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好奇此女子是誰,見她梳著夫人發髻,又聽身邊的年輕男子如此稱唿她,劉大娘恍然大悟,能在鄉紳府裏被稱為夫人的,也隻有那一位了。


    黎禮眼中浮現一抹詫異,劉大娘的禮雖有些不倫不類,卻也是個懂禮的人,她禮受的心安理得,每年向她行禮的人多了去,隻是這裏卻不同,既然想當個普通人,就不能用以往的身份。


    她神態坦然的上前兩步,施施然的將劉大娘扶了起來:“老夫人不必多禮。”


    她受的平靜,周身氣派通透,劉大娘順著力道站起身,努力挺直脊背,反倒不敢小看她。


    劉大娘有些羞澀的將放在桌子上的一籃子雞蛋往前推了推,沒敢直接交到黎禮手上,生怕這個看起來太柔弱的女人提不起來。


    “鄉紳夫人,這是我自家的老母雞下的雞蛋,這不,前兩天聽說你們搬了過來,一直給你們備著,想讓你們嚐個鮮。咱們村裏多虧了你和鄉紳為咱們修路修橋,才沒餓死整個村子的人。”


    這幾個雞蛋雖然不值錢,可對於劉大娘來說已經是她家裏最富有的東西了,再換做其他也沒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


    所以劉大娘有些尷尬的搓了搓手指,生怕鄉紳夫人拒絕了她。


    黎禮定定的看一眼看了劉大娘,再將視線轉移到那滿滿一籃子的雞蛋裏,臉上忽然浮現一抹柔和的笑容,輕笑一聲朝著等在門口的薑昆招了招手。


    “你將大娘拿來的雞蛋帶到廚房去交給杜廚子,今天可以給大家夥加餐了。”


    她如此說,見到劉大娘臉上顯而易見的欣喜後,臉上的尷尬神情一瞬消失之後,才又對薑昆說道:“咱們府裏最近也多了好些緞子,有些適合做衣裳和鞋麵的,你去庫房裏拿兩匹適合大娘的過來。”


    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既然劉大娘送給了他們一大籃子雞蛋,那她就要送兩匹綢緞以作報答。


    涼拖自然沒有意見,他們來時確實裝了整整一船的綢緞,都是大長公主名下那些莊子上送上來的,他正愁堆在庫房裏沒處安放,這時候來了一個可以幫他‘銷贓’的人,他自然極為樂意,所以根本不需要黎禮去催,他就如長了飛毛腿一般飛快的奔到了院子裏麵。


    聽了黎禮的話,劉大娘很不好意思,連忙擺了擺手,滿口拒絕:“鄉紳夫人,這怎麽行呢?我送來的雞蛋是我院子裏那些老母雞下得,我一個人吃不完,像緞子那麽金貴的東西,您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她那些雞蛋哪怕拿到集市上賣了頂天也買不到一匹緞子,更何況是鄉紳夫人一開口就送兩匹,她怎麽好意思接受?


    她要是敢把這兩匹緞子抱迴家,別人指定說她攀龍附鳳老不要臉。


    “大娘,這話就不對了,您的雞蛋是您家的老母雞下的,多得您都吃不完,但您隻要送來了就是一份心意,我家的緞子也是一個意思,送出去了就是心意,但要是用不完放在那裏,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生黴,那多可惜。”黎禮扶著劉大娘坐下,一本正經,借口極多,她從不會占人便宜。


    她此言既不會傷人自尊心,又不會讓人覺得在收買人心。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劉大娘也看出黎禮的態度堅定,要是她再不收下,反倒會給人一種她不給麵子的錯覺。


    心裏糾結不已,本知道不該收下那兩瓶,可卻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黎禮看出大娘的糾結,一瞬間便知道她在心裏在想什麽,嘴角噙著笑意,好一會之後想了想才說道:“大娘放心,我不會讓你難做的,今日凡是到香山府拜訪的,我都會為她準備一份禮物,而您是第一個到來的,所以得到的禮物豐厚了些。”


    她的那些段子雖算不上頂頂好的,卻也是普通人家使不上的,更何況是常年幹活的農民,他們每日辛辛苦苦的種田,自然舍不得花那麽多的銀子隻為做一件衣服,但送給他們緞子就不一樣了,至少他們自己能做。


    就算聽了黎禮如此說,劉大娘仍舊有些躊躇,直到薑昆興衝衝的抱著兩匹暗色的段子走來硬是塞到她手上時,劉大娘臉上才出現一抹澀然的笑容:“既然是鄉紳夫人的好意,那老身就厚著臉皮接受了。”


    走這一趟,送了一籃子雞蛋出去,卻抱迴兩匹上好的綢緞,劉大娘都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她粗糙的手指揉擦著綢緞的質量,心中更是清楚這布匹的價值。


    她雖沒有見過大世麵,可該有的眼色卻不會少,即便年紀大了,眼神也好使的很,隔著大老遠的距離就能將一個人瞧得一清二楚。


    直到劉大娘走了之後,又有幾人隨之得到消息走來,無一例外,黎禮都讓薑昆給他們拿了一匹布迴去,而那些人離開是臉上皆帶著羞澀的笑意,還有幾人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喜悅。


    想來,他們連新年時都不舍得買一匹布,這時候卻得到了一匹好的,要知道一匹段子省著點用夠做好幾身衣裳呢!


