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的時候,我師父正和白根喝茶,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好似在和化外之人論道一般,從容而鎮靜,令人心折。


    見他如此,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千年前的謝安,淝水之戰大勝,他巋然不動,隻留下輕飄飄一句“小兒輩破敵矣”,想必當時的謝安風采也不過如此吧?


    相比較之下,白根有些局促,這漢子糙,膽子大,可真到了要命的時候還是不免有些緊張,草原的夜晚沒有燈火霓虹,很安靜,方才我們鬧騰出的動靜他肯定是聽的真真切切,內心裏究竟遭遇了怎樣的磋磨我不得而已,但他屁股跟坐在針氈上似得我卻是看的清楚,來迴不安的扭動著,直至見到我們迴來,再也拿捏不住了,翻身跳下地就問:“怎麽樣了?”


    我沒跟他說細節,隻說已經解決了,人沒事。


    “高人啊!”


    白根這下子服氣了,轉而問我師父:“張先生,接下來怎麽辦?”


    我們幾個也些好奇我師父接下來的安排,眼巴巴的看著,結果,我師父就說了一個字——等!


    白根還想問,見我師父已經閉上了眼睛,隻得悻悻作罷,叮囑我們早點休息,耷拉著腦袋出去了……


    等他一走,我立馬湊到我師父麵前,把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包括我和鷂子哥的猜想,說完就眼巴巴的看著我師父了。


    我琢磨著,他之前不肯說,應該是不想在白根麵前說,現在白根走了,總該說了吧?


    “幹得不錯。”


    我師父全然不顧我臉上的期待,點點頭,輕飄飄的誇了一句,而後掃了我們幾人一眼,笑道:“休息吧,客隨主便,主人家都讓我們好好休息了,就不要瞎忙活了……”


    我吃不準他的意思,卻也不再多問了,沒辦法,他的性子就這樣,不說誰問都不好使。


    老白聳了聳肩,一臉無奈。


    一夜無話。


    因為昨天下午就已經睡過一大覺,沿途的勞累基本緩和過來了,所以,第二天一大清早眾人就都醒來了。


    白根兩口子早就準備好了早餐,鍋茶、果子、包子,很是可口。


    飯後,我師父去房間裏檢查了一下白薇的狀況。


    小姑娘還在沉睡,不過麵色卻比昨天要好看的多,略顯紅潤,有了幾分人色,也不知夢到了什麽,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長長的睫毛簌簌顫抖著,堪稱粉雕玉琢。


    正是基於這種良好的狀態,白根兩口子倒也不擔心,一句都沒有多問。


    看過白薇,我師父就迴了房間。


    沒過多久,大門外有些喧囂,白根要去開門,被我攔下了,是無雙去開的。


    外麵烏泱泱的聚攏了十來號人,昨晚上我們救下的祁滿倉赫然在打頭的地方,他媳婦烏仁圖雅也醒了,臉上還貼著紗布就來了,這些人簇擁在一起,七嘴八舌的,亂成一鍋粥。


    倒不是鬧事,這些人就是想見我師父。


    我師父就在屋子裏打坐,似聽見了外麵的吵鬧聲,而後他的聲音就從屋子裏傳了出來:“我知道他們來這裏是為了什麽,讓他們且迴吧,告訴他們,讓搬走的那些人把糧留下,他們分了,就此安心在家待著吧,不會再有人出事。”


    這話就得我這個弟子出去傳了,祁滿倉一見到我,外麵就更亂了。


    我把我師父的話帶到,他們猶自不放心,纏著想見我師父,纏的久了,我有些惱了,說就衝著我們來的時候他們給的臉色,昨天晚上我們袖手旁觀的話,誰也說不出個不對來,可我們還是管了,有這一條還不夠?還要什麽保證?


    見此,祁滿倉他們才悻悻的迴去。


    等他們走了,我們幾個就有些無聊了,後來鷂子哥說,要不咱們去踩踩點吧?


    我尋思了一下,覺得這事兒靠譜,於是就去請示我師父。


    我師父倒是同意了,但說從外圍看看就行了,不可深入。


    這點深淺我自然是明白的,青竹都差點折了,找不對法子的話,我們這幾個人進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迴!


    本來,我們是準備直接開車去的,白根知道以後,連忙出來阻攔了。


    我問原因,他說下雪了。


    後來他老婆蘇日娜解釋了一下我才明白,這片草場並不平坦,有許多的大坑,下過一場大雪,坑被填上了,根本看不出來,車開上去就陷進去了……


    白根倒是沒含糊,讓我們等等,然後他就離開了,等迴來的時候,祁滿倉也被叫上了,二人屁股後麵拉著一溜兒的馬。


    祁滿倉笑著說,老馬識途,再加上他們倆帶路,這就沒問題了。


    老白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現在你們知道我們來這兒是幹什麽了,就不怕我們是些圖謀不軌的盜墓賊?草原上這幾年好像挺多的吧?


