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哲別夫妻被我這突來的動作搞得不知所以,杵在床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我越過他們,“嘩啦”一下撩開枕巾,一方土黃色的陶枕露了出來,兩側分別有一個手環,那手環上包漿極厚,分明是件有些年頭的老東西。


    “喲嗬,前腳說了明器,後腳就發現了老家夥,我來瞅瞅!”


    老白嘀咕一聲,走上前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碰那枕頭,蹲下身子細細觀察著側麵的手環。


    他是這方麵的專家,什麽是好東西,一眼就看出來了。


    可是麵對著這件東西,他卻犯了難。


    用他的話說,這是老東西沒錯,現代人誰腦殘了會造這種陶枕,硬邦邦的,還這麽高,枕著也不舒服,沒人會用,壓根兒就沒市場,可要說具體的年代,他就說不上來了。


    因為正常的陶器,看年代首先就是看造型和上麵紋飾、釉質、彩繪,可這陶枕造型普普通通,上麵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想要鑒定一下,那就隻能摸一摸手感了,偏偏眼下這情況,誰敢上手去摸呀,怕不是想長滿身的大眼珠子了。


    不過,這陶枕左右兩側的手環倒是有點意思,是青銅的,為馬形,帶著典型的遊牧民族風格,肯定不是中原產的。


    “難道,就是這東西生出的事端?”


    我心裏也犯了嘀咕,總不可能去以身試法,這確是一件古物無疑,可畢竟是枕頭,屬於私人物品,怎麽可能半個牧區的人都中招。


    老白就比較賤了,眼睛一直往人家小哲別的頭頂上瞅,陰森森的笑著,笑的人毛骨悚然的,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除了你們家兩口子,現在得了這怪病的是不是都是男人呀?”


    “嗯,好像確實是……”


    小哲別想了想,就點了點頭,隨後這人一下子就毛了,看著他老婆的時候,眼神就跟要吃人似得,她老婆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呢,一臉的懵懂。


    “行了,別鬧騰了,還嫌現在不夠亂啊!”


    我推了老白一把,心說這王八蛋咋這種事兒都敢開玩笑,一個搞不好是會出人命的,忙掉頭去安撫小哲別,等對方的情緒稍稍平靜一些,這才問道:“這枕頭這麽古怪,是古代的枕頭,你們夫妻倆為什麽到現在還枕著呢?”


    不等小哲別說話,她媳婦倒是難得的開口了:“是我嫁過來的時候帶著的,我家也是這片牧區的,這枕頭是一個老物件,在我家很多年了呢,據說還是我爺爺年輕時候打老毛子帶迴來的。這枕頭枕著倒是舒服,夏天的時候涼涼的,冬天的時候睡著又覺得溫溫乎乎,那叫個冬暖夏涼,我們家一直當寶貝,我出嫁的時候就帶過來了,這些年一直都枕著的。”


    老白蹲在床邊一直在盯著這陶枕看,聞言不禁笑道:“你們可都是一群瞎子,我雖然沒辦法準確斷定這件東西的年代,瞧出它究竟有個什麽故事,但基本還是能猜測,這玩意少說有上千年的曆史,保存的這麽完好,而且是遊牧區的東西,很罕見,真拿出去賣了,你們還進山偷什麽獵啊,少說夠吃好幾年。”


    “這麽值錢?我娘家裏還可多呢!”


    他媳婦麵色一喜,隨即又黯淡了下去,可能是想到了自己慘死的兒子,輕歎道:“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


    我的注意力卻不在眼前這件古物上,而在小哲別媳婦話裏話外不經意間透出的信息上。


    類似於陶枕這樣的東西,她家裏還有很多。


    這是她爺爺打老毛子的時候帶迴來的!


    難不成,還真是這東西鬧出來的妖?


    我看他媳婦年歲也不小了,真追溯起來,他爺爺年輕的時候,隻怕都已經是清末了,那時候nmg和東北這邊被老毛子禍害的不清,確實有不少人跑出來打老毛子了,據我所知,當時是一茬一茬的結伴往出走,這片牧區絕不可能不止一個人。


    其他人,會不會也帶迴了東西?


