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宮中,殿內狼藉一片,中宮王後麵色僵硬的跪在青石板上,濃鬱的血腥味夾雜著淡淡的花木清香飄蕩在空氣中,被壓下去的宮女太監再沒剩一點氣息。


    “死了?”


    “死了。”


    隨著簡單的一問一答,王後暗淡的眼眸忽然有了變化,她抬起頭,眼珠轉也不轉的望著遠處,沉穩的坐在上方的男人。


    常青宮上至一宮之主,下至灑掃的仆人,全部跪了一地,眾多侍衛將整個宮殿圍了起來,裏麵發生了什麽外麵無從得知,外麵的人進不來,裏麵的人也出不去。


    王後仿佛是第一次認清楚這個男人,張了張嘴,語氣憤然的問道:“王難道就連最後一點體麵也不想留給臣妾了嗎?”


    當著所有的奴才麵前懲罰她?


    她是一國之母,她是一宮之主,太子的生母!


    她本應該是世上最尊貴的女人,可現在,就像是一個最低等的仆人一樣,跪在他的腳下,得不到半分垂憐。


    “陳佳容,你的體麵是你自己親手丟了的,與朕無關。朕給了你最尊貴的地位,最繁華的生活,最大的權利,可你仍舊覺得不夠,滿心算計,滿眼狹隘。”


    東郭王語氣平靜,低聲嗬斥,眼裏全是對王後陳佳容的厭惡。


    “朕本以為你你隻是太過任性,處處忍讓於你,可沒想到,你不是任性,你是壞到了骨子裏。後宮中隻有你一個主子,你還覺得不夠嗎?”


    聽到這兒,王後已然激動了起來,眼神惡毒的能滴出水來,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王,你說後宮隻有臣妾一個主子,那赫連算什麽?藏悠殿又算什麽?”


    “宮中任人都知道臣妾雖是王後,可真心服臣妾的人又有多少?他們都知道最受寵的是赫連貴妃,最得聖意的也是赫連貴妃。還有藏悠殿,臣妾是一國之後,藏悠殿卻是臣妾終生不得踏足之地,這兩個地方,那兩個人死死的壓在臣妾的肩膀上,讓臣妾沒一刻能喘過氣。”


    聽著耳邊她的抱怨,憤恨,東郭王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靜。


    當初之所以娶她作為妻子,也隻是看中了她背後的勢力,這些年來,他借著王後身後的勢力平衡朝堂,但同樣的,他迴饋給陳家的也一樣不少,是以,他心中半點愧疚也無。


    東郭王閉了閉眼,忽而覺得在這裏多待一刻,便會讓心裏的壓抑多沉重氣氛,他並不是憐惜她,而是覺得先生對另外一個女人的愧疚,已經快要將她淹沒。


    他眼中的失望毫不作假:“這些年來,你做了些什麽自己心中清楚,朕雖裝聾作啞,但卻不是不知道,當初太子是如何得來的,想必王後心中比朕更清楚。”


    本以為隻要給她一個兒子,她就能就此安分下來,不在後宮中興風作浪,但顯然是他太高估了王後的肚量,在王後心裏沒有任何東西比她眼中的權利更加重要。


    她想要借太子站穩根基,無人可影響她的地位,乃至於在未立太子之前幾次三番的對二皇子出手。


    就連赫連貴妃也在暗中遭了她幾次暗算,同樣的,赫連貴妃也不安分,她的手段同樣不輸於王後,這一切他都可以當做不知道,隻是她們兩個女人的戰爭而已,誰輸誰贏於他而言並無不同。


    但是現在不同了,如果這兩個人的爭鬥牽扯到了他和她的女兒,他會將所有的危險因子全部扼殺在搖籃中。


    東郭王神情冰冷。


    相比與他的冷靜,中宮王後卻滿臉震驚。


    他竟然知道?!


    她謀劃了這麽多年,一直以為當初的事情已成為秘密,會隨著時間消散。


    但是現在他居然告訴她,他從始至終就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當初是她算計了他。


    望著王後不可置信的表情,東郭王說話的語調半分也未改變,仿佛於他而言,此時跪在地上的人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一國之母,而是一個普通而又陌生的女人:“當初你給朕下了逍遙散。”


    陳佳容震驚的追問:“為何那個時候你不治臣妾的罪?”


    敢對當初還是皇子的王下藥是死罪,隻要將這件事捅出去了,她當時的皇子妃之位一定不保。


    但是她不明白,既然他清楚一切為何,最後又忍讓了她的種種舉措?


