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四濺的場麵並沒有出現。


    甚至,我覺得自己不像是揮刀洞穿了一具血肉之軀,撕裂布帛一樣的聲音透過百辟刀在我耳中激蕩著……


    時間、空間,在這一刻凝滯了。


    我依舊保持著揮刀的動作,不是我不知道以弱擊強要一擊即退的道理,而是……我沒力氣了……


    渾身的力氣、乃至於是地靈珠中的力量,都伴隨著那一擊徹底傾瀉了出去,鋪天蓋地的疲倦感席卷而來,渾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都在不停的哆嗦著,甚至需要死死抵著百辟刀才能堪堪站住,眼皮子愈來愈沉重,明明是生死危亡時刻,偏偏隨時有種想要昏睡過去的衝動,而且越來越難以抵禦。


    這樣的感覺上一次對付魔羅屍時我體會過,但遠遠不如這一次來的這麽強悍,當然……百辟刀上浮現出的那枚符籙也遠遠比上一次來的更加妖冶,恍惚之間甚至有種大恐怖,我聽到了心跳聲,感覺百辟刀一瞬間活了過來一樣……


    虎彪力士仿佛被這一擊打懵了,強悍如他,大概從未有人能突破他的攻擊,如此輕而易舉的將白刃送進他的身體裏麵,以至於他原本就僵化的思維短時期內完全處於一片空白之中,腦袋一點點的低垂下來,定定看著我手中的百辟刀……


    “他……”


    他沉悶的吐出一個字,中氣十足,哪裏有半點虛弱的模樣,反倒是眉頭緊鎖著,鐵青的臉愈發的晦暗了,就像是見到了什麽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一樣。


    可他這一開口也刺激到了我,借著剛剛恢複的些許體力,我奮力拔出百辟刀,踉蹌向後退去。


    一人抵住了我的身體,是茳姚,她輕輕攙扶著我,眼睛卻始終看著虎彪力士。


    對方一動不動,沒有表現出攻擊意圖,一直緊蹙著眉頭,下意識的伸手在肋下的傷口摸了一把,而後便置之不理。


    換了尋常人,足以紮個前後透亮的一刀,完全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茳姚眉眼微微低垂著,這個當年在婦好倒下後敢扛起大旗鏖戰雅利安人的女人,麵對虎彪力士,終是沒了鬥誌……


    一股無聲的絕望氣息在彌漫。


    這樣都無法斬殺對方,我們徹底黔驢技窮了,也再無力去掙紮反抗。


    鷂子哥拄著大錘“哼哧哼哧”喘著粗氣,猩紅的眸子死死的瞪著對方,任誰都能看出他的不甘與憤怒。


    虎彪力士終於動了,龐大的身軀朝我跨進一步。


    我支使著酸疼難忍的手臂徐徐舉起百辟刀對準了對方,刀鋒在不停的顫動著,這樣的抵抗與虎口下兔子的踢騰沒什麽區別,可要我引頸受戮卻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怎料,對方竟然立即停頓了下來,眉頭蹙的更緊了,盯著百辟刀看個不停,忌憚之色不加掩飾。


    這是怎麽迴事?


    老白他們目光齊齊看向了我……


    我也是滿頭霧水,方才那一刀不可謂不兇狠,自肋下傾斜向上刺入,換了尋常人重來一百次都必死無疑,可從這虎彪力士的狀態來看,卻壓根兒沒有給他造成多大的創傷,沒道理讓他如此忌憚……


    “你……是……誰?”


    毫無感情波動的沉悶聲響自對方喉間湧出,眼睛時而看著百辟刀,時而又看向了我。


    說話之間,他向前再次跨出一步,我出乎於本能的將剛剛垂落下來的百辟刀立即舉起,他腳步一頓,不動聲色的再次向後退去……


    沒錯,他在忌憚百辟刀!!!


    雖然不知道原因是什麽,但確認了這一點,讓我精神大振,握刀的手奇跡般的不再哆嗦顫抖,直對著虎彪力士,挾製著對方無法靠近,同時衝著鷂子哥他們低吼道:“都離開這!!”


