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容大夫也沒狠下心來宰黎禮一筆,他明知麵前站著的是位有錢人,本可以肆無忌憚的開口要銀子,卻又因為顧及那姐弟兩人日後的生活而不得不收迴魔爪。


    因為不管他要多少,最後都會被這位婦人算到那姐弟兩人的頭上,要是他要的太多,不知那姐弟兩人要到何等年月才能為自己贖身。


    他從不懷疑黎禮說的話,因為他看這人眉目間極為坦蕩,實乃說到做到之人,哪怕她的爪下是兩個毫無抵抗之力的孩子,她下手也定不會容情。


    商人本奸。


    他這個人有個怪癖,對於窮人,哪怕自掏腰包給人看病都願意,麵對富人每次都要狠狠宰上一筆。


    用他的話來講就是劫富濟貧。


    匆匆將姐弟二人身上的傷口包紮好,又為他們開了幾副上好的藥材,包括補虛養血的,隨後容大夫就毫不客氣的開始趕人了,嘴裏振振有詞的說道。


    “我醫館裏的大米不多,最近糧食又蹭蹭的漲價,養不起你們幾張嘴,你們快點離開,別打擾老夫吃飯,也別想在這裏蹭飯。”


    安逸臣挑了挑眉頭,望著容大夫的目光一時很是詫異,黎禮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們的語氣太像了。


    別的不說,這份小氣倒是和一僧如出一轍,明明身懷寶藏,卻容不得外人用上一分。


    安逸臣將馬車停在街角,並給了幾分錢讓人替他們看著。


    走在半道上,姐弟兩人的肚子忽然發出一陣詭異的聲響,聽到這響聲之後,安逸臣與黎禮兩人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


    而他們停的地方正是在鎮上酒樓的門前。


    “你們餓了嗎?”黎禮一臉深沉的發問,目光閃爍,有意無意的往酒樓的方向看了兩眼,不等李澤姐弟兩人迴答,她又自顧自的說道:“不管你們餓沒餓,反正我是餓了,一起進去吃點吧。”


    她坐在高位,習慣發號施令,並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更何況李澤姐弟兩人是真的餓了,他們本想張嘴說不餓,怕給主家添麻煩,卻聽黎禮說的如此快,根本沒給他們拒絕的機會。


    看見主子二人走進酒樓,即使姐弟兩人心中發怵,也不得不跟了進去。


    他們從未進過酒樓。


    小二見有客人來了,立刻熱情的迎了上來,將一塊小帕子搭在肩上,麵帶笑容的問道:“幾位是來吃飯的嗎?”


    黎禮點頭。


    因是鎮上唯一的酒樓,每到了飯點就有成批成批的人湧上來吃飯,更何況這個酒樓操辦得實在不錯,裏麵的味道更是一流。


    而此時大堂已坐滿了,唯一空著的便是角落裏的一張桌子。


    一時間,大堂的喧嘩聲爭先恐後的傳入了黎禮的耳中,她不適應的皺了皺眉,果斷的將目光放在二樓的包廂。


    “給我們安排一個包廂,不管是什麽菜,做些清淡的端上來,再來一壺你們酒樓裏最好的花茶,菜式無需太多,五六個便好。”


    說完以後,她頓了頓,又將目光放在安逸臣身上,斜睨著他問道:“你今日可要飲酒?”


    平常打仗時,安逸臣並無飲酒的習慣,隻是後來因京都的天氣太冷,每到了寒冷之時,他便習慣喝上兩口熱酒暖暖身子,以至於這麽多年下來,每日也要喝上一兩口。


    安逸臣搖頭,習慣性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就這樣吧。”


    黎禮明白他的意思,轉身提起裙擺,在店小二的領路下小心翼翼的朝二樓走上去。


    樓梯是木製的,人走上去時會發出嗒叭嗒叭的聲響,像是提醒上麵的人有人上來了,也像是在提醒他們自己腳下應該仔細。


    店小二見李澤和李燕兒也跟了上來,立刻低垂著眼皮掩去眼中的怪異。


    或許是這兩位貴人看上了街旁的乞丐吧。


    他心裏如此想到。


    也不怪店小二不認識李澤和李燕兒,他也剛來此處沒多久,並不知鎮上還有兩個如此出名的李家姐弟。


    作為鎮上唯一的一家酒樓,此處酒樓修建得十分好,每間包廂的麵積也比較大,容納他們四人綽綽有餘,透過包廂中的窗戶還能見到外麵熱鬧的街道景象,若嫌外麵聲音太吵雜,將窗戶一關,又能隔絕大部分的雜音。


