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心裏明白,老白說是詢問我師父的看法,實際上打心眼裏還是不想接這個案子,覺得七爺他們這些人純屬活該,想和我師父商量,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法子來應付天盟。


    這很正常,他是個跑江湖的,在他心裏,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自古的道理。


    成了,有房有車,家財萬貫,敗了,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不管結果如何,都得認。


    我也早跟他說了,看事情不能絕對,這世界上心眼果真能那麽硬的人少之又少,願賭服輸這四個字還有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知易行難,且看看這世上多少惡貫滿盈的惡徒,殺人放火,毫無內心波瀾,結果等伏法的時候,槍眼子往腦門上一指,立馬嚇得屎尿齊流,請求寬大處理。


    這就是人,要求不能太高了。


    何況,七爺他們也沒到惡貫滿盈那一步,平頭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搶劫殺人的都有,他們也就是入山偷獵而已,壞就壞在了不懂行,犯下了大錯,承受惡果很正常,可也不該是一整個牧區的人跟著遭殃吧?平心而論,哪怕是站在那幾隻狐狸的角度上來看,殺人者償命,你要了老七他們幾個人的性命就得了,舊社會的山賊馬寇都講究個禍不及家人呢,一下子要幾百號人給償命,這事兒著實說不過去。


    可惜,老白聽不進去,還是執拗的撥通了我師父電話,添油加醋的把那牧區裏的事情說了一遍,可不待他說半個退字,我師父那頭就有了決意。


    “這件事情,得管。”


    我師父淡淡說道:“哪怕是胡家的大仙,也不該如此霸道,還從未聽說有這麽兇狠的角色,我一會就通知鷂子和歆雅,讓他們明天一大早去找你們。”


    這一句話,算是徹底定下了,我看老白臉上明顯湧現出了一絲失望之色。


    隨後,我師父略一沉思,又說道:“你們也不要壓力太大,此事雖然聽起來駭人至極,但也未必不能解決,隻需記住一句話——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


    老白在一旁嘟囔道:“張先生你說的可輕巧,我們哥幾個裏麵又沒有趙子龍,咋就能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


    我師父笑著說不要著急,且聽他慢慢給我們剖析這件事情。


    他認為,那片牧區之所以亂到這一步,那是因為有人蒙蔽了天機!


    正所謂,生死有序,陰陽有道。


    遊蕩在人世間的孤魂野鬼何止千千萬?實際上,果真遇見過不幹淨的東西,最後還丟了性命的,又有幾人?


    一切,都因為規矩二字。


    常言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邪祟之所以怕人,並不是說它們鬥不過人,而是活人作為萬物靈長,有天道庇護。


    別的且不說,哪怕是個普通人走夜路,身上都會燃起三道陽火,陽火不滅,邪祟不敢加身,這都是老天爺給的保障!


    就算真有某些厲害的東西害了人,也會被天道感知,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不是被陰司捉拿了,便是五雷轟頂絞殺個幹幹淨淨。


    許多孤魂野鬼存在時間太長,道行高深到一定地步時,就會引來劫光加身,天火雷霆鋪天蓋地,一點生機都不留,直接魂飛魄散,連輪迴的機會都沒有,這全都是因為它們曾經害過人,最終要被清算!


    就像人世間殺人要償命一樣,鬼怪害人也有規矩管著,這規矩是老天爺的規矩,天底下最大的規矩,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犯了法就逃不了!


    當然,不排除會有一些頭鐵的,或者背負著深仇大恨的,根本不怕被清算,但終究是少數,現在法律這麽健全,鋌而走險的主不也是屢禁不止麽?但終究是極個別的情況。


    我師父認為,禍害七爺母親的,可能就是四周的孤魂野鬼,因為有大法力者蒙蔽了牧區的天機,害人不會被天道感知,那裏就成了孤魂野鬼眼中的法外之地,自然會有些按捺不住的跳出來。


    “這些孤魂野鬼,都不過是跳梁小醜而已。”


    我師父淡淡說道:“隻要幹掉那個蒙蔽天機的家夥,讓牧區重迴天光普照之下,這些孤魂野鬼自然散去,不敢再侵害活人。”


    我詢問道:“蒙蔽天機的,難道是那隻被射傷的狐狸?”


