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著書冊的文質少女聞言,粉頰沒來由的升起兩道霞雲,嗔道:“易安居士你又來逗我,童子郎他虛歲才七歲,差我遠哩,我大他五六歲,休說是我願意,童子郎和他的父母都不會同意。”


    童子郎,漢魏時授予通曉儒經的年幼者的稱號。


    神童科又叫童子科,中舉的童子亦可被稱之為童子郎。


    “那白氏子你同意不?”


    李清照轉身又去問白貴,笑道。


    “我娘說了,女大一,抱金雞,女大二,金滿罐,女大三,抱金磚,女大四,福壽至,女大五,賽老母,女大六,樂不夠……”


    “女大三十,送江山,女大三百,送仙丹。女大三千,位列仙班。”


    白貴沒說願意不願意,隻是將這順口溜說了出來。


    和唐婉訂親,亦或者和別的人訂親,他都不會太過在意。不過眼前的唐婉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和她訂親,白貴自然不會刻意推拒。


    至於撬了陸遊牆角,這也沒什麽。


    反正將來唐婉照樣是陸遊的前妻。陸遊這個媽寶男、負心漢因為聽信其母說唐婉命中克夫,然後休了唐婉。封建社會,休妻對於女人來說,後果不堪設想。而唐婉還在傻傻的等了陸遊兩年,誰知陸遊已經再婚,娶了王氏女,甚至有了孩子。


    不得以,唐家將唐婉嫁給了趙宋宗室趙士程。


    一次,在遊沈園的時候,陸遊碰到唐婉和趙士程。


    按理說,一別兩寬,互不打擾是對彼此最大的禮貌。但誰知,陸遊寫下了釵頭鳳,提在了沈園的粉壁上,懷念自己的前妻唐婉。這事一出,哪怕趙士程不在意,但以陸遊的名聲,世人必定非議甚多。


    五年後,唐婉重遊故地,亦迴詞一首《釵頭鳳·世情薄》,然後在同年秋,就抑鬱而終,終年三十五歲。


    另外,現在的唐婉才十二三歲,少女情竇初開,她和陸遊隻是比較親近的表兄妹罷了,還談不上什麽愛情。


    話音一落。


    亭內眾人捧腹而笑。


    白貴這一番話,是對唐婉所說之話,最有力的反駁。


    他家中並不介意與年齡大的女子訂婚。


    後世男子娶妻大多都比自己年齡小上幾歲,但實則在古代,娶妻娶比自己大的人比比皆是。


    “女大三十,送江山。女大三百,送仙丹。女大三千,位列仙班。”


    “也不知道是誰教你的。”


    李清照感覺這句話挺有意思的,念叨了幾句,


    送江山比較忌諱,但此刻文化禁錮並不嚴格,白貴是一個童子,說了這句話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她還不是罵了一句“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這句話指的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至於白貴說這些話是他娘說的,在她看來,這隻是一個推諉之詞罷了。


    見一葉而知秋,管中窺豹,能說出這順口溜的,也唯有這等伶俐童子郎了。


    宋代,士大夫的地位,不低。


    趙宋是真正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眾人又將目光投到唐婉身上,看唐婉怎麽迴複這句話。


    這等機靈應對,亦是文會的樂趣。


    “童子郎現在願意,但長大了估計就會嫌我老了。等童子郎到了舞象之年,若是仍然再想奴奴,我依了就是。”


    唐婉沒法子,隻能以退為進。


    她這句話,說的很巧妙。沒直接說白貴是黃口小兒,說話當不得真,而是說等白貴到了舞象之年,再說此事。


    《禮記·內則》曰:“成童,舞象,學射禦。”疏曰:“成童,謂十五以上,舞象,謂舞武也。”


    舞象之年,是十五歲的成童。


    十歲以下,是黃口小兒。


    “唐婉這般說了,那白氏子你以為如何?”


    李清照問道。


    這已經從最初的逗笑,變成了白貴和唐婉兩人的言語交鋒,看誰能更勝一籌。


    當然談不上是什麽爭論,隻是此次到沈園遊玩的一次小樂趣。


    文人雅興而已。


    白貴沉吟片刻,對曰:“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


    唐婉說他年齡小,說話算不得數。他直接引用漢孝武帝劉徹這句話,劉徹當時五歲,對比他大四歲以上的陳阿嬌如此說,願作金屋貯之。雖說這金屋藏嬌不能善始善終,但劉徹確實實現了他的承諾。


    同樣,另一番含義就是,別看陸放翁是你的青梅竹馬,但誰知道是不是和漢武帝劉徹一樣,是一個負心漢。


    事實上……白貴並非唐婉不可,隻不過相比較女大十八變,訂一個不知今後樣貌如何的成婚對象,還不如唐婉。再說,唐婉現在並未答應下來……,他前去追求,正好借此為由讓他的婚事緩幾年。


    這是個不錯的理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他是童子郎,肯定不會喜歡一般的女子,喜歡才女情有可原。


    “好機敏的應對。”


    眾人輕聲讚歎道。


    剛才白貴進來時,易安居士李清照頭一句話就說的是唐婉和他表哥的婚事,現在白貴以此典故迴答,可見其心思玲瓏。


    如今陸家在訂婚上都在猶猶豫豫,不果決,那麽日後唐婉嫁到陸家的處境,也可見一斑了。


    而白貴也因為年齡小,旁人亦不會對他有怪罪,認為他是在攪人美事。再說,現在是李清照在為白貴“提親”,爭奪一下訂婚的對象,眾人隻會大感有趣,不會有哪個煞風景的跳出來,橫加指責。


    唐婉:“……”


    她這次認認真真的重新打量了一眼白貴。


    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個美少年胚子,神態風流儒雅,有著一股尋常孩童看不見的從容姿態,就像個小大人似的。


    她收迴了輕視之心。


    能考中神童科的神童,怎可真與市井街巷見到的童子一般無二,必有其出人的特性。


    “你既然這麽執意,那我就……”


    唐婉麵泛猶豫之色,停頓了一會,說道:“我就依了你。”


    這場言語爭鋒是她落敗。


    既然……實在想不到什麽反駁之詞,索性退的再大些,她不信,白貴即使比常人成熟些,也不見得真會順水推舟,直接和她訂婚。


    和白貴這童子郎調笑,也不會影響閨譽。


    “這……”


    白貴小臉微微一僵。


    他雖有想撬陸遊牆角的想法,但自認為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剛才的那些話,隻是順口而出,沒想到,唐婉竟然還真的同意了。


    不過他抬頭看到唐婉一副揶揄的神色,就猜測出七七八八了。


    “既然唐小姐願意答應……”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白貴神色淡然,迴道。


    他又不是頭一遭成婚了,哪裏會有什麽心理負擔。前來沈園赴約,本就是抱著見識一下易安居士,遊戲人間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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