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青墨汙了黃紙,漸漸滲透、擴散開來,青黑的墨跡邊緣慢慢的便呈現出了殷紅的血色,愈演愈烈,最後幹脆把一張黃紙都染的通紅,猶如跗骨之蛆一樣,軟趴趴的貼在我的手指上。


    我也是頭一遭製作符甲,這極詭異的一幕不免讓我有了片刻的失措,而後,符紙更是緊緊糾纏在了手指上。


    霎時間,我體內的靈力如泄洪般被攫取了去。


    製作這道符身本就已經讓我吃力至極,如今更是雪上加霜,隻覺得頭重腳輕,如果不是無雙從背後抵住了我,恐怕都得仰麵栽倒了去。


    臉上有些發癢,我伸手抹了一把,全是血。


    不必說,這必定是巫蠱之術的反噬了。


    嚴格來講,我現在行的算是邪法,邪法都有代價,要嘛折陽壽,要嘛空耗身體,我這是第二種情況。


    好在,一切來的快,去得也快,彈指刹那而已。


    而後,我手裏的黃符瞬息便幹涸了,好似幹花一般,手指頭一動,立即變成碎渣,紛紛揚揚落地。


    有了我的靈氣作為指引和支撐,鋪在地上的四張黃紙好似有了生命一樣,抖動幾下,猛然朝著王金蓮消失位置飛了去,旋即那裏就出現了一道黃紙包裹出來的人形。


    青墨在黃紙上書寫的殄文漸漸散出冷幽幽的血光,讓這原本充斥著生機的地方,陡然間變得鬼氣森森。


    轟!


    黃紙上忽然迸射出火苗,接著,那裏出現了一顆熊熊燃燒的大火球,裏麵傳出王金蓮淒厲的慘叫……


    這法子太邪性,老白和鷂子哥他們都被鎮住了,此時漸漸迴過神來,方才開口詢問我的情況。


    “就是有些透支了……”


    我搖了搖頭,趁此機會坐下來歇著,好在這地方算是地脈有靈處,是個休憩的好地方,我都能感覺到身體的疲倦在一點點的被掃去。


    “這……到底靠譜嗎?”


    老白看那大火球遲遲不熄滅,有些犯嘀咕,湊上來問我:“合著別是直接把這娘們給煉個魂飛魄散吧?”


    明明就是幾張單薄的黃紙而已,擱平時估計打火機一燎就燒個精光,如今硬是演變成了一句巨大火球,且,還在持續的變大。


    我也有些吃不準了,不大確定的說道:“應該是不能的吧,大概這就是個必然的過程,符身這東西雖說是個臨時的玩意,可魂魄與之結合的話,依舊是一次蛻變,總是會有些出人意料的情況。”


    熱浪襲人,不得已,我們隻能稍稍退後一些,靜觀其變。


    王金蓮也僅是最開始的時候慘叫了那麽一兩聲而已,後續就徹底沒了動靜,火球熊熊,裏麵時不時的發出劈裏啪啦的爆裂聲,甚至夾雜著滋滋的怪響,倘若不是確信那王金蓮隻是一道流徙之魂的話,我都要懷疑是不是把大活人投進了火化場的爐子裏。


    約莫過了一刻鍾上下,火球“轟”的一下爆開,無數拳頭大小的火球四下橫飛。


    隻是,那火卻變得愈發的不正常了,綠油油的,好似鬼火。


    這裏挺空曠的,可是在這鋪天蓋地的鬼火下,卻顯得分外狹隘,幾乎是無處躲避。


    躲不開,我便本能的佝僂著蹲了下來,背包頂在腦袋上,盡可能的把自己保護起來。


    數個火球跟下雨似得朝著我腦袋上砸過來,眼看要落在身上的時候,卻一下子熄滅了。


    紙灰紛紛揚揚,好似漫天的雪花。


    一個衣不蔽體的女子像是母親肚子裏的嬰兒似得蜷縮著,正是那王金蓮。


    隻是,此刻的她,全然沒有半分鬼相,唇紅齒白,膚如凝脂,怎麽看都是個活人。


    大抵是死去太久了,王金蓮對自己這副跟活人沒太大區別的身體很陌生,手掌撐在眼前,恨不得仔仔細細觀摩清楚每個毛孔的模樣,等站起來的時候,腳下卻輕飄飄的,差點歪倒在一側。


    她就像是蹣跚學步的孩子一樣,小心翼翼的看著腳下,每一次邁步成功,眼睛就明亮幾分。


    “這種感覺……真好!”


