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漆黑深邃的甬道,或者說是一條半成品的隧道更為貼切一些,沒有經過任何精致的人工雕琢,不似正常墓道,一般都會用石板拚接,或用青磚來券實,其實就是草草開鑿出來的一個土洞子罷了,地上還有許多碎石瓦礫,顯示這條甬道在開鑿的時候究竟有多麽匆忙。


    不過,這條甬道卻保存十分完好,沒有任何塌陷的地方,我摸了摸土壁,冰冷堅硬,敲打上去有種金屬質感,燈光一照,土壁呈現出一種黑青色。


    這是水銀沁入了土壤,對土壁進行過自然固化,日積月累下來,堅固程度恐怕已經超過了混凝土,不崩塌倒也正常,但這一切顯然是後續的自然變化,掩蓋不了這條甬道的粗糙工程。


    那麽豪華一道墓門,背後的甬道竟然這麽差勁?


    強烈的對比下,我心頭生出了好奇之心,一邊走,一邊撫摸甬道,自然不是手賤,而是想摸一摸工匠的成色!


    師曠是這座墓的設計者,他扮演的角色與劉媽講的那個故事有很大出入,這需要我們去探究,但絕不是現在!!


    現在我隻關心,他……是不是有一堆豬隊友?


    師曠很有才華不假,但修建這麽大的一座墓,個人的力量的終究是有限的,他頂多是親自監督一些比較重要的位置,比方說墓門,那片水銀海等,不可能麵麵俱到,這座墓的絕大部分都是來自於那些工匠的智慧,這些工匠的能耐,決定了我們往後要麵對的危機到底有多大。


    這座墓是修建於春秋時期的,那個時代的真理真的是僅僅掌握在一小部分人的手裏,工匠的技術差別非常大,諸子百家掌握的技術有些甚至可以與工業背景下的技術媲美,而尋常工匠則很有局限性了。


    若師曠隻尋來了一些尋常工匠,那我還真可以安心一些了,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他心中有一個起飛的夢想,結果隊友給了他胳膊上綁了兩片破布,說扇一扇你就可以像鳥一樣自由,那他還飛個屁,有再多的才華也施展不開!


    結果,我失望了,甚至,心情開始變得無比凝重。


    甬道的工藝很粗糙,這不假,但……不坍塌,絕不僅僅是水銀沁入加固的原因。


    開鑿隧道不是一個簡單的活兒,尤其是最初的時候,並不是說你掄起鏟子一頓猛刨就成了,破壞的土體的平衡,立馬就把你活埋了,這需要掌握的好一個平衡點,讓土體的內力均衡,才能保證結構的穩定,與打盜洞是一個道理,所以說,絕大多數的土夫子,都可以算是土木工程的專家。


    而眼前這條甬道,已經將這種土體內力的平衡玩到了極致,甚至可以說是爐火純青了。


    “如果不是這條甬道太大了,我都懷疑這好像是個盜洞!!”


    鷂子哥一邊走,一邊觀摩這條甬道,苦笑道:“你看看這運土的時候留下的溝壑,你再瞧瞧,這挖出來的形狀,活脫脫就是盜墓賊打出的盜洞,不過放大了無數罷了!”


    不用說,是高手,絕對的高手!


    鷂子哥本就是玩土木工程的好手,看完後也歎為觀止,極端懷疑當年給師曠幹活兒的是不是一群盜墓賊!


    他這話倒是提醒了我,我一陣愣神,自語說該他娘的不是那種人吧?


    老白追問我說的是哪種人。


    我想了想,歎息道:“撼山人!如果是這幫王八蛋的話,那咱們可真是一步一殺機了……”


    撼山人,就是一幫盜墓賊。


    盜墓賊,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恐怕絕大多數人想都不想就會說三國,曹操設立摸金校尉和發丘中郎將,公認的盜墓賊老祖宗嘛……


    其實,這個壞開頭,還真就不是人家曹操的,這老哥絕逼是上下五千年出了名的背鍋俠,都快被黑出翔了,三分天下,真說起來,他治下的老百姓算是過的最舒服的,從某方麵來說,他才是最仁義的那個,這大概是大仁大義吧。單說一個盜墓,這事兒既不是他開的頭,同一個時代也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幹,那位合肥十萬送人頭的孫仲謀盜的可比他狠得多,摸金發丘講規矩,那位的手下可是一點規矩都不講。


    而曆史上真正第一個盜墓的,就是撼山人!!


