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的敲門聲響起,房間裏暗十五的身子立刻緊緊繃了起來,像一隻隨時準備發起進攻的猛獸。


    三慧擦了擦手,隻覺得今天不請自來的客人有些多。


    打開門,門外的人極是眼熟,竟然是他們的妹婿——長平將軍安逸臣。


    三慧重新將門拴上,很滿意妹婿的作為,越瞧安逸臣越順眼,忽然想起某一件事,將他帶到了後堂才道:“你們先聊著,我去廚房看看兩位師兄,要多下點米才行。”


    幾人麵麵相覷,茶香也默默退下,去後廚幫忙了。


    安逸臣快步走到黎禮身前,確認她毫發無損時,又眸色鋒利的射向靜默無聲的暗十五,想來花香已經和他說了,正是因為這兩個人為了躲災,才會讓黎禮受了無妄之災。


    暗十五知道眼前兩人的身份


    看見安逸臣來了,隻微微看了他一眼便收迴目光。


    相比於他的淡定,安逸臣心情極為不好,他無法無視暗十五這等禍水東引之舉。


    如果在醫館裏的和尚真的隻是普通和尚,那麽今日他無法想象一館內會發生何等慘事,哪怕到最後他得到了消息,可一切已經枉然。


    察覺到他的怒意,黎禮坐在椅子上,伸手環住安逸臣的腰,腦袋靠在上麵,臉色很是疲憊。


    她心中忍不住歎了口氣,千方百計的想要與小東郭毫無糾纏,結果呢,現在卻救了別人一命。


    但是也沒辦法補救,畢竟,再怎麽說,都這個人與她血脈相連。


    就連大師兄都能一眼看破,她要是再掙紮就沒意思了。


    安逸臣以為她嚇到了,伸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脊背,似是安撫她的心情,看著暗十五主仆二人的目光更加不善。


    不得不承受這股壓力的暗十五心裏極為悲催,眼角餘光小心翼翼的注視著床榻上依舊昏睡的人影。


    他自然知道長平將軍為何生氣,又因不敢再繼續觸怒他,隻能低垂著頭不敢再出聲。


    他也沒想到隨便跑進一家醫館居然能遇見長平將軍夫人,並且這位夫人還是他們東郭王的王女公主。


    事實難料,這件事真的隻是巧合。


    哪知暗十五不說話了,靠在安逸臣身邊的黎禮出了聲:“你們主仆二人今日為何被追殺?”


    她的聲音很輕柔,也很無奈。


    小東郭果然是招禍體質,才來京都多久就遇上了這麽一遭,如果今天那些黑衣人真的得手了,恐怕大周與東郭的邦交算是徹底完了。


    暗十五搖了搖頭:“殿下今日興致頗好,便來此處一遊,又聽說您在此處,所以才……”


    他雖然沒說完,但黎禮也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位皇子殿下原來是跟在她身後來的,隻不過中途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遇上了危險。


    “他簡直是胡鬧,你也不勸著點,若殿下真的出了事,你萬死不足以謝罪。”


    暗十五極為愧疚。


    他是知道這件事情有多嚴重的,到時候無論是向大周還是東郭,他都無法交代,無論大洲與東國邦交如何,他確實是萬死不足謝罪。


    安逸臣探究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著,視線觸及黎禮蒼白的臉色時,他又硬生生將心裏的疑惑重新壓了迴去。


    他們是認識的。


    可又是不認識的。


    暗十五於她,有種莫名其妙的尊敬。


    數落了幾句後,黎禮將視線放迴床榻上睡得正香的某個人:“他又是怎麽了,有你一路相護,他身上也無任何傷勢,為何會沉睡不醒?”


    暗十五麵色一囧,聲音再也不複以往的淡定:“殿下出門前喝了些酒……酒中被那些人下了迷魂散。”


    黎禮冷笑:“喝酒誤事,小小年紀好的不學,壞的倒是學了一大堆,也不知東郭到底是如何教養皇子的!委實讓人失望!”


    她連氣都懶得生了。


    這話暗十五不能接,他也不知道怎麽接。


    他總不能同仇敵愾的和長平將軍夫人站在同一戰線數落他們的王上吧,雖然網上對於二皇子殿下的教育是有些疏漏。


    即便心中略有怨言也罷。


    這話黎禮能說,他卻不能。


    在她說了這樣的話之後,東郭國的暗衛居然還能無動於衷,安逸臣不得不重新審視他們之間的關係。


    暗十五不是尊敬黎禮,而是……受製於她。


    就在黎禮開口教訓完暗十五之後,在床上失去意識的人忽然嚶嚀一聲,毫無意識的翻了個身。


    因著床榻極小,他差點從床上滾下來,還是暗十五速度極快的擋在身側,才讓小東郭免於二次受傷。


    然而他還是沒醒,仍舊睡的香。


    看來藥效已經揮發的差不多了。


    鬆開環著安逸臣腰的手,黎禮皺了皺眉頭,伸手從桌上拿起一壺早已冷卻的茶水,無視暗十五見鬼了的目光走到窗邊,毫不猶豫的將冷茶潑到小東郭臉上。


    天氣轉涼,特別是夜間溫度下降,一壺冷茶潑在臉上絕不好受。


    “誰敢偷襲本皇子?!本皇子要砍了她的腦袋!”


