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敲擊地麵發出的清脆響動戛然而止。


    姚滴珠迴頭靜默的看著我,化了精致妝容的臉上浮現出了死氣,一根根烏青色的青筋好似血管網絡一樣漸漸浮現出來。


    嗚啦啦!


    陰風無端而生。


    墓室中的塵埃好似流沙般湧動著,在我腳下遊動,漸漸拚湊成了一個偌大的殄文文字。


    “恩怨已了!”


    這便是這個殄文文字的意思,實際上,若有亡人不平,陽間有修行者出手化解,多會在符籙上寫上這個字,以此來傳達心意,類似意思的殄文還有幾種,姚滴珠此時卻用了這個殄文文字,很有意思。


    老白被黑霧中那女子一把抓出了心裏陰影,渾身上下隻剩下了一條褲衩,雙手抱胸,神情極其猥瑣,好似掃黃打非被警察叔叔從被窩裏揪出來的嫖客似得,身體一直在不停的顫抖著,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害怕,不停的拉拽著我的衣角,大概是讓我趕緊住口,敵強我弱,送走了這倆活祖宗保命要緊。


    至於淩穎她爸……


    死道友不死貧道一直是老白踐行的座右銘!


    說真的,我還真有那麽一瞬間有些動搖了,沒辦法,無論是黑霧中那女子,還是姚滴珠,隨隨便便揪出一個來就能把我們幾個收拾了,如今二者不知嘀咕了什麽,儼然已經成了一夥,刺激它們實在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


    不過,思慮再三後,我還是決定插一杠子,主要是這姚滴珠看起來不是那種不可理喻的角兒,怎麽著都是有道理可講的,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把握好自個兒的態度應該無妨。


    於是,我恭恭敬敬的對著姚滴珠拱了拱手,而後又轉向了旁邊的黑霧,指著淩穎說道:“你不肯說話無妨,但我還是認定了你就是我們要找的素馨,你的遭遇和苦難我是知道的,沒疼在我身上,所以我不敢說讓你原諒寬容,那跟說風涼話沒區別,而且有一點我得說在前頭,我們這些人從來都不是你的敵人,甚至說,我們可以算是你的朋友,辱你屍骨的人已經被我們幹掉了,想必你是知道的。


    我要說的是,天大地大,大不過一個道理,陰人尋仇也得講究一個冤有頭債有主,這姑娘她爸確實是沾染了你的屍骨,隻是,他是被人蒙蔽的,以為那是高僧留下的嘎巴拉,到頭來其實也是個受害者。


    我不是說他沒有錯,他有錯,錯就錯在不該迷信這些東西,源起之處就是一個貪字,這是罪,然而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又是天底下的道理之一,雖然可恨,但罪不至死,如今成了瘈殃已經有一陣子了,好好一個富貴之人,卻鑽在垃圾堆裏捕鼠為食,所受的懲罰已經夠了,犯不上非得要他的命吧?


    今兒個我給您下個保證,隻要你放那人一條生路,讓撕咬著它魂魄的那瘈殃撒嘴,他們全家後半輩子必定早晚供奉著你的牌位,誠心侍奉,不敢有絲毫懈怠!”


    那團氤氳的黑霧開始湧動起來,漸漸散開,露出了先前我看到的素馨,滾滾的黑霧好似黑紗一般披掛在她身上。


    相比之前以命相搏的時候,她身上少了許多戾氣,反而在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我。


    沒有殺機,這讓我鬆了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看了眼躺在旁邊的無雙,終究是按捺不住,過去輕輕扶起了他。


    無雙依舊在昏迷中,好在,還有氣兒,唿吸很均勻,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受傷的人,更不像是有什麽危險。


    如此,我就放心下來。


    這時,那邊的素馨竟然開口了,讓我很詫異,似她這般滿是怨恨的人,一般而言是無法開口的,和姚滴珠差不多。


    我很好奇,姚滴珠和她在黑霧中到底說了什麽,竟然能讓她出現如脫胎換骨一樣的變化!


    她聲音很清脆,隻是淡淡問道:“你叫衛驚蟄?”