    白根說我們要是盜墓賊的話,那可好了,不就是求財嘛,大冷天的,幹脆別去了,想要多少錢,開個價兒,他們幾個人湊湊總能湊的出來……


    祁滿倉也跟著說,他們現在最不怕的就是掏錢了,關鍵是有些人不是掏錢就能請的。


    這話說的直白,老白也踏實了,這廝以前缺德事兒幹得多,被人點過,現在就忌諱這個。


    沒轍,十個土夫子裏有九個是栽到了村委會大媽的手上,平頭老百姓可不好騙,十五天起步,上不封頂,擱誰誰不哆嗦……


    有了白根和祁滿倉帶路,剩下的就簡單了,不過這天氣騎馬太遭罪,小稚就留下來了。


    好在,白根拉來的這些馬馴的很好,很溫順,沒有過分為難我們這幾個生瓜蛋子,從最開始走,再到一點點的踮起來,直至發足狂奔,很快就適應了,就是那跟刀子一樣的冷風讓人無所適從。


    約莫兩個來小時,烏頭山已經遙遙在望,此時我身體已經凍得幾乎麻木了,尤其是踩在馬鐙上的兩隻腳,沒有任何感覺。


    如今的烏頭山確實是有大問題,剛剛能見到山下樹木的時候,胯下的馬兒直接就癱了,“唏律律”的悲鳴著,前腿跪倒……


    白根和祁滿倉兩個老牧民倒是沒什麽,幹淨利落的下馬。


    我們幾個就慘了,我是被直接甩出去的,“咕咚”一下插進積雪裏。


    老白腳被馬鐙掛住了,人淩空彈起一截兒,又狠狠坐在馬鞍上,然後就捂住了褲襠,臉漲成了茄紫色,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這是咋迴事呢?”


    祁滿倉還沒迴過神來,一邊安撫著自己的馬,一邊說道:“我這馬膽兒大著呢,遇見了狼也敢上去踢,那年我碰到了熊,還不是黑瞎子呢,是大馬熊,那玩意吼一嗓子,一般馬早就驚了,我這馬根本不怕,不慌不忙的托著我跑,沒像今天這樣。”


    所謂的大馬熊,其實就是棕熊,那東西確實恐怖……


    不過相比於某些東西,大馬熊也算不得什麽了。


    我狠狠抹了把臉上的雪沫子,低聲對旁邊的鷂子哥說:“看來不能再往前走了。”


    鷂子哥點了點頭。


    白根和祁滿倉費了很大勁,總算把跪在地上的馬攆了起來,後退了一段距離,受驚的馬才漸漸安定下來。


    祁滿倉猶豫著問我,要不要找地方把馬栓了,人往前走一走。


    “現在的烏頭山可不是你們當時進的烏頭山了,變天了。”


    我提醒了他一下,而後才說道:“算了,咱這趟主要是來踩踩點的,這裏也差不多了,有沒有高點的地方?”


    白根想了想,說確實有這麽個地兒。


    這地方這幾年弄風力發電,一個個大風車立了起來,離我們這不遠就是,今年秋天才開始弄的,沒完工,下雪了就隻能停下了,上麵還有梯子、手腳架什麽的。


    我取出羅盤看了一眼,無法辨別方向,磁場很混亂,瞧不出什麽,看前麵的大山,白雪皚皚,冰雪凝結在樹上,形成霧凇奇觀,也沒什麽陰氣、煞氣繚繞,不似祁滿倉說的那般陰森森的。


    轉悠了一陣子,沒收獲,白根就帶我們去了修風車的地方,有幾個確實沒完工,跟電線杆子似得,有梯子直通頂部。


    我晃了晃,挺結實,就和鷂子哥一道爬了上去。


    這確實是個很好的地方,很適合看風水,爬到頂部,四周地勢走向盡收眼底,烏頭山連綿迴環的山峰自然也盡收眼底,最中間那座大山也看的真切。


    鷂子哥看了一會兒,就遲疑著說道:“驚蟄,你說……靠譜嗎?”


    我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麽了,猶豫一下,就苦笑道:“雖然跟大興安嶺的那條大龍有些枝幹關係,可……到底是遠了,半分龍氣沒沾上,地脈不清晰,山勢不俊俏,完全沒有可取之處,莫說是結穴的龍脈,連龍屁股都摸不著,單看風水,地靈珠在這地方根本待不住,別說是你,我都懷疑我老爹說的話靠不靠譜了,不過……他既然做出這種猜測,想必是有些道理的吧?”


    說到最後,連我都沒底氣了,沒那個地勢,憑什麽留住地靈珠?


    這就跟二傻子娶媳婦一個樣,他媽讓他找尿尿的地方,他拿頭撞夜壺,媳婦是有了,沒那能耐,遲早還是得跑,留不住的!


    又看了一陣子,我實在是受不住了,就說:“咱下去吧,這地方太冷了,我這手腳都僵了,一會兒腿都不會打彎兒了……”


    鷂子哥歎了口氣,有些失望的下去了。


    山裏不敢進,風水沒看頭,外麵又什麽都瞧不出來……


    沒了奈何,我們隻能上馬返迴。


    又在村子裏逗留了一整天,一直到第二天晚飯過後,我們正準備睡覺,另一座房子裏卻傳來白根魔怔一般的大笑。


    我師父一直在床上打坐,聽到笑聲,睜開眼睛,嘴角流露出一絲笑容,好似早就料到了一樣。


    不多時,蘇日娜興匆匆的跑了進來:“張先生,我姑娘醒來了!!”


    她臉上喜色不加掩飾,眼角甚至含著淚花。


    “走吧,去看看!”


    我師父起身下地,看了我一眼,輕聲道:“我們要等的時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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