    直覺告訴我,這片牧區的事情,可能還真不是現世報,千絲萬縷,因由很多。


    一時間,我也不急著出去轉轉了,反倒是坐下來和七爺他們閑說起了這方麵的事情。


    “那可不是咋的?我們這牧區當年也出過大英雄來著!”


    七爺說起這個就滔滔不絕:“那年月亂著呢,今天來了老毛子,明天來了日本人,牧區裏的很多年輕人沒心思經營,都出去打仗了,小哲別媳婦的爺爺就是其中之一,我記得小時候還見過他來著,身上全是槍傷、刀傷,跟他一起出去的就有二三十人,最後就迴來十多個,類似於這枕頭這樣的東西可不少,家家都有這麽一兩件!”


    事實真的跟我想的差不多!


    現在看來,牧區裏的怪病,應該就和這些東西有關!


    不過,這些東西在這裏好端端的將近一百年了,怎麽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發難了?


    這事兒,可能關係到了我們這一次的任務!


    就連鷂子哥和老白也敏銳的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同尋常,不再說話,安心聽我問話。


    可惜,七爺就是個大山炮子,吹起牛來行,實際上真要他說個一二,他卻傻眼了,關於這些東西的來曆,以及他們這兒“聖山”的傳說源於何時,一點有用的都講不出來。


    最後就連老白都氣得罵他棒槌!


    七爺也有點喪氣,隻說那些個老輩兒的人也不肯多說,隻是偶爾跟他們講了那麽一兩句,他哪知道那麽多。


    不過,小哲別的媳婦卻眼珠子一轉,給了小哲別一拳頭,道:“這幾位小兄弟對這些事兒感興趣,那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這些事兒咱們不知道,但是牧區裏有一個人肯定知道,我聽我爸說過,我爺爺和他那些兄弟當年帶迴這些東西之前,提前迴來過一趟,找了一個人,一個外來戶,這事兒我還跟你念叨過呢!!”


    “你是說……老吊爺?”


    小哲別一怔,隨即大喜:“哎呀,還真是,這些事兒,咱不清楚,牧區裏的老人也未必清楚,可是老吊爺一定清楚!!”


    他們口中說的老吊爺,赫然就是一個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老人,今年都已經一百多歲了,是個老壽星。


    這位老吊爺並不是本地人,據說老家是山東的,當年因為在山東殺了人,跑路先是闖關東去了吉林那邊,進了參幫,又和山場子的大戶結下了梁子,無奈之下隻能繼續跑路,這才來了這邊,他也不在牧區裏居住,而是在距離這裏不遠的大興安嶺山腳下住著,做了守山人,年歲大了,又孤苦無依,公家也就沒趕他走。


    他在這兒已經很多年了,當年來了這裏的時候,安家落戶,當地的老少爺們沒少幫他,所以現在跟牧區裏的關係還不錯,他們這些人能進山偷獵,全都是老吊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不然,就憑老吊爺那一雙比鷹都亮堂的眼睛,壓根兒就沒他們什麽事兒!


    這牧區裏的事情充滿迷霧,我們連正主兒在哪都不知道,沒法子解決,當下最要緊的就是搞清楚他們這到底有什麽跟腳,眼下還有老吊爺這麽個明事的人活著,我們當然不能放過,拉上七爺便立馬出門,牽了幾匹馬,直奔老吊爺去了。


    等我們趕到的時候,這位老吊爺正在門前坐著抽旱煙,須發花白,看起來就跟個野人似得。


    我們下馬說明來意後,老吊爺的眼睛一直在我們的身上瞅,根本不像是個百歲老人,瞅的我都覺得渾身發毛,過了半響,他才讓我們進了屋。


    鷂子哥低聲和我說,他娘的這是白日見了鬼,這老吊爺可不好惹,雖說一百多歲了,但他覺得撂倒我沒問題,活脫脫就是頭老蒼狼,我們哥幾個要是沒點本事,隻怕進不了這個屋就被趕走了,對方方才看我們,實際上是在看我們的筋骨,沒這份能耐,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


    我壓根兒沒想到,方才那是一番較量!