    果真是個吃飯的好地方。


    黎禮給了店小二一兩賞銀,這是她養成的習慣,以往在京都時,她賞賜下人更為大方,隻不過因為近日身處民間,她不得不入鄉隨俗,不想引起太多人的窺探。


    許是因為那一兩賞銀的緣故,其他人的菜還沒上時,黎禮麵前桌子就已擺滿了。


    店小二果真如他所言,隻上了六個菜,每份菜式的分量很足。


    李澤和李燕兒二人並未敢入坐,他們雖第一次給人當奴仆,可也遠遠瞧見過那些家仆的做派。


    每當主家用飯時,他們是需要在旁邊伺候的,當他們大著膽子想上前,黎禮卻擺擺手阻止了他們。


    “你們坐下吧,我用膳時不喜有人站在旁邊,除了這道如玉豆腐和錦繡山河之外,其餘的都是你們的。”


    安逸臣顯然早就知道黎禮的想法,將她口中的如玉豆腐和錦繡山河移了過來,隨後剩下四道菜擺在李澤和李燕兒兩人麵前。


    姐弟二人還要推辭,忙不迭的說道:“夫人,不需要如此多,我們二人共吃一道菜便可。”


    他們本來應該一道菜都不吃的,可是因為腹中實在太饑餓。


    安逸臣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子,不容置喙的說道:“吃。”


    李澤:“……”


    李燕兒:“……”


    除了愣了一會兒的姐弟二人之外,黎禮倒是笑眯眯的。


    看見她們終於乖乖的坐下來小心翼翼的吃飯時,黎禮才不由得在心裏感慨。


    果然,出門時身邊帶著個男人的好處眾多,比如現在,不聽她話的兩人在麵對夫君的威嚴時半分也不敢抵抗。


    或許是因為自己長得太善良了吧。


    黎禮自戀的伸出手摸了摸臉頰,滿眼得意。


    一瞧她的樣子,安逸臣便知道她的思緒又不知跑在何處去了,舀了一塊如玉豆腐放在她嘴邊,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語:“吃。”


    隻是相比於麵對李澤姐弟二人的冷硬,此時他的語氣簡直稱得上寵溺。


    雖是一樣的字眼,卻給人不一樣的感覺。


    李澤和李燕兒低頭不敢抬頭看,仿佛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看不見。


    瞧見他們的態度,安逸臣終於完全滿意。


    雖看起來蠢了些,好歹也算識趣。


    如玉豆腐,就是白菜豆腐,味道極為清淡。


    明明沒什麽味道,她卻似乎在吃山珍海味。


    李澤和李燕兒習慣了狼吞虎咽,但在黎禮麵前,他們刻意放慢了速度,生怕自己不雅的吃相嚇壞了麵前的人。


    迴到鄉紳府後,閑得快要長毛的薑昆立刻迎了上來。


    “夫人,你們可算迴來了,兄弟們在院子裏閑的都快要長草了,您可得給咱們找點事做,大家都閑不住。”


    他話音剛落,從馬車李鑽出了兩個小蘿卜頭。


    薑昆:“……”


    他不由得迴想,剛才是不是說了些不該說的。


    李澤先跳了下來,而後將馬車裏行動不便的李燕兒攙扶著。


    薑昆:“……”


    突然覺得手上的小板凳有些多餘,沒一人能用得上。


    薑昆十分不高興的皺著眉頭,看著站在馬車旁邊的兩個小蘿卜頭,不滿的說道:“夫人為何要讓他們與您同乘一車?隨便給他們雇一輛牛車不就得了?”


    黎禮搖頭:“他們是我買迴來的,賣身契在我這裏,交給你安排,以後府裏他們能做的就讓他們做。”


    潛意思是,不能做的也不要為難他們。


    薑昆腹誹,夫人難道是怕他欺負兩個孩子?


    見黎禮根本沒有將他的話聽進耳中,薑昆悻悻然的摸了摸鼻頭,將未說完的話咽了迴去。


    算了,夫人都已經做了決定,他說再多也沒用。


    等到安逸臣與黎禮二人走進府中後,薑昆才居高臨下的望著兩個戰戰兢兢的孩子,說不清羨慕還是嫉妒,眸色複雜的歎了口氣道:“真不知道你們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竟然有幸和夫人和少爺坐同一輛馬車。”


    就連他伺候在將軍身邊好些年,都沒有那個幸運能坐在將軍身邊。


    李澤不敢開口,因為薑昆的身材太好大,隨隨便便就能將他一隻手提起來。


    當他走進院子裏,見到院子裏還有幾十個與薑昆不相上下的人後,李澤突然有種進了山匪窩的感覺。


    正常人家就算請護衛,用得著請上這麽多嗎?


    見他們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薑昆心裏又不爽了,本想多數落他們幾句,又見李燕兒一瘸一拐看起來實在可憐,隻得青著臉將他們帶到了早已準備好的房間裏。


    薑昆心裏生氣。


    夫人的眼光委實太不好了,又找了兩個不健康的奴才迴府,在他們上任之前,恐怕又是兩個需要別人伺候的祖宗。


    他不由得懷疑,夫人是不是就有喜歡善心大發的毛病?


    記得很久之前,夫人也曾經找過一批奴才,更過分的是,她找的還是些食不果腹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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