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徑間的積雪已被人為清掃了一番,因此姬染月與張良,迴來時,並沒有他們起初設想那樣的狼狽,隻不過,可能是這幾夜,風裏寒氣太重,等姬染月強撐著抵達了焉都的城門口時,腦袋沉重得像是隨時都要倒下。


    她跟張良的單方麵冷戰,也因為她這突然侵襲入身體的高熱,宣告終結。


    一開始,張良僅是攙扶著她,到後來行山路時,她便是整個人都扒在他身上了,任由他背著走。


    本來他們是騎馬迴來的,但迴程路上,大雪突襲,將那本就崎嶇狹窄的“官道”堵了個嚴實,他們隻好棄馬繞遠路,從山上走。


    結果,剛一上山,姬染月那孱弱的身體,直接就病倒了,高熱難退。


    好難受,不想動。


    喉嚨好癢,好渴……


    “主公,再忍忍,還有一個時辰左右就到了城門口了。”張良托了托她的後腿處,將人背得更穩當一些,這樣,她也能稍微舒服些。


    “騙人,你上個時辰前就是這麽說的了!”


    張良:“……”


    奇怪,這明明發熱了,人咋還聰明了不少了呢?


    “良從不騙人的,主公你瞧,前方不正是周瑜在組織一撥士兵伐木麽?”


    聽見他的話,少女下頜抵在他的肩頭,略略抬起,眼睛勉強扯開一道細縫,隻見漫天銀裝素裹下,確實有不少人影,穿著陳舊的甲胄,揮動著手上的什麽,隻是太遠了,聽不見什麽聲音。


    “終……終於迴家了啊。”


    張良聞言一怔,倏而撇過頭,看見少女已經徹底昏迷了過去,兩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意。


    居然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些。


    “子房,你們終於——”周瑜見山徑上那道熟悉的身影,忙丟了手上的斧頭,一個閃身來到少年麵前,正要親切寒暄幾句,就看見了他身後昏睡著的姬染月,忙問道:


    “主公這是怎麽了,你們是在平江城遭遇了什麽危險嗎?主公她……”


    周瑜腦海裏在一瞬間湧上各種意外畫麵。


    “沒有,平江之城還算順利,她……主公應該隻是受了涼,發了寒熱。”


    “主公也發熱了啊。”周瑜微微鬆了口氣,張良注意到他的話語中用了一個“也”字,蹙了蹙眉。


    “城中是有不少人生病了麽?”


    “嗯,天氣比我們預估的還要冷,軍隊還好,都是吃過苦受過訓的,身體素質都還行,好多百姓身體太弱了,尤其是婦孺,紛紛起了熱症。”


    “不過還好,慕韜那小子,昨天還真從這深山老林裏弄了不少草藥迴來,今天便拉著上官姑娘她們,在城裏搭了個大棚,還生起了爐子,煮了一鍋治療寒症的湯藥,準備分發給民眾,聽說那祛寒褪熱的功效,確實立竿見影。”


    “那你帶主公快些進城,也喝上一盅吧。”


    張良示意周瑜將他背上少女扛走,周瑜見他確實一臉疲憊乏力之態,也不難為他,隻是嘴上卻還要調笑一句。


    “子房啊,當初我就說了,你不如同我換換,你負責伐木,我去購糧,瞧瞧,我該死的遠見之明啊!”


    張良並沒有如他所設想的那般反駁迴來,而是一臉微笑的,拍了拍他的肩頭,“公瑾兄所言極是,下次若還有這等美差,良一定第一個向主公舉薦,讓公瑾兄去。”


    周瑜:“……”


    子房,你變了。


    ……


    好苦……這是什麽古怪的味道,她怎麽感覺有人在強行往她嘴巴裏灌什麽奇奇怪怪的液體。


    姬染月下意識地抿緊了唇,不想讓那東西,再流入自己的喉嚨裏。


    然而,卻被一雙冰涼而有力的手掌強行鉗住了兩腮,迫視她張開嘴。


    “不……不要喝!”她勉強掀開沉重的眼皮,便見模糊的光陰裏,男人端著藥碗,薄唇抿直,坐在她身旁的床榻上。


    看向她的眸光,冰冷的如同在注視著一個死人一樣。


    給她喂藥的,居……居然是政哥!


    姬染月暈沉到不行的大腦,瞬間清醒了幾分,她瞪大了眼睛,示意政哥鬆開對自己的鉗製,“窩……窩自嘰和。”


    (我自己喝)


    這真要讓政哥給她灌藥,她再一個反嘔吐到了他身上,她就該懷疑自己能不能再看見今晚的月亮了。


    藥雖苦得難以令人忍受,但跟自己的小命一比,那還是果斷選擇喝藥吧!


    嬴政懷疑的目光,在她的麵容上巡視了一圈,見她確實沒生別的心思,便鬆開了鉗製在她兩頰處的手指。


    語氣無甚起伏,道:“再要把藥吐了,你就——”


    “我保證,我絕對乖乖喝掉它,一滴也不落下。”生怕政哥說出什麽驚悚語錄,姬染月連忙豎起手掌,作立誓狀。


    嬴政將藥碗塞入她手上,便後退幾步,站在了床沿邊上,離她足有三米之距。


    不怪他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實在是上一個喂藥失敗而慘遭吐一身的某人,看上去太慘烈了。


    他可不想落到那樣的下場,丟人。


    姬染月:“……”


    甚於這麽誇張嗎?


    喝不進苦藥是她現在所擁有的這具軀體,太嬌氣了,但她本人並不如此啊。


    盯著那碗黑漆漆的湯藥,姬染月默默吞了吞口水。


    好吧,雖然她本人也不喜歡喝這玩意,但也還沒到難以忍受的地步。


    她捏著鼻子,眼一閉,手一遞,心一橫,就是咕嚕咕嚕一口悶。


    然後,嬴政第一次知道,原來人的五官,還能扭曲到那種地步。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姬染月真的是個很神奇的女人。


    “嘔——不行了,水……水!”


    嬴政直接將水壺遞給了她,然後又是迅速拉開距離。


    姬染月:“……”


    說真的,如果政哥不是上輩子是個皇帝,他絕逼是要注孤生的。


    被他這麽一刺激,她那股子泛惡心的勁也過去了,就想起還存放在係統空間的那一萬餘石米糧。


    得趕緊取出來才是。


    “政哥,我不在的這幾日,城中屋舍建造得怎麽樣了?”


    嬴政眉梢輕挑,再度瞥向她的視線,透著幾份古怪,“你確定要在生病的狀態下,跟我論討築房事宜?”


    “不就是發熱麽,又不是病重得快要死了。”姬染月反倒覺得嬴政的反應,還更奇怪,搞得她好像病入膏荒了一樣。


    “在這個時代,發熱也是會死人的,昨日夜裏,就有個孕婦,撐不住絕了氣息,一屍兩命。”


    有時候,生命脆弱得,就是這麽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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