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徐老爺子也大感有麵子。


    正端著菜的徐劉氏看待徐秀才的目光也不同了,柔和了許多。


    她剛才聽到白貴不日將遠赴東洋。東洋,她也是聽過的,是外邊,是外國,去了再迴來,身份可就不一樣了。


    “取字?”


    徐秀才收斂心情,斟酌用詞,“古往今來,取字蓋莫不出這幾點,一,以長幼次第取名,如長沙恆王孫策,為孫家長子,故取名為伯符,魏武帝曹操字孟德,都是取自孟、伯、叔、季兄弟長幼順序。”


    白貴微微點頭。


    其實還有一人,大名鼎鼎,就是孔夫子,字仲尼,也是取自此理。


    徐秀才沒有停頓,繼續說道:“其二,則為名字同義延伸,如漢壽亭侯關羽字雲長,青蓮居士李白字太白,其三為名字反義,比如昌黎先生韓愈字退之……”


    他舉的例子很樸實,都是耳熟能詳的人物。


    接著,徐秀才笑了笑,“你業師朱先生名兆濂,字夢周,你可知道取的何意?”


    不等白貴迴答,他就自顧自的說道:“朱先生之母在即將生朱先生的時候,夢見濂溪先生入夢而來,故取名為兆濂,所以他字夢周,就是意為夢見濂溪先生。”


    濂溪先生就是周敦頤,因此夢周,意思就很好理解,是夢見了周敦頤麽。


    “大概取字就這三點。”


    徐先生看了一眼白貴,沉吟道:“貴字取字,例如西魏八柱國之一的趙貴,取名為元貴,為貴字延伸,但這名字一般人壓不住,還有北魏的劉貴,字貴珍,這名字太俗了……”


    白貴想了想,也是。


    這兩個字聽起來就不太好聽。


    徐秀才踱了幾步,細思了一會,“《論語·學而》有言,‘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這句話的大概意思是說:禮的作用,以遇事都做的極為恰當為可貴。過去先王治理國家的時候,可以稱的上“美”的地方在於,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都如此,但也有行不通的時候,如果隻為了求恰當而恰當,不用一定的“禮”來加以節製,也是不行的。


    “故……,為師給你取名為美和。”


    徐秀才一字一頓道。


    “美和?白美和?”


    白貴稍稍一怔,這取的字讓他有些猝不及防,不過稍稍細思這取字的含義,就會覺得這美和二字,是極好的字。


    美,在後世大多給女性取名,男的不多用。


    可杜甫卻字子美。


    “多謝恩師!”


    不管取的如何,首先要叩謝恩師,再說字也不是隻能有一個。這一個字他還算滿意。想明白這點,白貴立刻叩謝。


    徐秀才扶著白貴起身,讓他入座。


    “恩師,這是我從洋貨鋪購買的懷表,還請恩師收下,不要推辭。”白貴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良名貴木盒,遞給了徐秀才,說道。


    “懷表,這太過貴重了……”


    “先生每日上課不知時間多少,隻憑估摸,難免出錯,懷表也是有用的。”


    徐秀才一聽,就想拒絕,一塊懷表最便宜的,也需要幾十兩銀子,整個白鹿原,甚至滋水縣,也不多見,但看到白貴誠懇的神色,他也輕輕歎了口氣,收下了懷表。


    看到這一幕,不管是徐老爺子,還是徐劉氏,看待白貴的眼神,都是格外的親切。送的禮品再多,也有用完的時候。


    可一塊好的懷表,幾乎用不壞。哪怕家道敗落了,也能抵一些錢財,可以說,懷表就是傳家的一項寶貝。


    這一天,賓主盡歡。


    徐家也沒有將白貴和白鹿村的那位叔伯推出去的道理,也是留宿了一夜。


    等第二天清晨,兩人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就在白貴離開後不久,古縣令還有一眾衙役,一路上吹鑼打鼓,趕到了徐家園,直接宣讀了方巡撫此次在科舉考試中因念及文教出眾賜給徐秀才的一些賞賜,還有撥給學田二十畝。


    休看這是學田,可全在徐秀才一人手中,給多給少,全看徐秀才心意。


    “徐生教導了一個好學生啊!”


    古縣令也是極為高興,白貴連中三元,雖然和白貴自己的苦工是分不開的,但誰讓白家誕生了白雉呢,這就大大增加了祥瑞的名氣,也給他帶來了不少好處,至少此先去年的賦稅虧空也被一概抹平,最近從省城衙門得到消息,要調任到其他地方,應該也是榮升了。


    “縣尊褒讚了……,學生隻是略盡綿薄之力,都是美和自己刻苦。”


    徐秀才不敢居功,固然有他的教導,可他對學堂的眾多蒙童也幾乎是一視同仁,也沒見其他蒙童有這本事。


    “美和?”


    古縣令不禁莞爾,他也是飽讀詩書的人,聽到這兩個字,也就聯想到了這恐怕就是白貴的字了。


    ……


    迴到白鹿村不久,白貴又馬不停蹄的趕往滋水縣城。


    先生多,人脈多,同樣的應酬也多。


    雖然朱先生的身份地位比徐秀才高出不少,可有先有後,白貴先去拜訪徐秀才,再去拜訪朱先生,這事朱先生得知了,也會讚揚。


    與他一同去的,還有白孝文。


    前些日子,大概一個月前吧,族長白嘉軒的娘白趙氏死了,白孝文從鹹寧縣學請假迴去奔喪。白趙氏也算是喜喪了,六七十歲走的,人生七十古來稀,能在古代鄉下,活到這歲數也算是有福之人。


    白鹿書院,後宅,起居室。


    朱白氏比白貴離去時憔悴了不少,雖然她也迴村了一趟,但也不便久留,此刻看到白貴和白孝文兩人,神色也高興了許多,下廚做飯。


    飯菜簡單,樸素。


    “我是年齡大了,學東西慢,不然也想去東洋看看,想知道為何他們國家的人,能夠奮起直追……”


    朱先生歎了口氣,頭一次在吃飯的時候,開口說話。


    “當年我去南方講學的時候,南人唇譏我的口音,我氣得難受,從南方迴來後,去爬了華山,爬完後,神清氣爽,可心裏總是有塊心病。”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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