    東郭王:“那時候朕剛好需要一個兒子。”


    木已成舟,凡事無力更改。


    所以,他順水推舟了。


    那時候的他還未恢複記憶,正與東郭王氏陷入了危機重重的糾纏裏,若是有了一個兒子,能夠很大程度上的緩解他的壓力。


    所以,即便是知道當初之所以發生那件事情,是因為這個女人給他下了藥,但事後他並未追究,反而看在她懷有身孕的份上,對她處處體諒忍讓。


    隻可惜了,這個女人竟然將自己的忍讓體諒當成了理所當然。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已對她生了厭煩之心,這麽多年以來從未再與她有過夫妻之實。


    一瞬間,陳佳容明白了一切,她無力的癱坐在地上,眼神絕望的令人心生惻隱。


    這麽多年的夫妻,本以為這個男人不愛她,但至少對她存有幾分情意。


    但是現在看來,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想多了,這個男人隻是需要一個兒子,需要一個繼承人而已。


    恍惚之間,她默默的笑出了聲,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雙手捂著臉,陳佳容不願意見到自己現在狼狽的模樣,但她仍舊不死心,追問道:“那二皇子呢,臣妾知道,您一樣對赫連貴妃無半分情意存在,但為何會有二皇子?”


    這麽多年來,她故意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將赫連貴妃當成人生死敵,處處與她為難,恨不得將之除之而後快。


    可是現在夢醒了。


    “赫連將軍征戰沙場,立功無數,為國鞠躬盡瘁,這是赫連家應得的。”


    此時的他,開口說的話那麽絕情,絕情到能夠硬生生的將一個愛慕他的女人傷的粉身碎骨。


    陳佳容心中發寒,又哭又笑:“就是因為赫連家的戰功,所以王能給他們一個孩子,保赫連家繼續榮華富貴幾十年。就是因為王當初需要一個孩子,所以任由臣妾給您下藥而無動於衷。”


    她記得最開始成為皇子妃的那幾年間,她與赫連兩人鬥得不可開交,兩人先後誕下皇子,暗地裏給對方下了無數絆子。


    她們總以為王的心中有她們的存在,所以心生忌恨,日漸成癮。


    可是她們都錯了,直到這一刻她才清清楚楚的明白,無論她們怎麽爭怎麽搶,永遠也得不到這個男人的心。


    他從來都不是她們的丈夫,隻是一個國家的主宰。


    他是個合格的帝王。


    而現在,陳佳容好奇了,她抬起了淚眼迷蒙的雙眼,淩亂的發髻衣衫,再也沒了作為一個中宮王後的雍容華貴,她恨恨的望著東郭王,眼中的恨意如此濃烈,說出的話像一根刺一樣,狠狠的刺在了東郭王的心上,讓他痛不欲生。


    “那王恢複記憶後可曾後悔過?王以前隻是那個女人的丈夫,聽說與她異常恩愛,隻是蒼天弄人,讓你們遭逢大難,從此分隔。當初王恢複記憶,卻發現您跟別的女人生了孩子,王可又後悔?”


    東郭王藏在寬大龍袍衣袖中的手指緊握成拳,直接發白,眼尾微微發紅,連聲音都暗啞了下去。


    “後悔。”


    “當初,朕本想將他們都殺了。”


    正因為太後悔,所以這些年來他從未敢踏足那一片曾經她生活過的地方,他將自己困在了藏悠殿裏,困在了整日整夜的愧疚中。


    藏悠殿。


    珍藏他與悠悠的殿堂。


    埋葬他與悠悠的殿堂。


    “他們可是王的親生兒子!”陳佳容尖叫出聲,眼神驚恐的看著他,仿佛從未了解過麵前的人。


    那是他的親生兒子,可他居然動過要殺了他們的心思,而這一切隻是因為他對那一個女人的愧疚……


    那個女人是魔,而東郭的王…入魔了。


    陳佳容崩潰的哭喊:“我與活人爭,與死人爭,爭不過活人,也永遠別想贏了死人。不,其實我和赫連,誰都沒有贏過。”


    “王,請看在臣妾母族這麽多年為國鞠躬盡瘁,為王管理後宮的份兒上,再迴答臣妾最後一個問題。”


    她知道,王從來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特別是在麵對她們的時候。


    而現在他居然忍耐了不適坐在這裏,就代表他心裏已經有了處置她的想法。


    這麽多年了,她終於一敗塗地。


    “王,臣妾到底哪裏比不上她,這麽多年了,王寧可整日在藏悠殿裏守著她冰冷的畫像,也不願意踏足後宮之地,為何?”


    東郭王沉默不語,許久之後,連陳佳容都放棄了,她以為他不會迴答,可就在這時候,她發現原本坐在上方毫無動靜的東郭王忽然動了動身子。


    “你們本就不同,無法相比,而你若是執意想要答案,朕可以告訴你,你不如她,在朕心裏,永遠也不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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