這些人的認知中罷了,沒人會真的承認。


    可我還是意識到了,僅僅是那樣一個簡單的儀式,我們的關係確切發生了改變。


    紗織與有沙仿佛變得如同多年前那樣親密,理菜每次迴來時,會說“我迴來了”,雖然她一周隻會來住上兩三天。


    即便她從不與我做那事,最親密的觸碰也止步於接吻,可我依舊覺得足夠幸福了。


    我們的生活並無不同,可彼此之間的聯係,應當是確切發生了變化。


    在清晨叫醒不願起床的有沙,非要將她抱下樓,親自為她洗臉,才肯笑嘻嘻地從我身上跳下來,引來紗織對她的數落,順帶埋怨我不能總是慣著有沙。


    我過去傷害有沙夠多了,哪能連這些事都不順從她。


    而到了晚上,趁著有沙獨自洗澡的空擋,紗織會害羞地與我親吻,彼此輕聲互道晚安。


    隻有在其他兩位女性聲優不在家過夜的時候,我才不會獨自睡覺,身邊兒能有一位漂亮的妻子陪伴著,這似乎成了她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約定。


    想來,她們誰都不願意各自兒入睡,任自己喜歡的男人在隔壁房間摟著其他女性睡覺的。


    倘若有誰晚上要與我同睡,另外兩人必然會在其他地方過夜,一般是在有沙的公寓。


    我不是什麽坐懷不亂的人,這點早早便證明了,所以我才說那所謂的結婚儀式,不過是我的自我安慰,能叫我心安理得地進入她們的身體,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狡辯的。


    除了理菜之外,有沙與紗織都默認了這樣的行徑。


    理菜雖然沒有明說,可我看得出來,她依舊對那種事抱有排斥的態度。


    我十分理解。


    畢竟我可是將她睡完後的第二天,就翻臉不認人的渣男,她會留下陰影也是沒辦法的事。


    可她雖不願意做那事,卻還是和我睡在了一張床上,願意在漆黑的臥室同我聊天,緊握我的手。


    對此我除了感謝與內疚外,再沒有任何想法。


    這美妙的日子如同夢境般不真實,直叫我險些忘去曾經曆的苦痛。


    還好,隻要有那兩名女孩兒在,我便永遠無法忘記那段日子。


    這絕不是該輕易忘卻的事兒。


    而我怎麽也不曾想到,當我再度見到那柔弱地一碰就碎的女孩兒時,會是那樣的場麵。


    在某個三位聲優妻子都去參加錄音工作的午後,獨自在房間內看村上的書,一邊在腦中構思新作,我接到了某個人打來的電話。


    這電話來得猝不及防,險些以為自己穿越到了曾經,迴到那個我們還沒有撕破臉的時候。


    我想,她應當是這個世界上最恨我的人。


    我想,她應當是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


    “……摩西摩西,彩音?”


    一段無言的沉默後,我久違地聽見了她的聲音。


    這聲音失去了往日的傲氣,充斥著令人沉痛的淡漠,與疲憊。


    “……去看看種醬吧。”


    “誒?”


    ……


    ……


    當我來到梨紗獨居的公寓,懷揣忐忑的心情按下她家的門鈴,腦海中浮現的,是與她最後的見麵時,叫我別再去探望她的畫麵。


    她已經出院許久,這我是知道的,但目前並沒有在進行聲優方麵的工作,想來還在調養身體。


    這種時候的她,會想要見到我麽。


    我甚至已經做好了吃閉門羹的打算,可是沒過多久門就打開了。


    出現在我麵前的女孩兒,穿著寬鬆的居家服,漂亮的頭發紮成一束馬尾掛在右胸,臉上那歡樂的笑容,一瞬間令我有些呆滯,我忘記有多久沒見到笑得如此燦爛的種田梨紗了。


    難道說,見到我會是一件令她高興的事麽?


    我險些產生這樣的錯覺。


    我有什麽資格產生這樣的錯覺呢。


    “阿啦……好久不見,和君。”


    “唔……好久不見。”


    她宛如太陽般熱情的態度叫我難以招架,我稀裏糊塗地跟著她走進了屋。


    “抱歉哦,家裏有點亂,和君千萬不要介意。”


    她彎腰在客廳內收拾,我匆忙擺手,慌張地好似第一次去學生家家訪的新人教師。


    直到我在茶幾上見到那亂七八糟的各種藥盒,白色的藥片散亂在木製茶幾上,還有幾顆落在地毯上。


    我的身體立刻僵硬起來,一瞬間感到頭皮發麻,喉嚨幹涸地發不出聲音。


    我雖不是個醫生,但至少明白這不會是治療喉嚨的藥。


    而我又對這藥極其熟悉,在我患有精神疾病的那段時光,每日每夜都要吃這藥。


    “梨紗你……”


    我一下子便理解了,彩音讓我來看望梨紗的理由。


    望著梨紗那熱情的笑,我隻覺置身於幽暗的寒冬,聲音如同尖銳的魚刺般卡在喉嚨。


    她蒼白的臉上展露出讓人覺得失落的笑,隻覺得那笑容仿佛對這世間的什麽事物都沒了留戀,使我的心髒猛烈打顫。


    在我對自己,對這個世界產生厭倦的時期,我在鏡子裏見過相同的笑。


    如果不是紗織將我拽了迴來,我想我早就不存在於這世上了。


    現在的種田梨紗,就是這般笑著。


    我很清楚造就這笑容的原因,也因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是我,讓那個本就飽受病痛折磨,一次又一次站起來的堅強的女孩子,變得如此脆弱不堪。