    這是一個組織,嚴格來說,起源於西周末年!


    據說撼山人都是當年被殷人俘虜的奴隸後代,心中痛恨殷人,到了西周的時候,也一直過得窮困潦倒,西周末年活不下去了,於是就開始了盜墓的行當,第一個被他們盜的墓,就是商朝的開國君主商湯,這也是第一座被盜的古墓!


    打那以後,撼山人嚐到了甜頭,開始瘋狂盜墓。


    據說,這幫人都有一身好功夫,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尤其精於土木結構,他們打下的盜洞,百年不塌。


    正是因為這幫人的出現,墓葬裏才開始有了殺人機關,之前我們禮官埋人,都是循著古禮把人下葬,考慮天災,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人禍。


    那麽,古墓裏的殺人機關是我們禮官第一個弄出來的不?


    不是!!


    還是這幫撼山人弄出來的!!


    撼山人經過發展以後,結構龐大臃腫,利益瓜分不平衡,產生了分裂,那個時候,有人就跑出來找禮官了,說他們最了解盜墓賊,知道該如何坑殺他們,設計的機關刁鑽狠辣,而且極為密集,根本就不給人活路的那種!


    再往後一點,這些洗白的撼山人幹脆不搭理我們禮官了,自己開始單幹,春秋時期最為鼎盛,幫助一大批人設計了機關!


    不過,春秋戰國之後,名噪一時的撼山人消失了,有人說他們幹的事兒太缺德,始皇帝不喜,於是殺絕了他們,還有人說,他們藏了起來。


    我仔細想了想,覺得師曠還真有可能是請來了撼山人,能用打盜洞的法子把一條甬道打成這樣,哪怕沒有水銀沁入土壤加固,恐怕也能維持上百年,除了撼山人,在那個時代,大概沒有誰還有這種技術了!


    摸到了這麽一點路數,我開始變得小心萬分,撼山人設計的墓葬,沒有一處是安全的,這幫孫子洗白之後,對同類的憎恨幾乎到了變態的地步。


    果不其然,不久後,我們就遇到了兇險。


    那時,鷂子哥走在最前麵,當他腳上厚重的靴子落下的時候,發現前麵地麵明顯有些不太尋常,地麵上的土屑顆粒有輕微的顫動。


    若是實打實的地麵,人走上去能引起這樣的情況?怕不是綠巨人吧!


    也就是說,前麵是地下是空的!


    “小心!!”


    我大喝一聲,越過老白衝上去一把扯住了鷂子哥,不過還是稍稍晚了一步,他已經一腳踩了上去,前方“哐當”一下子驟然彈起一條與甬道寬度一模一樣的長木板,泥沙劈裏啪啦的朝我們蓋了過來,若不是帶了防毒麵罩,恐怕得啃滿嘴的泥巴。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緊隨其後,一條接著一條的長木板彈了起來,木板此起彼伏,地麵上似起了巨浪一樣,乍一看綿延不絕。


    不久後,機關稍稍平息,整個甬道前方四五十米,全都是這種一道接著一道木板連接組成,上麵覆蓋著泥土作為掩蓋,肉眼根本分辨不出來,若不是我早早打起一萬分警惕,注意到了地麵上的微弱變化,稍稍粗心一點點,立馬就得中招。


    老白小心翼翼的上前掀起一道木板,手電筒朝下麵一照,下方赫然是一條三米左右的深溝,猶如野獸險境一樣,到處分布著足以將人洞穿的刀錐利器,時隔千年沒有絲毫腐朽的樣子,照上去寒光瀲灩,殺氣森然。


    “這他娘的……”


    老白說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連環翻板吧!”


