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祠是個清靜之地,雖然就在省會城市的邊緣,卻沒什麽值得觀賞的地方,算是逃過一劫,至少沒被什麽旅行社盯上,平日裏罕見人煙,更不用說深更半夜的聽見抽噎聲了。


    哭泣的是個男人,嗓子喑啞,似乎在極端壓抑著情緒……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莫不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膽大的沒邊,竟然跑來叨擾這道家清靜之地?


    當我從觀視狀態醒來後,那喑啞的哭泣聲又消失了。


    我暗笑自己犯蠢了,觀視之時,精氣神外放,體察周遭,細致入微,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都能極其敏銳的察覺到,這是自己耳目口鼻沒法做到的,觀視之時聽到的聲音,如今聽不到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念及此處,我閉目讓自己心神歸於安寧,漸漸的,那種好似靈魂剝離的一樣的感覺又來了,再一次聽到了那喑啞壓抑的啜泣聲。


    這一次我分辨的很仔細,這還是進入丹道以來,第一次利用精氣神來分析狀況。


    很快,我確認聲音的源頭在真武祠的外麵,如無意外,與我隻有一牆之隔,我甚至能聽到一些“沙沙”的聲音,想必對方是在林子裏的。


    收迴精氣神,我躡手躡腳的起身迴了房間,幫沉睡的小稚搭好被子,這才提上天官刃出了山門。


    對方很小心,明明在哭泣,卻好像生怕別人聽到似得,哪怕是我走出山門依舊無法靠耳朵聽到聲音,隻能循著大致的方向一路朝著密林裏摸索進去。


    冷月正明,積雪未化。


    月光撒在潔白的雪上,泛著亮晶晶的光,林子裏並不混沌,很快,我尋到了聲音的源頭。


    落了綠葉的樹木顯得很幹枯,樹與樹之間的間隙看起來有些空曠,一塊凸起的大石頭上,一個瘦削的大男孩背對著我,仰頭望著空洞的天空,他的背影透著一股蕭索。


    無雙?!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終於確定,深更半夜喑啞抽噎的並非是什麽妖魔鬼怪,而是早早就睡下的無雙。


    無雙微微有些佝僂的脊背一下子挺直了,手臂抬起,不停在臉上搗鼓著。


    顯然,他發現我了,正在匆忙掩飾自己的狼狽。


    我略一思忖,大概就明白問題的症結在哪裏了,默默走上去在他身邊坐下,因為坐著的位置是石頭的邊角,屁股總不可抑製的往下滑,於是就擠了擠他,他老老實實的往旁邊靠了一些。


    我換了個稍微舒服一些的姿勢,從褲兜裏摸出煙點了一支,又把剩下的遞給無雙。


    其實我對這玩意的需求不大,隻有惆悵的時候偶爾會點上一支,無雙根本是不碰的,他說這個東西是武人最大的殺手。


    不過今天是個例外,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接了過去,學著我的樣子點上,很快嗆得咳嗽起來。


    “感覺好點了嗎?”


    我問他。


    他點了點頭。


    我搗鼓著指尖的香煙,沉默了一下,問道:“跟淩穎鬧掰了?”


    除了淩穎,我想不到別的可能。


    從漠北鬼城迴來以後,張歆雅一直纏著無雙,讓無雙教她搏殺之術,今兒個他好不容易得了空閑,一大早就匆匆跑出去了,到了晚上才迴來,我問他吃過飯了麽,他說吃過了,隨後就迴了屋子,早早睡了,如今大半夜神不知鬼不覺溜到這裏,我思前想後,琢磨著這小子怕是感情上出問題了。


    無雙沒有迴答我的問題,低頭“吧嗒吧嗒”猛吸著煙,大概是吸得有些猛了,煙屁股有點燙,所以手指頭微微顫抖著。


    “吵架了?”


    我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抓了抓頭,有些尷尬的說道:“咋說呢,這種事兒我也不太懂,不過我覺著吧,一個男人總得讓著點事兒,畢竟你幹這個的,老長時間見不著,也確實對不住人家,主動點開口道個歉,哄哄應該就好了……”


    不等我說完,無雙忽然道:“我看見她和另外一個男的在一起吃飯。”


    “這……”


    我神情一窒,問道:“你和她聊過了?興許隻是個誤會呢?畢竟隻是吃個飯而已……”


    “我本來是去看她的,想給她個驚喜,結果成了驚嚇,就是看了一眼,沒聊。”


    無雙丟掉煙頭子,狠狠一腳踩滅:“不過,倆人最後親在一起了,哥,你覺得這是誤會嗎?”


