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和少年成名,謙虛是好一些的。”


    林紓點頭,心中多有滿意。


    他對白貴的看重,不僅是因為白貴寫了《大秦帝國》、《槍炮、病菌、鋼鐵》這兩本大作,而是在於白貴最近做的事情,跑去女校任教,而又顧忌男女之別,這於他的思想是和符合的,越看越覺得白貴是他的忘年之交。


    要知道在維新之前,他可是寫過《興女學》這等書的。


    可他骨子裏又是一個傳統文人,既推崇女學,可又遵循傳統,而白貴此番作為,恰恰就符合了他的想法……


    此刻白貴如此謙虛,他更是滿意。


    誰都喜歡一個謙遜的後輩,而不是一個倨傲的後輩。


    “白美和什麽都好,就是太小心翼翼了……”


    辜湯生搖著腦袋,“這還得了一個跑跑先生的雅號,說出去遭人恥笑。”


    白貴聞言,也不以為意。


    業內都知道辜湯生嘴上沒個把門的,不過這人心地還行。而且一般來說嘴毒的人,一般人對他的容忍度就高些。


    三人談著談著,就不可避免談到了儒學。


    “我認為現在應當有新儒學,先秦之時,儒分八派,例如荀子之儒,被時人稱之位新儒學……,而後又有董學,董仲舒糅合六藝之科和孔子之術,君權神授,三綱五常,儒家一統百家,而後到了漢時,又有讖緯神學……”


    “宋明道學之基礎和輪廓,在唐時已被韓愈、李翱確定,後又有濂溪、康節、橫渠各門學說,然宋明道學之確定成立,則當斷自程氏兄弟……”


    “傳統儒學內聖外王,我認為‘外王’就是德先生和賽先生,由新儒學,也就是“內聖”之學開出德先生和賽先生的‘新外王’……”


    “具體方法可以通過“良知自我坎陷”,從而……”


    (康節,指的是邵雍,邵雍是北宋理學家,諡號康節。)


    白貴談道。


    在遜清退位之後,現在思想界混亂,尤其是儒學是有些混亂的,不知何去何從。論現在的知識,除了國文提到儒學經典外,其他皆是西學,這固然是弱國為了自強時的斷臂之舉……


    但儒學如果就這麽廢得徹徹底底,就有些不應該了。不談理學,陽明先生的心學亦是被廢,華夏的人文內核到未來就缺的太多了……


    而他此時提到的是未來一種新儒學的思潮。


    第一代開創者就是梁漱溟先生等人。


    隻不過他提出的要比梁漱溟等人還要更進步一些,因為大家都處在探索階段,而他的理論依據是後世來的。


    另外這點也不必擔心白貴搶了先,一種思潮是無數人前仆後繼的,不存在一個人獨斷萬古,就如理學,一代代開拓而來,哪有一人立書,百家無言的局麵。


    “美和說的有一定的道理。”


    林紓點頭。


    “所以我才打算留學,去往國外學習的知識,求一條路。”


    白貴歎了一口氣,“先秦之時的秦國,老甘龍在秦獻公時期推行新政,並且長期領國,功業赫赫,可到了商鞅仕秦之後,老甘龍為變法攔路的敵人……”


    “一時不變,就為舊法,我等需要謹記啊。”


    他說道。


    林紓等人亦是點頭。


    洋務派難道不是變法的先驅嗎,但不如維新派,就為守舊,現在維新又為舊派……


    “美和說的不錯,嚴老七曾經是張香帥的幕僚,翻譯過天演論,現在也被罵……”


    幾人搖頭笑道。


    “既然如此,那兩位今後就不必勸我了。”


    “也告之大家,我白美和再過些時日就留洋了,可別再打擾我……”


    白貴說道。


    眼前的林紓和辜湯生都是國內名人。


    有他們發話,他後續的日子就能清淨不少。


    這兩人看似在野,官也沒白雄起大,可實際上,名氣很大,朋友也多,而社會名流都是沾親帶故的,在一些事上起的作用比白雄起要強上不少。


    “好,我們就等美和你寫出一本《商君書》。”


    林紓捋胡笑道。


    百代皆罵秦暴政,萬世皆用秦律法。而《商君書》就是確定秦律的書籍。這句話,在舊時代儒家是罵人的話,因為商君書在儒家眼中不怎麽樣,可這句話卻又遵循白貴所言的新儒學,新儒學不僅是儒學,還汲取華夏諸子百家各派的理論,因此這一句話,反倒是稱頌。


    “既然畏廬先生這樣說了,那麽我就告退了。”


    白貴鬆了一口氣,拱手告退。


    有些請柬能拒絕,有些不能拒絕。比如一些為官派來的請柬,拒絕反倒證明自己是清流,不為世俗權貴所累,一般人注重官聲不會太介意,但是如果是在野的,有名望的賢人邀約,假如不去,這就不是清高了,會被人認為是孤傲……


    林紓沒有當官,所以此次白貴如果沒有什麽可推脫的理由,來一趟是在所難免的。


    見到白貴告退,林紓隻能輕歎一聲,請了白貴出去。


    等白貴走遠之後。


    他笑道:“本來我以為白美和這個跑跑先生是假的,現在看來,確有其真。”


    ……


    從林宅出來後。


    白貴剛迴白宅,就被白府派來的下人送來了金府晚宴的請柬。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金府這三天一小宴,七天一大宴,不知要花多少銀子。”


    他拿著燙金請柬,搖了搖頭。


    僅是這張請柬,內襯絲綢,寫的字用的是金粉。一張請柬,估計都得花費一兩枚銀元。當然,這是金府請貴客用的金帖,如果是一般客人,用的請柬就普通多了。


    “老李,備馬,我要出去一趟。”


    白貴說道。


    他雖然念叨杜工部這兩句詩,但不意味著他真的清高至此。杜工部還不是寫過,“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這首詩。


    不久後,老李將白馬牽來。


    “你這段時日照顧的不錯,加你月薪一枚銀元,就當請馬夫的錢,還有你孫子,現在年齡也不小了,我寫封信,你帶他去小學上學吧。”


    白貴看著養的不錯的高頭大白馬,目光流露出一絲讚賞,隨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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