    “它如果有這等本事,怎麽可能會被幾個普通人給射傷?”


    我師父笑道:“這是打了小的,跳出了老的,這些狐狸都不是尋常狐狸,而是東北胡白黃灰柳五大家裏的胡家。


    這些東西,跟人差不多,一窩一窩的湊在一起,內部還要論個長幼尊卑,就跟舊社會的大家門閥似得。


    那個七爺,可能是殺了山中胡家的小輩,所以老輩兒跳出來找他們清算來了,蒙蔽天機,讓那裏成了法外之地。”


    “我說張先生,這任務對我們難度是不是太大了點?”


    老白插嘴道:“你也說了,真正出手的是個老狐狸,而且法力無邊的那種,我們幾個能對付的了?”


    “正常情況下,你們確實對付不了。”


    我師父笑道:“不過這隻,那就未必了。


    人老了膽子會變小,狐狸老了也一樣。


    這隻老狐狸如果真的發了狠,衝進牧區裏一口氣把那裏的人殺個幹幹淨淨,那咱們還真沒辦法,可那畢竟是幾百條人命,因果太大了,尋常鬼怪沾十命就得天打五雷轟,那是九死一生啊,扛得住繼續逍遙自在,扛不住就得成了劫灰,幾百條人命,我看那老狐狸是怕了,覺得自己扛不住天道懲戒,這才用出了蒙蔽天機的昏招,既想報仇,又不想被清算,世界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你怎麽不想想,天機是那麽好蒙蔽的嗎?


    欺君之罪尚且要殺頭,何況是欺天?


    我見過有這種老妖蒙蔽天機,最終把自己搞的元氣大傷,數年難以恢複。


    所以,你們若是果真找到了這老狐狸,它便是板上之肉,一刀就能將之宰殺了,剩下的那些個小狐狸,難道憑你們幾人還處理不掉?”


    我想了想,就問道:“可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老狐狸元氣大傷後,必定會找地方躲起來,讓徒子徒孫們出來活動,我們也不好找啊!”


    這迴輪到我師父沉默了,似乎在思索,過了許久,他忽然說道:“山!答案一定在那山裏!


    胡白黃灰柳,五大仙家,又是通靈畜生,傳說它們一輩子有兩個坎兒,一個叫做討封,一個叫做讓路。


    討封,便是當它們修為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要來詢問陽人,自己像不像人,像不像仙,如果得到的迴答是肯定的,便能進入下一階段,如果被否決,則功虧一簣。


    而讓路,說的便是它們極端厲害的時候,就一定要獨自離開,從此孤身遊蕩在各個名山大川裏,絕不會繼續在小輩跟前待著,因為傳說當它們非常厲害的時候,氣運太大,就奪了小輩的氣運,繼續留在家中,小輩沒有出路,隻有離開了,小的才能成長起來。


    這次的這隻狐大仙,既然都能蒙蔽天機了,也到了讓路的時候,可它卻賴在家中不走,必然有不同尋常的原因!


    那個七爺不是說了麽?那座山他們稱之為聖山,因何而聖呢?我想,他們的牧區裏一定有答案,這可能也是這隻老狐狸到了時候卻不讓路的原因,找到了這個原因,要找那老狐狸,便不難了!”


    三言兩語之下,我師父把這件詭異到極致的兇事剖析的清清楚楚。


    我一直在仔細聽著,記下了他說的每一個字,心情也豁然開朗,覺得此事大有可為之處,囑咐我師父早早休息後,便立即掛斷了電話。


    再看老白,聽我師父這麽一剖析,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說高手就是高手,一下子就瞧出了問題的關鍵之處。


    我們倆又閑聊幾句,正欲睡覺,我的電話卻響了起來,一看來電號碼,赫然是我師父的。


    我以為他還有什麽緊要安排,便立即接了起來。


    電話中,我師父的語氣格外不安,匆匆問道:“對了,那個七爺現在在不在你們身邊?”


    我說不在,我倆經費有限,請不起他住店,他去外麵住了。


    可不等我說完,我師父便一聲斷喝:“糟糕,他現在處境非常危險,你們立即去找他!!”


