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相還請勿要複言此話。”


    “舅父自知自己是幸臣,怎麽能與白相相提並論,若是辱沒了白相的清譽,就是舅父和下官之責了。”


    李林甫頓時一臉慌促的模樣,說道。


    幸臣,這個名聲,反正他舅父薑皎已經背了、


    他此時說說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到時候和薑皎解釋一下就行了。


    難道他舅父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幸臣?


    但能受到李隆基的寵信,步步高升,一般人還真的拒絕不了這樣的誘惑!


    “既然哥奴這般說,本相也就不強求了。”


    白貴呷了一口茶水,慢吞吞道。


    後世概括李林甫,就四個字,口蜜腹劍。


    小嘴抹了蜜一樣。


    盡管李林甫說出來的話是事實,但聽起來確實讓人舒服了不少。再怎麽說也是五品的太子中允,拍馬屁也拍的讓人感覺適宜。


    “白相,下官聽聞薑中丞已被政事堂決定,謫往隴西……”


    “下官……”


    李林甫入內,關上衙署門,弓著身子,戰戰兢兢道。


    他這個太子中允是五品官,禦史中丞也是五品官。但五品官和五品官不一樣,差距極大。現在太子李瑛這才十幾歲,而李隆基如今春秋鼎盛,東宮想要成事還不知道多少年,潛邸官也不是這麽好做的。


    而禦史中丞則是禦史台的二把手,僅次於禦史大夫。


    從一個偏冷閑職,到一個權力部門……,任誰都知道這其中的難度。


    “本相政事不通,學於宋相。”


    “雖不知你從何處得到的消息,但本相念在與你舅父之間的交情,你速速退下,本相既往不咎。”


    白貴神色不動,叱道。


    不過他雖說是嗬斥,但若是內心仔細的人,定然能從他這話語中猜到一些微妙關係。


    他先是說自己在政事堂不掌權,既然……是意在嗬斥,那麽為什麽多說這一句話?!


    定有緣由。


    明麵上拒絕,但暗地裏卻是待價而沽。


    當官的都是人精,但人精與人精也差著檔次。


    考驗!


    這是白貴對李林甫的考驗。


    他有心為權相,一言而廢定天下事的權相。那麽必然會廣樹黨羽,可忠勇剛直之臣,不用說,他們都會效忠於皇帝和李唐皇室。


    所以他的黨羽由來,一者,提拔自己以往的故舊,二者,就是尋找立場不那麽堅定,又有一定智慧的奸黨。


    能做奸臣的,自身手段絕對不容小覷。


    “百官皆諷笑白相為附議宰相,但下官卻知道,白相可不僅意在蕭規曹隨……”


    “下官願為白相喉舌!”


    李林甫袒露心跡,說道。


    賣關子這是上位者才有的資格,他一個閑散人員、下官,哪有資格給白貴在這賣關子。能表露忠心就表露忠心。


    其次即使他表露忠心,白貴不用,也不會四處詆毀於他,因為一旦這般做,白貴就別想今後宰執大唐,沒人會願意附為羽翼,這是絕了自己今後的路。


    既然有好處沒壞處,為何不如此做。


    ”禦史中丞……”


    ”確實有做喉舌的資格……”


    白貴敲著案牘,點了點頭,”不過我若出言,將你提拔你到禦史中丞的位置,太過引人注目,你有什麽上好計策?”


    李林甫挑明,他也不會再藏著掖著。


    “下官有一計……”


    李林甫心中激動,果然這次他賭對了,他神色迅速鎮定,來之前他已經想過了種種後路和措施,他迴道:“下官讓舅父給聖人提議,拔擢下官,舅父為聖人近臣,聖人雖不願提拔下官為禦史中丞,但會賣舅父一個麵子,拿到政事堂議此事。”


    ”這時候中旨到了政事堂,群相必定會堅決拒絕聖人之旨意,因為這是亂政之舉。政事堂拒絕,聖人也會順水推舟,不再提及此事。“


    他緩緩說道。


    白貴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這件事按理來說,就到此終結……”


    “下官知太子喜好遊獵,但過度玩樂,會耽誤學業,下官據理力諫之,以太子心性,必定不滿,嗬斥下官……”


    “此事會傳到聖人口中,舅父言下官和太子不和,向聖人求情,將下官重新任職別處衙署。此事交給政事堂議事,到時候白相隻需提一句,聖人曾屬意下官擔任禦史中丞即可……”


    李林甫緩緩說道。


    他的計策很簡單,但操作起來很難。


    難在一點,就是政事堂的宰相,願意為他開口。


    他和他的舅父關係不錯,薑皎肯定不會吝惜這幾句求情的話,可難就難在找一個宰相。


    “此計……落子無痕!”


    “這忙,本相幫了。”


    白貴眯了眯眼睛,放下茶盞,說道。


    他開口,可以借“體察聖心“或者交好薑皎的理由,不會引起懷疑。而政事堂中,他附議甚多,隻提出了這一條建議,說的也是事實,而又有李林甫剛正不阿,冒死勸諫的事跡在先,群相也會順理成章的答允下來。


    至於會不會懷疑李林甫,這沒什麽可懷疑的,正是因為李林甫平時有這等秉性,恰好此事撞到了這件事,然後勸諫太子罷了,隻是撞在了一起。


    一個禦史中丞,還不會引起太多人的過度猜測。


    即使猜測,聖人為之的事情,也會堵住大多人的嘴巴。


    另外,他幫助李林甫這次,雖在外人眼中看似是無心之舉,可對於李林甫,對於下位者而言,這可是舉薦之恩,不說效死相報,但平時在朝堂中附和幾句,亦在常理之中。


    “下官多謝白相,願以犬馬效之。”


    李林甫看到白貴答應,內心鬆了一口氣,連忙道謝道。


    他是“奸臣”,可和一般臣子不同,更能看清楚時勢。甭看白貴在政事堂是附議宰相,可這是白貴剛入政事堂,能以一招拜師巧妙的站穩跟腳,又有著皇帝的寵信,以及深厚的資曆,日後成為實權宰相,這隻是時間問題。


    主擇臣,臣亦擇主!


    在他看來,宋璟執政的時間必定不久了,皇帝不會同意一個宰相執政太長時間,所以接任者在政事堂中……,以資曆論,白貴排不上,但白貴勢必會接下宋璟的政治遺產,有了這遺產,白貴絕不遜色任何一個政事堂的宰相。


    故此,按照他的預計,白貴成為實權宰相,就在數年後,為時不久。


    所以與其投資昨日黃花的宋璟,還不如投資即將興起的白貴。


    目光……,比一般人更長遠!


    “你退下吧,述職時間已經夠了。”


    白貴趕人道。


    他是中書令,亦是負責一些東宮的事宜,所以接見李林甫是正常之事,並不會引起人懷疑。


    “是!白相!”


    “下官這就告退!”


    李林甫點頭,估摸著時間也夠了,從衙署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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