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此為主上書房,不可擅入。”侍衛刀鋒半開,攔住了“少年”去路。


    “本君不進去就不進去,誰稀罕!”姬染月似是為寒刃所懾,後退了半步,隨即下巴高抬,似有種色厲內荏,故作輕蔑的味道。


    “本君問你,那個丞相是不是就在房中,你把他叫出來,本君有要事找丞相!”她刻意咬重了“要事”二字,一副丞相要是不出來,她就杵在這兒不走了的姿態。


    “這……這貴人,丞相此前吩咐過,不任何人打擾。”


    “本君不管,你——”


    “何人敢在書房重地喧嘩!”


    一持重劍的侍衛,從書房頂上縱躍而下,擋在了姬染月的麵前。


    兇神惡煞的模樣,似是想借此嚇退眼前這個長得過分好看的小白臉。


    奈何她絲毫不見懼意,揚聲道,“本君要見丞相!”


    寒芒一閃,劍鋒直抵心門,她卻連眨眼也未曾,那唇邊譏誚的弧度,仿佛是在說,“你敢殺麽?”


    “讓他進來。”房門之後,終於有了動靜。


    “是,主上。”侍衛收劍,躬身抱拳,卻步道,“貴人,請。”


    “哼!”姬染月撇了撇頭,昂首邁步,進入書房。


    案幾、竹榻、屏風……咦,那裏似乎還藏有一個人。


    姬染月隻是掃了幾眼,便不屑地收迴視線,“丞相大人的書房,當真簡陋。”


    反正她立的是囂張草包美人的人設,當然是說話怎麽難聽怎麽來。


    洛玦歌也壓根不在意這人說了什麽內容,他犯不著跟個將死之人計較。


    他埋首案幾,似是在處理冗雜的政務。


    齊韞是禁了他的足,但又沒奪了他的官職。


    當然,今日的早朝肯定很熱鬧。


    可惜無法一睹,咱們新上任的齊王,舌戰群臣的風采了。


    洛玦歌扯了扯唇。


    然而,很快,他便笑不出來了。


    竹冊、筆墨被“少年”一個拂袖外加俯撐的動作悉數掃落在地。


    洛玦歌眼眸眯起,尖沉的眼角泛著陰戾與寒意,“貴人這是什麽意思?”


    “誰讓本君一直喊著大人,大人卻不理會。”


    他故意晾著她,她自然也不想讓他舒坦。


    幼稚。


    但這副張牙舞爪的模樣,倒有點像……他怎麽會想到那個女人?


    霎時間,他難得生出的那麽一點好心情,又散了個幹淨。


    沒意思。


    他想將這人趕緊打發走,便主動問道,“你此刻找本相,所為何事?”


    上勾了!


    “我……咳,本君想出府,府裏太無聊了……”她的視線,突然有些飄忽。


    “你要出府,跟管事說一聲便是。”


    難道他自己上趕著出去送死,還會有人阻攔不成?


    “不是,本君要大人陪我,一起出府。”


    洛玦歌一愣,像在打量某種新奇物種一樣,仔細看了少年好幾眼,“腦子有病,自己去看太醫才對,找本相可沒用。”


    “大人別生氣呀,算了,我也不裝了,我知道王上突然看上我,要封我當君後什麽的,肯定有很多人不服氣,覺得我擋了他們的位,所以,王上才讓我在大人府上小住幾日。”


    “說明王上信任大人。王上肯定不會害我的,那我也相信相國大人一定能保護好我的,所以我時時跟著大人,才最安全。”少年微仰著臉,一副看我聰明不,快來誇我的小得瑟樣。


    嘖,真是個傻子。


    就是你一心信任的王上,要將你豎成一道活靶啊。穀栽


    而他……要做這最後的黃雀。


    “嗬,本相已被幽禁府中,怎會再抗旨,就為了陪你出府遊玩?”


    “沒關係,我們可以偷偷出去啊!”少年挺了挺胸,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洛玦歌:“……”


    他竟無言以對。


    雖說幾日前一場春雨,消融了冰雪,但幽都的荒郊,並不是什麽遊玩的好地方。


    北地嘛,除了風雪,便是黃沙。就連垂柳,也生得高大挺拔,粗獷得很,柳葉也稀稀疏疏的,沒半點弱柳扶風的味道。


    風刮在臉上,沙沙的,幹巴巴的。


    所以說,他到底為什麽會腦子一熱,就答應陪這人來“踏青”啊?


    這簡直是在自虐。


    洛玦歌黑沉著一張臉,跟在少年身後,如果目光能殺人的話,那少年估計能死一百多次了。


    但姬染月全都視而不見,她還哼起了小調。


    任務完成了,她當然開心。


    “等等,那些人聚集在哪兒做什麽?”她發現不遠處有一列長龍般的車隊,車隊末尾還綁著幾百名衣不蔽體的兒童。


    洛玦歌看清後,神色微變,“別過去,我們快走。”


    他竟主動拽過她衣袖,拉著她避開這車隊。


    “為什麽?”少年不甘心地探頭。


    “這是活祭,在北齊,隻有侯爵及以上的貴族逝世時,才會啟動的入葬方式。”


    以生人陪葬。


    而且看這幾百名孩童的規格,隻有一等大公的薨世,才能享有。


    “活祭……可是這種陪葬禮製不是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被取消了麽?”


    “取消?嗬,北齊這百年間,貴族可是都以活人殉葬的方式,去維係著那所謂的體統。”


    他前世在北齊經營五年,都沒能成功讓齊暄廢除這項禮製。


    可見其思想之根深蒂固。


    齊韞也惡心貴族這種做派,但她想得並不是怎麽廢去這項製度,她想要做的,是將這種罪惡的根源拔除掉。


    所以她的敵人是——整個北齊的世族。


    她更不喜歡朝堂上那種爾虞我詐,相互試探底線的冗長作派,所以她打算強逼著整個貴族,跟她打團。


    別整運營那一套,就是幹!


    勝者為王,規則洗牌,就是這麽簡單。


    姬染月終於知道齊韞為什麽會登基不滿一月,就想要直接跟整個貴夠叫板了。


    像這種蠹國殘民之輩,不殺,留著禍害千年麽?


    “大人,不能救下那些孩子麽?”少年的眸光像是粘在了那車隊末尾,挪都挪不開了。


    “怎麽救?救下之後呢,又該如何安置?”若是曾經一腔赤子心腸的他,早就銀槍一掃,衝上去救人了,也不會想什麽後果。


    但現在,也許是那一腔熱血早就被北地的風雪磨成寒涼的玄冰,他已經習慣了,隱忍、妥協、漠視。


    “可是……大人現在,不是有能力救下他們並妥善安置麽?您是北齊丞相啊!”


    為相者,豈是隻會舞權弄謀之流?


    它更代表了一種責任,一份擔當。


    她滿懷期待的看著他,像是在看昔年道盡疏狂,揚馬定四方的少年公子。


    他會怎麽選擇呢?


    姬染月心中,罕見的有了幾分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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