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的聲音很低,煙雲盤繞中的柳保隻是不住地點頭,阿良微微地躬著腰,表情是滿意的。幾句話後,他往這邊擲了一眼,碧瑤立馬嫌惡地站起身,她本來就聽得不清楚,這下就徹底失去了興趣,轉身來到院子裏。

    院裏的連翹枝張拂著輕薄的花瓣,在陽光下呈現近乎透明的質地。根部的瓜葉菊絲絡分明,一團團湛藍青紫的花束歡快地迎風綻放。初綠的花枝攀過泥牆,暖和的陽光下,一隻瓢蟲沿著牆縫悠然地匍匐前行。

    碧瑤扯過一株連翹,使勁絞曲了幾下,一手粘膩的花汁。她決定了,如果這次柳保和阿良再出什麽鬼主意,她就直接跳到院子的老水井裏,一了百了。

    一個黑影晃蕩著移近,不用說也知道是誰。碧瑤扔了手裏破碎的枝條,扭過頭斜眼看著阿良,等著他的話。阿良熟悉碧瑤的脾氣,知道隻能來軟的。他嗬嗬一笑,故作親和地打著招唿:“碧瑤,在院子裏玩啊。”

    碧瑤不吱聲,伸手逗弄著牆縫裏紅衣黑點的瓢蟲,瓢蟲斂開細透的翅膀,宛如輕盈的小精靈,飛到高處,閃過一個柔和的亮點。

    阿良笑著:“我這次從上海迴來,給你和你爹帶了點東西。這是專門給你帶的。”

    同時伸出提著東西的左手,一包用細麻紙紮裹著的糖在陽光下晃悠晃悠。碧瑤認得,這是她喜歡的寸金糖,小的時候吃過。她不知道阿良這次是何居心,搖搖頭,沒好氣地說道:“不要!”

    阿良收了提著小糖包的手,還是嗬嗬的,可說的話竟有了認真的意味:“碧瑤啊,以前是阿良叔的不對,不過,我還不是因為聽你爹的話才四處托人替你找人家的?現在你長大了,誰也不能強迫你做什麽事。這些年,阿良叔東闖西蕩的明白了不少道理,再想想以前,心裏愧疚得很。這包糖算是阿良叔向你認個錯,行不?”

    這番近乎誠懇的話說得碧瑤心一軟,她瞅了眼阿良,嘴巴仍是硬的:“那你這次來找我爹做什麽?”

    阿良牽著紙包的細繩,把糖放在碧瑤的手裏,歎了聲:“我這次來啊主要是告訴你爹……”他打住了話。阿良神秘兮兮地湊近,光線勾勒出他尖刻的下顎,碧瑤厭惡地後退了一步,仍是問著:“告訴他什麽?”

    “算了。”阿良神色嚴肅地搖了搖頭:“等你再長大些,我再告訴你。”他知道撩撥起孩子的好奇心是最直接的溝通渠道。果然,碧瑤追問著:“你不是說我已經長大了嗎,現在就告訴我。”

    “也好。”阿良暗自得意,又故作神秘地低了聲:“我前兩天去了趟上海,你猜我見到了誰?”“誰?”

    “見到了你娘。”

    一隻蝴蝶扇著豔麗的薄翅飛過,抖落些許細碎的金粉。陽光像一張淺金色的網,柔和包裹住她的身子,紙包裏的糖顆粒分明地嗑著碧瑤的指尖,這讓她想哭。模糊迴憶裏隻有娘溫暖柔軟的掌心,牽著她的小手穿過那條被雨水侵蝕的石皮弄,一縷縷不完整的陳舊記憶,泛著黃失了真。

    碧瑤微蹙了眉頭:“……真的?”

    阿良的眼神是真誠的:“真的,就在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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