    不過,既然這老吊爺還算看得上我們幾個,說起話來倒是沒什麽隱瞞,當年的事兒一點點的在我們麵前攤開了。


    這地方的聖山傳說,還真他娘的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庚子年,京城鬧起了義和團,八國聯軍侵華,毛子兵從東北進入滿蒙。這就是一大群強盜,來了以後搶掠文物不說,還鑽進深山老林裏,到處挖掘墓葬,民間自發出現了許多抵抗軍,小哲別媳婦的爺爺就是加入了其中一股抵抗軍。


    那時候,恰好有一股毛子兵鑽進了大興安嶺,就在這片牧區附近活動,傳言四起,說山中肯定有大墓。


    因為這裏是小哲別媳婦他爺爺的家鄉,所以他們這一批人就被派到這裏搞破壞了。


    這種事,他們自然得找老吊爺,說白了就是希望老吊爺能當個引路人,老吊爺沒二話,直接答應了,領著他們在山裏和一幫毛子兵撞上了,沒成想,這幫毛子兵還真就找著了古墓,拉了滿車的東西。


    二話不說,雙方立即交火,結果一個照麵下來,他們這一茬兒人被打的落花流水,這也正常,畢竟是一群拿著大砍刀和弓箭的主,怎麽和人家正規軍的火器對抗?


    毛子兵對他們窮追不舍,如果不是老吊爺熟悉山裏,他們早就都死了,就是這樣,最後他們還被圍進了山坳子裏,眼看著走到絕境,結果到了夜裏的時候,四周忽然狂風大作,刮得是紅毛風,紅蒙蒙一片,什麽都看不見,然後他們就聽到了激烈的馬蹄聲,毛子兵慘叫的跟殺豬似得。


    他們躲在山坳子裏不敢出去,一直等第二天天亮才爬出去,四周滿地的毛子兵屍體,而且全都成了幹屍!!


    “那些人覺著肯定是山中墓葬裏的老祖宗發威了,遣出陰兵來救他們,要不然為啥隻找毛子兵的晦氣,不找他們的晦氣?所以,他們覺得山中有神聖,不可傷一草一木。”


    老吊爺蜷縮在小馬紮上,旱煙煙鬥磕的梆梆作響,麵無表情的說道:“那些毛子兵挖出來的東西,後來就讓他們全都拉迴牧區裏了,本來準備賣掉做軍費,結果京城裏的老佛爺打了敗仗以後,就把氣撒在了義和團和他們這些抵抗軍身上,把他們打成亂臣賊子,一股腦兒全端了,他們沒了去處,隻得在牧區裏消停下來,再後來,大清朝都完蛋了,老兄弟們也全都死求了……”


    說起這些,老吊爺有些蕭索,當年他們和老毛子擦槍走火幹仗的時候,都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少年郎,一轉眼成了這番模樣,估摸著他又是想起了舊事,一句話不肯說了。


    我們幾人隻好起身告辭。


    出了門,我想了想,便說道:“這就對了,看來,深山裏的老狐狸沒有讓路,可能就是和這座墓葬有關係了,牧區裏的東西都來自於這座墓葬,現在忽然發難,讓人們生了惡病,應該就是老狐狸從中作梗,我師父說的不錯,老狐狸不知是什麽原因,等不下去了,想一股腦兒的要掉這些人的性命!”


    七爺跟在我們身邊,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這惡病能不能治?”


    我指了指鷂子哥,說這事兒你可得問他。


    “能治,把那些東西全找出來,燒掉就行了,目標很好確定,誰家有人生了怪病,那家裏就一定有這種東西。”


    鷂子哥想了想,就笑著說道:“那陶枕上看不出什麽,可東西多了,總有一樣是有特征的,我倒是想瞧瞧,這到底是一座什麽墓,居然這麽邪性,咱也探探這老狐狸的根底,什麽墓讓它這麽稀罕,到了時候都不走,不給一窩子小狐狸出路……”


    說罷,他狠狠一踢馬肚子,策馬朝著牧區的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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