    這個時候不是說同生共死這種屁話的時候,絕望中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線生機,耽擱不得,遲則生變。


    控製著老白身體的蠱王最是幹脆,一手夾著小稚,一手將無雙提溜起來,匆匆離開了這裏。


    鷂子哥和張歆雅也彼此攙扶著離開。


    虎彪力士數次想要上前,都被我遙遙逼退。


    一直等他們全部離開,我和茳姚彼此對視一眼,由她攙扶著我一點點的向後退去,眼睛卻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不遠處的虎彪力士,說來也怪,對方像是徹底對我們不感興趣了一樣,一屁股坐在地上,沒有半分阻攔的意思,直到我們完全離開大殿,依舊沒有追出來。


    鷂子哥和老白他們早已在外麵等候接應我,幾人的神色都不大好看。


    鷂子哥指了指頭頂上說道:“他竟然是這麽下來的……”


    鴻溝一側,濕潤的土壁上,到處都是坑坑窪窪,虎彪力士就是攀著土壁下來的,他手腳與兵刃沒區別,直接插進土壁裏,所謂的土壁,在他眼中和梯子沒區別,我卻是忽略了這一點,那麽厚的墓室牆壁他都能兩錘子砸碎,攀下來似乎也不算什麽。


    “先離開這裏!!”


    我心有餘悸的朝著大殿裏看了一眼,虎彪力士並沒有跟上來,但我輕鬆不起來,因為我摸不準對方的意思,竟然詢問我是誰,殊為怪異,還是早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比較好。


    這道鴻溝我們裏裏外外已經檢查過一遍,完全是個死胡同,想離開這裏唯一的辦法就是那條斷掉的索道,攀著索鏈直接爬上去。


    一番激鬥下來,唯一還算囫圇的隻有一個老白,這還是在蠱王控製了他身體的前提下,若是換了他自己上,那虎彪力士的金瓜巨錘砸下來任他插雙翅膀都躲不開,隻怕早早就被砸成肉泥了……


    幾十丈的高度,對於我們幾人現在的狀態來說,就是一道天塹,可逼到了這個份上,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我不敢先行,因為還要靠百辟刀來震懾虎彪力士,隻能在這裏守著,等他們登上去了再動身。


    茳姚留在這裏陪著我,這大概是鷂子哥他們的底線,隻餘我一人孤零零的在這裏盯著那虎彪力士的動靜,他們是萬萬不肯的。


    目送著他們幾人彼此拉拽幫扶著攀上銅索,我憋著的那股子勁頭終於散去了,軟趴趴的倚靠著牆壁坐了下來,連一根手指的都不想動彈了。


    茳姚依在我身旁,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忽然“噗嗤”笑了一聲。


    我不禁斜睨著她,苦笑道:“都這個時候了,虧你還能笑得出來……”


    “你難道不覺得咱倆挺可笑嗎?”


    茳姚近乎自嘲一般說道:“所謂的同氣連枝,不過是我怕你那冷臉師父會對我下毒手,幹脆脅迫了你來做人質,可你倒是看看我們現在這樣子,了無生機的絕境裏就剩下了咱們兩個依偎著苟延殘喘,倒是真有了些同氣連枝的樣子。”


    我一怔,不禁笑了起來。


    “或許……我不該告訴你那個法子。”


    茳姚忽然說道:“禮官一門的手段,就沒有尋常手段,當初不過是見你那個老祖宗用了那道符籙,威力很是不俗,沒有多想,就照貓畫虎的教給了你,現在看來,反倒好像是害了你……


    就像是……打開了一扇邪惡的門戶,不知後麵會發生什麽……


    那道符籙竟然烙印在了你的兵刃上,猶如跗骨之蛆,隨時會冒出來,充滿了不確定性……


    不知該怎麽形容了,你之所以一下子能爆發出那樣的力量,實際上是瞬間耗空了自己的精氣神,據我所知,類似於這樣耗幹潛力的法子,幾乎全都是妖法……


    這件事情是我想岔了,想的太過簡單,對不住你……”


    她不提這一茬還好,一提我眼前又冒出了百辟刀上浮現出來的那道符籙,隻覺脊背發寒,那種感覺……確實太恐怖了!!


    我不願意再提及這件事情,遲疑了一下便詢問道:“你現在能進得去風鈴嗎?”


    “怎麽?要趕我走?”


    茳姚揚了揚眉,隨即歎息道:“還是進不去的,被封了魂,又被打傷,無力突破桎梏,別說是尋到魂器的入口,就連與陰奴之間的聯係都被掐斷了……”


    不入魂器,她怎麽能休養的過來?


    我思索片刻,將中指貼在刀鋒上輕輕劃破,殷紅的血珠兒立即沁了出來:“同氣連枝,形如陰婚,卻也是生者與死者之間的契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應該還算是一種養鬼之術吧?我也不大了解這方麵,不知道我的血能不能幫到你……”


    “總算是開竅了,暗示你這麽久了都……”


    茳姚瞪了我一眼,殷紅的嘴唇卻輕輕湊了上來,當貼到我手指上的刹那,我心頭一震,一股子極端微妙的感覺彌生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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