    我嘴唇一哆嗦,煙頭子順著領口溜了進去,燙的我原地跳了起來,連忙抖出去後,一把抓住無雙的肩膀,雙目死死盯著他:“你是不是把他們倆給殺了?”


    無雙一怔,第一次抬頭與我對視,然後說:“哥,如果有一天你出賣了我,我不會殺你,隻會遠遠的離開。”


    我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被這小子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種事普通男人遇上都極有可能失控,更不用說這個漠視人命的小子了,我還真擔心他把那倆人全幹掉……


    那時,我甚至在琢磨著,是不是該幫他滅口,把所有知道他和淩穎在一起的人全幹掉,把事情做死,永遠不讓人懷疑到是他……


    沒法子,玄門的人一般不跟紅塵多打交道,就是因為有常人所沒有的力量,當一個人擁有絕對的力量時,他遇事采取極端行為的幾率就會很高,這就是玄門大都避世的原因,仗著自己的本事胡亂殺人的主,莫說是真武祠,天底下的玄門都容不下!


    我敢保證,這事兒要是捅到我師父耳朵裏,無雙活不了,我師父絕對會清理門戶的……


    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鬆了口氣之餘,我又不知道該如何來安慰無雙了,想了想,隻能說道:“算了吧,入了這一行,咱就這命,這種事兒是雙方你情我願的,沒必要搞的太難看……”


    無雙點頭。


    可恨我實在是沒有舌綻蓮花的本事,搜腸刮肚的跟他說了大半個晚上,也不知他有沒有聽進去,最後我詞窮了,跟個傻子似得陪他坐到天亮,他這才起身迴了觀內。


    第二天我再見他的時候,他完全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一邊幫老白種蛇草,一邊談笑風生,不過我卻能看得出,他笑的很假,也很勉強。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裏,無雙都是這副樣子。


    一天兩天還好,大家興許不會太在意,可時間久了,連小稚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大家一起出生入死的,雖然不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但彼此之間的了解早就入了骨髓裏,誰還能瞞得過誰呢?


    鷂子哥是最早過來問我的,接著是老白,我隻能含糊其辭的應付過去,畢竟男人在這方麵都是木訥的,沒那麽敏感。


    直到一天夜裏,我在打磨精氣神時聽見了汽車的轟鳴聲,我知道,肯定出事兒了,衝過去一看,卻是張歆雅這虎娘們……


    我攔下車子把她從中拽了出來,這娘們怒氣衝衝的說她去兜風,然後我從後備箱裏拽出一把三尺長的大砍刀,問她帶著砍刀去兜風嗎?


    不必說了,肯定是這娘們不知從哪裏打聽清楚了。


    被揭穿,張歆雅也不難堪,怒氣衝衝的說當初是淩穎看上了無雙,無雙本來無感,是她攛掇著兩人在一起的,如今鬧出這種事,她非得去剁了那對狗男女……


    這便是這個行當對人的影響,身在此道,不知不覺就會忘了人和人本來該如何相處,變得一言不合就暴起傷人。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的事情,但我個人覺得,無雙入了這一行,確實不大適合和一個普通女孩在一起的,對方也確實有自己選擇的權利,隻是彼此分開的方式有無數種,她偏偏選擇了最不光彩、最傷人的方式,這頭不曾知會,那頭另覓新歡,兩條腿挎著兩隻船,這就是故意惡心人了。


    但這事兒頂多就是她個人缺德了,犯不上喊打喊殺的,越糾纏,反而越是讓我們顯得可笑沒品,像個失敗的可憐蟲一樣,我倒是覺得無雙自己那種一聲不吭選擇離開的方式挺好,像個爺們。


    把張歆雅拉走,好說歹說又是磨了半宿的嘴皮子,張歆雅才咬牙忿忿壓下此事,搞的我也是萬分無奈,覺得自己都快成居委會大媽了……


    當一個女人知道某件事情的真相,基本就等於這個女人周圍一圈的人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於是,整個真武祠的氣氛都變得詭異了起來,所有人都在無雙麵前小心翼翼的,總是變著法兒的為他調劑心情。


    無雙倒是很坦然,給多少吃多少,來者不拒。


    我們這頭忙著幫無雙撫平傷痕,沒過多久,一個誰都沒有預料到的人來了真武祠。


    這個人……正是最近把我們攪鬧的日夜不寧的罪魁禍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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