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論題不好裝聾作啞,尤其是涉及到變法與不變法的問題上。


    但這個題,古縣令也給了應考士子的活路。


    用諸葛武侯和王荊公作對比!


    曆來變法圖強者不知多少,戰國時魏國的李悝變法,楚國的吳起變法,吳起和李悝可都是出自西河學派,西河學派是孔子弟子子夏開創的,以及前明張居正張太嶽變法,張太嶽變法要不是遇見了萬曆皇帝,可保不準已經成功了,但即使失敗,也為明朝續了近一百年的生命,其所創的一條鞭法沿用至今……


    而相比較張居正,王安石變法無疑是失敗的徹徹底底,生前就被保守派廢了新法,也被後來貶為奸黨!


    但諸葛亮是誰?


    讀《出師表》不下淚者,其人必不忠;讀《陳情表》不下淚者,其人必不孝;讀《祭十二郎文》不下淚者,其人必不友……


    有了和曹丞相的對比,諸葛武侯被拔高到了與周公相比擬的地步。


    一忠一奸。


    這史論題不要太簡單。


    白貴對這場縣試早有準備,不管是四書題,還是五經題,都在請教諸多師兄時矯正過了,當然是混雜在其他文章之中……,即使偶有師兄發覺,也隻會當做瞎貓碰上死耗子。


    他繼續落筆寫道:“何哉?武侯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荊公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也。何以知其然也,史稱武侯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時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


    儒家提倡的是什麽,仁和禮!


    《禮記·禮運篇》說過想要達到大同社會,需要什麽呢?需要的是“天下為公、選賢舉能,講信修睦。”


    所以這句話說什麽,說的是諸葛亮無申商之心,而用申商之術,用的“心”是什麽,是儒家的仁禮之道,也就是禮記所闡述的……


    道和術誰重要?


    不言而明!


    諸葛亮用的是儒家的道,而施行的是申商的術,因此才導致諸葛亮變法成功。


    一旦將這變法牽扯到正人心的地步,就可以說已經成功了大半。


    “王荊公慨然有矯世變俗之誌,深見天下弊於積習、非執法堅定必為群議所撓,而又慮申商之學不足以服朝野之心,乃諱其名,而陰托周禮以為說。”


    他將這句話寫了上去,笑容滿麵。


    陰,有很多意思,在這裏陰是假借,正好與堂皇大道相對應。


    前文唿應。


    王安石為啥沒有變法成功,因為王安石沒有和諸葛亮一樣,用儒家的道,而是不誠心,忌諱別人說他用申商,然後托古改製,以周禮為名,進行變法。


    一者用道,一者用術!


    很快,一篇文章已經快要躍然紙上。


    白貴筆頭一轉,接著寫總結,“嗟乎!行政非人,雖有良法美意,亦足以為害。故程子曰:有關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武侯則匡輔之者多俊才,荊公則排擊之者多君子,然此固不特荊公之不幸,亦宋室子不幸歟。”


    這句話看似是說我讚成變法,但是變法是要讓諸葛亮這樣的人施行的,不是讓王安石這樣的人去施行的,但現在執行變法的是不是諸葛亮這樣的賢人,誰又能知道呢?


    妥妥的保守派言論!


    程子所說的“關雎麟趾”則是出自《詩經·周南·關雎序》:“然則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係之周公。”


    這句話也是一個祝賀人生了子嗣的成語“麟趾呈祥。”


    也就是說,變法誰能主持,隻有那些傑出的人物才能主持……


    ……


    三道題目都在素紙上寫好,白貴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又迴想白鹿書院教授的避諱手段,看這些文章裏麵有沒有避諱的點,如果有避諱的點,要麽改為同義字,要麽去掉筆畫,以示對皇帝的尊敬。


    例如民國大師錢玄同,因為與康熙皇帝玄燁撞了玄字,為了避諱,隻能玄字去掉一點。


    一個個看下去之後,發現文不加點,沒有什麽錯漏之後,鬆了一口氣。


    他養心敬神了一小會。


    這時,已經有答好的考生前往公堂交卷,請古縣令閱卷,時間比離考試結束提前了不少。


    白貴沒有心慌意亂。


    小升初,初升高,高考,一次次考試模擬下來,他敢說,論起考試心態,這天下的考生都不及他,後世才是真正的內卷大國。


    此世的儒生雖然寒窗苦讀,頭懸梁、錐刺股,可和後世相比,則又有不如。


    後世有台燈,秉燭夜讀是常事,食有肉,一頓有營養,不必因為三餐奔波,讀書的時間後世勝過現在。


    不管哪個老師,都在考試前告誡學生,千萬不要提前交卷。


    提前交卷?


    那是學神的待遇,學霸可不會浪費這一時半會的機會。


    當然,提前交卷也有提前交卷的好處,能被考官古縣令早早注意到,說不定一個高興,直接將其錄取,下一次考試入堂試。


    縣試是申時擊鼓結束。


    距離現在還有約近兩個時辰。


    可以說,人與人相比,比人和狗之間的差距還大。學神早早寫完,學渣還要苦苦思索,直到秉燭撤卷。


    一刻後,休息好的白貴再次提筆,他深吸了一口氣。


    寫字,就注重精氣神。


    他現在模仿的顏體,隻有其形,而無其神,若是匆忙寫出,形也會散亂。


    筆落。


    將素紙上的內容全部謄寫。


    一些儒生,往往不注重謄寫,直接以試卷作答,如此雖可省時,但對於書法不好的人,文思不強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現場。


    試卷紙可是有數的,不另再給。


    天色也漸漸暗沉下去,一些考房也有燭光亮起。


    “唿!”


    白貴細心吹幹每一張試卷的筆跡,防止墨跡汙了試卷,等估摸著還剩下一些時間的時候,這才拿著試卷走到了公堂,呈遞給早就站立在一旁的書吏。


    也算提前幾分鍾交卷,這時交卷有個好處,該走的已經走了,還留下來揮筆的士子,是等著書吏來收卷子的。


    古縣令打了個哈欠,置若罔聞,揮了揮手,讓書吏將試卷放到了一旁。


    白貴看到古縣令這幅模樣,也知道他審卷也累了,施了一禮後,跟公差迴到考房,取了考籃,不緊不慢的走出了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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