    我默默點了點頭,這種機關非常簡單,與那道逆天的算術機關門相比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但簡單的往往都是高效的,連環翻板根本不算什麽傳說級的機關術,反而非常常見,但太隱蔽了,在昏暗的墓葬內部難以察覺,一個不慎,萬劫不複,死在這種機關的土夫子難以計數。


    這種機關竅門就在這些木板上,中間有軸,下麵左右各綴一個小物體,猶如天平一樣,能保持木板的絕對平衡,一道接著一道,上麵覆蓋上土,根本什麽都看不出,一腳踩下去就去閻王爺那兒報道了。


    不過,既然發現了這種機關,想跨過去就簡單了,掀開翻板,直接跳到下麵的坑中,坑中的刀錐利刃雖多,但總有落腳的地方,毫無防備的掉下來自然會利刃穿身而死,但在有防備的情況下,這些利刃就不會傷人了。


    我也是如此做的,吊著繩子我們幾人默默下去後,出於謹慎,我抬手製止他們直接行動,因為我總有一種直覺,撼山人不會隻有連環翻板這一樣手段,他們是盜墓賊,應該知道遇到這種情況隻要看出翻板存在,機關基本就作廢了。


    這幫孫子的陰狠歹毒是出了名的,最厲害的就是機關無處不在,環環相扣,讓人防不勝防,量變引起質變,你能躲過第一次,能躲得過第一百次麽?


    這就是撼山人的特點!


    春秋之墓,機關多出於撼山人之手,步步殺機,簡直是土夫子的噩夢!


    所以,我沒急著前行,而是在土坑中四下觀察,注意力第一時間放在了這些倒插的利刃上。


    這些利刃明明就是青銅兵器而已,為何沒有生鏽?


    我套著厚厚的手套,拔起一個觀察,看完後,遍體生寒。


    這是一截青銅矛頭,乍一看,簡簡單單,仿佛沒什麽門道,可手電筒光芒照射下,從側麵看,就能發現,這矛頭上麵到處都是亮晶晶的小光點,仔仔細細觀察才會發現,那小光點赫然是一根根立著的小勾子,非常非常細小,狀圖魚鉤,反光時,光芒甚至能將其完全籠罩,猶如一層薄薄的絨毛一樣,偏偏閃爍的光芒裏,帶著一點淡淡的黑紫色。


    “這玩意淬了毒!!”


    老白接過矛頭,使出了篡骨尋芳的本事,輕輕嗅了嗅,蹙眉道:“有一股淡淡的甘草味,正常人根本嗅不到!”


    “這是鴆毒啊!”


    我道:“沒成想,今兒個總算見識了正經八百的鴆毒。”


    鴆鳥是個什麽玩意?


    誰也沒見過,但古書裏無一例外都提到了它,哪怕是史書中也提到過,一言不合就鴆殺,說明其確實存在過,不過已經滅絕了,就是現在一丁點痕跡都找不著,所以才讓人充滿懷疑。


    傳說,這種毒萬分恐怖,浴血即溶,中毒之後,人白眼朝天,不斷顫抖,受盡苦楚,最後七竅流血而死,是一種最恐怖的毒,基本無解,見血必死!


    這種毒淬在武器上後,武器就不會腐朽,千年之後,仍舊寒光湛湛,再加上老白說的那種氣味,鐵打的是鴆毒,沒跑!


    如果我沒仔細看,真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我們走過去的時候不看這些地上的尖銳利刃,隻要不小心挨到碰到,利刃上的掛鉤就會掛破我們的衣服,稍稍擦到皮肉,人就必死無疑!


    設計這裏的撼山人顯然想到有人可能會發現連環翻板,走下麵的坑,於是就在坑裏的武器上做了手腳!!


    最後,我們幾人不得不用厚厚的衣服,將雙腿全都裹得嚴嚴實實,這才安全走過去。


    之後,我們接連又遇到了數不清的機關。


    毒氣、吊石、飛矢……


    各種各樣的機關不斷朝我們身上招唿。


    最兇險的一次,老白無意間觸碰到了一個我們根本沒有注意到的機關,數根投矛照臉激射而來,要不是鷂子哥反應快,立即提醒,我們幾個就被串了糖葫蘆了!!


    這些機關,要說高明,絕對算不上高明,但就是多,一個扣著一個,更加證實了我的猜測,這就是撼山人的手段!!


    我們前行的速度,因此無限放慢,頂多十幾分鍾就能走完的甬道,足足將我們拖了數個小時,好不容易才看到出口。


    這個地方,山洞被水銀滲透的更厲害,四壁幾乎已經呈現出一種金屬質感。


    當我們結伴從甬道中走出的時候,徹底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我的天,這不是真的吧?”


    老白狠狠揉了揉眼睛,然後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我怎麽覺得,我們好像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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