    我不知道她的意思,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有意思。”


    素馨微微頷首:“驚蟄之時,地下邪氣湧動,蛇蟲複出,正是陰陽大亂之際,衛驚蟄……這名字有意思。


    不過現在看來,你卻是有些辜負家裏長輩的希冀了,竟然能在這裏和我等講道理。


    也罷,能屈能伸,似你這樣的人,應該能活很久,那便應了你的請求,放過那人又如何?”


    我這頭在思索著她這話的意思,那頭素馨則揚了揚手,對淩穎說,可以迴家了,以後切記莫要貪婪,須知舉頭三尺有神明,一飲一啄,皆有因果。


    淩穎這一路受了無數的磋磨,總算是得了結果,哪裏還有半點不願意?整個人大概已經被驚喜衝擊的暈乎了,隻知道不停的點頭,眼淚卻是止不住了。


    “那個……”


    我撓了撓頭,輕輕咳嗽了一聲,待引來素馨的注意,這才不好意思的說道:“我這裏還有個問題,那個……樊胡子,它現在到底如何了?”


    說此一頓,我竭盡可能的學著無雙靦腆無害的樣子,咧嘴笑道:“是這樣的,我們和那家夥過了幾手,怕是結下死仇了,無論如何都不敢讓她從這裏走出去的,否則一個命術師在背後盯著,從今往後,我怕是都不敢睡覺了。”


    “它就在我身上。”


    素馨淡淡說道:“不過你放心吧,既然一朝讓我翻了身,那它就沒機會再興風作浪了。”


    我隱隱約約明白了。


    樊胡子果然是沒有魂飛魄散,隻是命術的對決過於詭異,完全不在我們幾人的見識範圍內,對方和小稚鬥了一遭後,魂魄應該是陷入了極其詭異的狀態裏,而且就寄在它的屍身上,卻瞞過了我們所有人!


    再說素馨,她死後不安,明明是劉鋹冊封的美人,結果屍身卻被丟在殉坑裏麵,至於魂魄,幹脆如通房丫頭似得,直接被鎮壓在了棺槨下麵,這是一種與她身份極其不匹配的做法,帶著濃濃的侮辱味道,若說其中沒有鬼,誰都不信!


    我估摸著,樊胡子八成是很不爽素馨,這才用這等法子炮製折磨她,她的冤屈明明被陰司感知,卻無法投胎輪迴,被壓在墓中,原因就在於她的魂魄成了樊胡子的奴仆!!


    當樊胡子還很強大的時候,素馨自然是沒辦法的,之後樊胡子和小稚鬥法失敗,陷入了巨大的危機裏,這個時候,素馨依舊無法反噬,應該是因為樊胡子收她為奴仆的時候立下了很多規矩,這些規矩像是約束活人的律法一樣約束著她,就是懸在她頭上的一柄劍。


    直到……我們幾個人動了樊胡子的身體,這個時候,她就有理由護主了!


    此前我就說過,通房丫頭,某方麵來說,是主人的影子,她可以直接鑽進樊胡子的身體裏!


    好比是漢末時候請董卓進城平亂,董卓來了,亂平了,然後……不走了!!


    應該就是這麽迴事,如此一來,所有發生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我這邊胡思亂想著,耳畔忽然飄來了素馨的聲音,絲絲縷縷的冷氣在耳廓裏繚繞著,一下子將我驚醒,扭頭差點與素馨的臉撞在一起,這主不知何時竟然來到了我身邊,倒是把我驚嚇夠嗆,要不是及時按捺下了,恐怕胳膊肘已經揮到她臉上了。


    素馨的神情很奇怪,近乎貼在我耳朵旁邊說道:“你應該下過不少墓,你不覺得這座墓很奇怪嗎?”


    當然奇怪了!


    不依靠風水下葬,按說墓葬中是應該有些融匯陰陽的布置的,也就是所謂的人造風水,結果狗屁都沒有。


    從沒見過這樣的墓葬!


    “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人的執念而已!”


    素馨麵無表情的說道:“反正我有許多時間,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怎麽看,她都不像是個傾訴欲望很強的主。


    我不明白她的意圖何在,不過還是立即正襟危坐:“如果你能給我解惑的話,那自然是感激不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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