    小東郭幾乎是立刻便坐了起來,目光如閃電一般的盯著床邊麵無表情看著他的女人。


    然而他的氣勢並無持續多久,很快便因為殘餘的藥效而感到了頭暈,不受控製的慘唿一聲,重新倒迴床上。


    “醒了?”黎禮勾唇,好整以暇的看著在床上裝死的人:“醒了就起來,別理所當然的霸占別人的位置。”


    暗十五看不過去了,小心翼翼的為自家殿下說話:“您……殿下身體不適,又被惡人下藥,您……”合該溫柔一些。


    黎禮挑了挑眉:“暗十五,你是在教訓我?”


    暗十五立即端正態度:“夫人多慮了,暗十五沒有。”


    哪怕麵前的這位隻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長公主,但奈何王上對她的態度已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那就好,將你們殿下從床上扶起來,真以為我是白白替人擋災的嗎?”


    暗十五真的動手,輕而易舉的將小東郭從床上拉了起來,轉過目光不與他對視,仿佛看不見他眼中的幽怨。


    沒辦法,二皇子的命令要聽,長公主的話也不能違背。


    小東郭扯出笑臉,自覺心虛的覷了她一眼,極有眼色的說道:“多謝將軍與夫人的救命之恩,本皇子無以為報,隻盼來日銜草結環,報得兩位大恩。”


    他卻是絕口不提剛才說要砍人腦袋的事。


    開玩笑,砍王姐的腦袋?恐怕不等他動手,父王便已要了他的腦袋。


    黎禮毫不領情,安逸臣也轉移目光:“別賣乖了,是我的師兄們救的你。”


    小東郭從善如流的改了口:“那就多謝夫人的師兄們……”


    暗十五低頭看腳尖,不忍再看自家皇子殿下為討好長公主而伏低做小的樣子。


    不等他說要心裏的長篇大論,黎禮無奈的打斷他,擺了擺手說道:“救命之恩可不是一句兩句感謝,能夠弄清楚的,與其口頭上說說,不如咱們來個真金白銀的交往。”


    小東郭反應不過來,下意識的看了眼同樣呆在原處的暗十五,兩人都反應不過來黎禮到底是什麽意思。


    黎禮可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或是會不會受到打擊。伸出手指,一本正經的開始算賬。


    “因為你們兩個禍水東引,所以導致醫館一天沒有生意上門,就算做一千兩銀子吧,外麵損壞了幾套桌子板凳,算作一百兩,以館為你們提供藏身之處,還有住宿費,我也不多要你們的,總共便一千三兩銀子。”


    小東郭:“……”他從來沒有住過這麽貴的客棧,這是趁火打劫吧?


    暗十五:“……”長公主動手收拾胞弟,也是一點都不留情了。


    不知為何,他總是有一種直覺,長公主此舉是對殿下醉酒的懲罰。


    雖然他並不在乎這一千多兩銀子,但莫名其妙的被人宰了一頓,小東郭心裏仍舊不舒服,他猶豫了一會兒,垂死掙紮道:“將軍夫人,這一千多兩是不是有些多荒郊野嶺的,哪怕一管開門,一個月營業恐怕都不足一千……”


    黎禮冷哼:“你堂堂東郭皇子的命,難道還不值一千多兩?”


    聽了黎禮的話之後,東郭皇子隻能苦笑:“夫人誤會了,本皇子的性命豈止幾千兩能夠衡量的……”


    所以,因為這樣,他就要心甘情願的被她坑嗎?


    心疼啊。


    心裏很不服氣,麵上很淡定,甚至在聽了黎禮的話之後,東郭皇子仿佛很讚同的點了點頭,滿麵笑意的說道:“夫人說的是,本皇子的命自然更值錢,這是應該的,明日我便派人將銀子送來。”


    終於,冷著臉冷了一晚上的黎禮笑了笑,極為滿意他的識趣。


    所幸這個醫館雖然剛開起來,一僧大師因為租金的事情而選擇了比較偏僻的地段,雖沒有東郭皇子口中荒郊野嶺那麽嚴重,但確實是在個小角落裏麵。


    不過,哪怕這裏再小,空餘的房間確實很多,除了幾個和尚一人一間之外,還能勻出不少,況且在醫館後院內,他們早就為他們的小師妹選擇了最好的,此時倒是派上了用場。


    夜深人靜時,醫館內的燭火滅了,沒有人關心被扔在亂葬崗的那幾個黑衣人會有什麽下場,若什麽運氣好,自然能撿迴一命,若是運氣不好,便也隻能喪生於才狼虎豹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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