    白安村的村長第一個來,而最後一個進鄉紳府的。


    他很有氣度,沒有與其他人爭搶,而是靜靜的一人獨自呆在一旁,因為人太多裏你一人接應不來,便讓薑昆湊合著幫忙了。


    女客由黎禮接待,男客由薑昆代理安逸臣接待,而輪到村長時,白福安也站在一旁,為了表示鄉紳府對他的重視,黎禮特意親自從庫房裏挑了兩匹段子。


    質量都是一樣的,隻是顏色更加鮮豔一些。


    她聽說白安村的村長有兩個極為疼愛的女兒,這兩個顏色正好適合她們如花般的年紀。


    村長得到兩匹布,手和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的,他做出了和前幾個人下意識時一模一樣的動作——把手在衣府上擦了擦,這才慎重的將布匹接了過來。


    “我在這裏替家中的兩個小女兒多謝鄉紳夫人的好意,日後鄉紳夫人住在白安村,若有任何需要的盡管來找我便是,能幫上忙的我絕不會推辭。”


    白安村的村長滿口保證,孰不知,如果有連安逸臣和黎禮都解決不了的事情,他小小白安村的村長更是沒有說話的餘地。


    但黎禮卻什麽都沒說,隻是婉轉的點了點頭,將村長的好意接了下來,直到送走他以後已經是過了好幾個時辰,然而整個白安村依舊有許多人未曾前來。


    薑昆有些別扭的站在一旁:“夫人,有好多白安村的村民聽說隻要來了咱們這兒就會得到一匹布後他們都不敢來了,生怕被人說是上門來討布的。”


    當然,也不排除來的這些人裏真的有一心一意想討布的人存在。


    黎禮曲起食指有節奏的敲著桌麵,發出清脆的聲音,沉吟了一會兒之後說道:“等會兒你和兄弟們去那些未曾前來的人家中送上一匹布。”


    不管再怎麽樣,他們都會在未來一段時日裏住在同一個地方,即便隻是為了大家心中都更能舒坦,這點麵子功夫也不能不做。


    薑昆應了一聲,轉身到院子裏與其餘兄弟商量該怎麽送禮。


    他們長得兇神惡煞的,渾身煞氣還未清淨,要是突然上一個村民的家裏,指不定會將人嚇到。


    見黎禮終於忙完了,安逸臣這才從裏間走了出來,對於將一切麻煩全推到媳婦身上的做法,他心裏半點愧疚也無。


    他手上端著一碗剝好了的瓜子,討好般的放在黎禮麵前。


    黎禮望著他,臉上難得浮現一抹苦笑,搖了搖頭後說道:“看來還是應該請個丫頭迴來才是,不然我一個人實在應付不來。”


    以前她哪裏處理過這麽麻煩的事情,自從有了大長公主府之後,她的一切事務都有專人打理,所以已經清閑了好幾年了。


    隻可惜出了京都後,所有的一切都要她自己經手。


    安逸臣讚同點頭,剛才黎禮忙得不可開交的模樣委實讓他大吃一驚:“既然如此,明日我便陪著你一同上鎮去一趟,在鎮子中買個丫頭迴來。”


    別的不說,有客人來拜訪時,至少端茶倒水的活絕不能讓自家媳婦兒親自動手。


    當然發自內心,他更想閉門謝客,好好過過二人世界。


    然而想象和事實總是相違背的。


    以前他不帶府中的幾個丫鬟出來,是因為不想被人打擾到二人生活,可是現在才發現,若沒有那幾個丫鬟,自己的媳婦兒就要受苦受累了。


    他雖願意動手,也不介意讓自己坐穩了家庭主夫的地位,隻可惜某人不讓。


    黎禮搖頭又點頭:“一個不夠,再怎麽樣也要買兩個迴來,然後再買兩個小子去後廚給杜大廚當下手,免得杜大廚整日說他累死累活要做二十幾個人的飯。”


    腦海中不期然想到杜大廚憋屈的表情,和他跳腳的態度,安逸臣眼中浮現一抹笑意,微微頷首說道:“還是你想的周到,明日一起去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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