    說此一頓,他歎息一聲,不無自責的飛快說道:“我怎麽就忘記了這點呢,那些邪物早有言在先,要讓他們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所愛之人死在麵前,若是他還留在牧區,隻怕真的會是最後才死的人,可他現在跑出來了,那些邪物八成該以為他是逃跑了,隻怕說好的都不算數了,逮著他落單就得結果了他!”


    說完,我師父便掛斷了電話。


    我和老白麵麵相覷,沉默一下,老白便說道:“你不是留了七爺的電話麽?快打個電話!”


    人命關天,這時候我也有點慌,哆哆嗦嗦的捧著手機翻找起來,待找到號碼後,撥過去卻顯示不在服務區。


    “沒信號了……”


    老白喃喃自語道:“真出事了,那種東西出沒,磁場混亂,手機經常會沒信號……”


    我從床上跳下,一邊提褲子,一邊給了他一腳,罵道:“還他娘的愣著幹什麽?穿衣服,出去找人!!”


    老白迴過神來,這才忙活起來。


    可是等我倆衝下樓的時候,站在小旅館門口卻傻眼了。


    我和七爺說好的是電話聯係,卻根本沒打聽他的住址,眼下電話不通,這可往那裏走?


    我拉著老白在門口坐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迴憶著和七爺相處時的每一個細節。


    茶館見麵時,對方風塵仆仆,看樣子應該是剛剛趕到太原,還沒有安排好入住就直接趕過來了。


    可是,當把我和老白送到小旅館的時候,他卻沒和我們一起住下來。


    迴憶著他準備付飯錢時的場景,滿手的零錢,滿打滿算也就三四百塊,估摸著剛好夠迴程的車錢!!


    也就是說,他根本沒錢住店,可又不好意思說,隻能露宿街頭。


    而露宿街頭最好的地方是哪裏?睡過大馬路的都知道——橋洞子底下!!


    那地方沒風,甚至濕悶悶的,有種詭異的溫和感,就是蟲子多了點,但比公園的躺椅可舒服多了!


    七爺是個牧民,風餐露宿慣了,不可能不知道這點落魄常識!


    我在太原生活過不短的時間,頗為熟悉,如果沒記錯,汾河大橋就離這裏不遠!


    念及此處,我一把拉起老白,四下辨認了一下方向,立即朝汾河大橋跑去,距離並不算遠,彈指即到。


    此時,時間已經是晚上11點多了,剛過子時,四下毫無人跡,大橋上冷冷清清,隻有昏黃的路燈照明四方,外加天空中月亮正明,光線倒還算可以,不算亮堂,但也不是過於昏暗,循著這點光亮,我能看見汾河河麵上竟然彌漫起了一層濃重的白霧,就在橋下的岸邊,正有一人在蹣跚前行……


    我一眼瞧過去,發現那人身形熟悉,定睛再看,可不正是我們要找的七爺?


    我心頭大喜,連忙湊到大橋邊對著七爺一邊招手,一邊大唿小叫,企圖吸引七爺的注意力,哪知道七爺對於我的大唿小叫是充耳不聞,仍舊自顧自的往河邊走!


    “不對勁!”


    忽然,老白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涼,手心裏麵都是汗水,有些艱難的和我說道:“這地方這麽空,除非聾了,否則咱喊話七爺怎麽可能聽不到?你看他走路的那樣子,就跟丟了魂兒似得,這七爺怕是身上出了問題,哥們啊,咱兄弟倆倒黴了,撞了個正著!”


    他這麽一說,我也感覺背後陰嗖嗖的,就跟有冷風擦著脊梁骨往過吹一樣,再看那七爺,果然是有些不大一樣,身子搖搖晃晃的,走路都和正常人不大一樣,直奔著河邊就去了,而且到了河邊都不停,衝著那河水裏就搖搖晃晃的走了進去!


    “這家夥要跳河!”


    老白驚唿了一聲!


    不用他說,我也看出來了!


    情況緊急,人命關天,我也顧不得其他了,悶頭就往橋下跑,都已經忘了恐懼,隻想著先救人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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