    她微微仰起頭,笑的很恬淡,沒有半分黑寡婦的惡毒,眼睛眯成了月牙兒,輕聲自語道:“早知道活著這麽好,上輩子說什麽也要好好過。”


    每一個犯人剛剛從監獄出來的時候,都會發誓好好生活,可最終能浪子迴頭的少之又少,要不了多久,又迴到了老路上。


    我並沒有因為她的異樣表現而放下戒備,不過也沒有惡毒的提醒她,她還是個死人這個事實,把老白掖在背包上那件滿是汗臭的衣服扔了過去,冷冷說道:“我承諾的已經做到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王金蓮一怔,先前的那點明淨感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眼眸裏簌簌蒙上一層水霧,拿我丟過去的衣服遮住胸口,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淒然道:“好個無情郎,才將看光了人家的身子,卻連一句溫軟的話都沒有……”


    這種調調我完全無感,若論心毒,這女人怕是能和呂雉、賈南風之流並駕齊驅,可若論勾搭人,茳姚那妖精能甩她十條街。


    沒法子,資本在那擺著呢。


    人家可不用裝什麽楚楚可憐,大長腿往你身上一擱,腳丫子那麽輕輕一晃,一切都是那麽的精致,好似白玉雕琢的藝術品一樣,然後隨隨便便給你丟個眼神,讓我輩足控情何以堪?偏偏還他娘的一身本事,你不做柳下惠就得做太監……


    來來迴迴操練這麽百十迴,這方麵我早就成了正經八百的君子,更知道對付這種人就不能有任何迴應,越迴應對方越來勁……


    王金蓮見我神色冷淡,自覺無趣,便收起了那副妖媚樣子,朝著旁邊隨手一指:“喏,就在那兒……”


    她指的是西邊一條近乎於裂縫的口子,狹隘至極。


    我笑眯眯的說道:“您先請!”


    王金蓮麵色一冷,和我對視片刻,收起了眼中的兇狠,咬牙罵了聲“小牛鼻子”,悻悻披上老白的衣服朝那條裂縫走了去。


    不過,披上這符甲之後,她沒了之前的神通,那條裂縫位置頗高,上去的時候很是吃力,嚐試了幾次沒成功,正當無雙準備拎著她扔上去的時候,她用手臂擋下了無雙的手。


    “我沒騙你,如果我感覺沒錯的話,你要找的生氣源頭就跟這條裂縫通著。”


    王金蓮扭頭對我說道:“不過我卻不能走前麵了,這裏的生氣和靈氣很濃,誰知道裏麵有什麽?我現在這副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脆弱的很,隨隨便便來個什麽東西給我一下子,不但符甲完蛋,連帶著我也得魂飛魄散!”


    我一琢磨也是這麽個道理,綰娘兒不要符身,大抵也是因為這個,於是點頭答應了下來,對無雙說道:“她跟在我後麵,稍有不對勁,直接弄死,別猶豫!”


    王金蓮瞪了我一眼,我權當沒看見,兀自爬了上去。


    裂縫並不長,人進去隻能蹲著,頗為狹隘,隻是身子稍稍能挪動而已。


    裏麵悶的很,氣溫要高上不少。


    我沒有停滯太久,稍稍揣測了一下這裏的環境,便匍匐著向前爬了。


    相比於蹲著,匍匐前行,總歸是要舒坦不少。


    後麵悉悉索索的,其餘人陸陸續續跟了進來。


    裂縫裏麵的環境很複雜,並不是一條道直通的,明顯是天然形成,裏麵猶如迷宮,每每爬行一段,便能看見前方出現數條分叉口,讓我暗唿弄了流徙之魂入主符甲的選擇是對的,這等環境,如果沒有王金蓮那近乎妖孽的直覺,我們進來莫說是找到生氣的源頭,不迷了路被困在裏麵就不錯了。


    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在經過的每一個分叉口都做了標記,以免迷失。


    裂縫很長,除了悶熱,沒有任何一樣。


    匍匐許久,四肢早就麻木了,當我開始不住懷疑王金蓮是不是帶對了方向的時候,一些怪異的蟲子進入了我的視野。


    這些蟲子就蟄伏在裂縫裏的黃色晶體上,近乎於透明,拿手電筒照著細細觀察才隱約能看出,這蟲子其實是乳白色的,指甲蓋子大小,看著跟虱子似得。


    數量太多了!


    等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鑽進了這些怪異蟲子的窩裏。


    老白大唿小叫著就要往出退,不過被我叫住了。


    “放心,這東西不傷人!”


    我觀察這些蟲子後說道:“這就是白玉蚤了,堪輿師的引路蟲,蟄伏在地脈最強、生機最濃的穴眼裏,靠吞食地脈靈氣為生,堪輿師們隻要是找到了這種蟲子,便能斷定肯定是找到了靈穴,如今看來,咱們距離生氣的源頭真的不遠了。”


    說完,我打趣了老白兩句,說這白玉蚤可是難得的大補之物,捉個兩三斤迴去,太陽底下曝曬幹了,再炒一炒,直至隻剩下一層幹皮,可以像泡茶葉一樣泡著喝,是延年益壽的難得佳品!


    老白吃蟲子吃的多了,對這東西有陰影,聞言立馬在後麵幹嘔了幾聲。


    我雖在開玩笑,實際上心裏也在發毛。


    白玉蚤是不咬人,也沒什麽毒性,可這裏實在是太多了,我幾乎是一頭拱進了蟲子窩裏,數不清的白玉蚤順著衣領子鑽了進去,滿身的爬,身上無處不癢,雞皮疙瘩充斥全身……


    那種滋味,沒體會過的大概是不明白的。


    為了擺脫這些東西,我不再顧惜體力,漸漸加快了速度。


    見了白玉蚤,靈穴就在不遠,沒多久,我見到了出口。


    前方黑蒙蒙的,看起來很空曠,手電對著前方,正準備看看情形,一張濕漉漉的臉毫無征兆的就堵在了裂縫口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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