    “沒關係的,與喉嚨的病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


    她越是這般笑得燦爛,我越是感到恐慌。


    “醫生說,要我多想些快樂的事……就好。


    “彩音也會經常陪在我身邊,同我聊天,可你知道的,她是人氣聲優,忙得緊,哪能將那麽多時間放在我身上。


    “她越是陪著我,我便越是難過。


    “前些天,還摟著我悄悄流淚。


    “明明在你與她們舉行儀式的那天,她都沒哭。”


    我很驚訝於她們是如何得知那件事的,可隻要稍稍細想便能明白,多半是那三人中的誰告知她們的,又或許是她們共同商量之後的決定。


    在說完這些話後,她忽然不笑了,目光一下子變得恍惚起來,宛如一台被拔掉電源的空調,扇葉甚至來不及合攏,沉悶來得猝不及防。


    剛才的笑容仿佛都是我的錯覺,唐突地令我慌了心神。


    “為什麽,和君要來探望我呢?


    “因為我變得不正常了,因為我壞掉了,因為我惹得你們同情了,所以你們都來了,是麽?”


    我閉上了眼,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


    我沒有她,尚且能沉浸於其他女孩兒給予我的幸福中,她卻隻有疾病與孤獨陪伴。


    我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將這名女孩兒放手,她與我在某些部分上極其相似,一不小心就容易跌落進與世隔絕的深淵裏,隻能聽見自己呻吟的迴響。


    “梨紗……”


    “我不會死的哦……現在還。”


    我甚至沒有勇氣去直視她的眼睛,一想到我是將她變成這幅模樣的罪魁禍首,壓抑的情緒頓時溢滿了胸腔。


    她輕歎一聲:“你還是迴去吧。”


    迴去?做不到的吧。


    怎麽可能放任她不管呢,我很清楚自己是她痛苦的源頭,就是因為我的存在,才會讓她患上痛苦的疾病。


    可就算如此,我也無法在此刻讓她看我的背影。


    我想要觸碰她的手,可瞧見她那平靜而空洞的眼神,便產生一絲心痛的懼意。


    “梨紗,跟我走吧。”


    “走?走去哪?”


    “來我家,我會一直照顧你的。”


    “這是要我和那些人分享你的意思?”


    “是我會像愛她們一樣愛你的意思。”


    她搖頭:“我不喜歡這個迴答。”


    我愛她,也愛著其他人,她們每個人都因我受盡苦難,痛苦就是痛苦,沒有高低之分。


    而我卻將她丟在了此處,任由她變得與曾經的種田梨紗越來越遠。


    如果我當時能更強硬些的話。


    “和君,是在擔心什麽?擔心我以後找個比你優秀百倍的男朋友,還是擔心我將你的渣男真麵目公之於眾,還是……擔心我有一天,會一聲不吭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不要說這樣的話。”


    我懼怕地伸出手,將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握緊。


    “和君的手,顫抖地好厲害呢,就這麽害怕麽?”


    “嗯啊……害怕啊,害怕得不得了。


    “拜托了!求你了梨紗,跟我走吧……不然我真的……拜托,求你了。”


    我語無倫次地說著,而她的神情並不因此有任何變化。


    或許,我來得太晚了。


    “我不要求你任何事,也不是逼著你就此妥協,討厭我也沒關係,找男朋友也沒關係,要我做什麽都沒問題。


    “我僅僅是希望,你能在我看得見的地方,千萬……不要留自己一個人。”


    我不停地恐懼著,恐懼她像那時的我似的,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什麽都不需要,我十分清楚那樣的狀態有多可怕。


    “不會找男朋友的呀。”


    她神色平靜地看著我,語氣溫柔。


    “我早就,無法愛上和君之外的任何人了,可是……為什麽呢。


    “一想到你的事情,我就感覺自己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不想要了。


    為什麽我就不能像彩音那樣呢,痛痛快快地將你忘掉,那該多好呀。”


    “梨紗就是梨紗,不需要成為任何人。”


    “可是我想忘了你,隻要忘了你,我的病就能好了。”


    “忘不了的,我對梨紗做了那麽過分的事,你一定會記恨我一輩子。”


    我的雙手將她的左手緊緊握住,她緩慢地抬起右臂,用手指彈去我眼角溢出的淚水。


    “我哪真能恨得了你。”


    我立刻將她的右手握緊,讓她的掌心緊貼我的臉頰,還好,她並沒有拒絕。


    “和君你……能治好我麽?”


    我看向她的雙眸,那雙漆黑的眸子,似乎在希期著某種希冀著某種色彩,能夠將她變得灰白的世界,重新染迴繽紛的色彩。


    “不知道,若是治不好,便叫我一起得病好了,反正我是不會讓你孤身一人的。”


    她隻是看了我一小會兒,可我卻覺得這一小會兒是如此漫長,仿佛連心髒的跳動都隨著時間一同停止了。


    她安靜地說:“……帶我走。”


    我沒有猶豫,緊緊擁抱滿目憂鬱的她,她既沒有露出極大的喜悅,也不表露莫名的悲傷,單單是發呆看向房內無關緊要的某處。


    “好。”


    我們都是失落的靈魂,沒有一種拯救是純潔完善的。


    我或許沒法拯救她,亦如她無法拯救我。


    可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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