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玲問得很認真,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


    陳景輝於是答道:“當然愛。不過,不是情愛的愛,而是另一種,更純潔的感情。”


    邱玲笑道:“什麽純潔的感情?想一起上床?”


    “比那純潔不少。”陳景輝說道:“你是丹境修行者,為什麽會去當一個舞女?這是言修的修行法要求嗎?”


    邱玲搖了搖頭:“不是。”


    “丹境言修的名字是‘詩人’,當舞女和修行法對不上,完全是我的工作而已。”


    陳景輝道:“你可以選好一點的工作。”


    邱玲突然展顏一笑,笑容和先前完全不一樣,是魅惑中帶著淒美。


    “景輝大師,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權力選擇他們能做什麽……我是舞女,在我還是修行者之前,我就是了。”


    “那是幾歲來著,六歲還是五歲,忘了,反正就是那一年,我們家太窮了,於是我父親讓我大哥把我送到了千風城的舞館裏,賣掉當舞女。”


    “我從小就在學習如何跳出曼妙的舞姿,如何用眼神和姿勢撩撥男人,如何察言觀色,如何說出那些讓男人控製不住自己的話,最開始時,這對我來說有些難,但隻要人挨了打,挨了餓,這些就不再是難事。”


    “我在的舞館叫做‘書院’,是不是很好聽,很文雅的名字?那就對啦,我們和別的妓院不一樣,她們是直接賣,我們高端一點,要走流程。”


    “在我幼年時,我就要學習管樂,琵琶,唱歌,說書,舞蹈。這些都是基本功,等開始賣後,如果通過了每年一次的考核,就會獲得先生的稱號,那些嫖客在上床前,都要稱某某先生。”


    “這是身價的證明,證明你更值錢,能賣更多。”


    “十四歲的時候,他們就要叫我邱先生了,然後我就開始賣了,但說得要好聽,是賣藝不賣身,讓客人走流程,書院是高雅的地方,很講情調。”


    邱玲用略顯癲狂的語氣述說著,陳景輝能感受到話語下飽含的,如火一般的熱情,這讓他搞不清楚邱玲是在本性流露,還是在開始又一場表演。


    “我要在很多人麵前表演,說書,唱歌,跳舞,然後客人們自會給書院付錢,其中付錢很多的幾位,可以專門點我,讓我在小包間內為他們單獨表演……是不是有點像拍賣會?不過書院心黑,沒買到的客人錢也不退。”


    “在小包間表演後,就算我和客人結識了,之後客人可以點我出去表演,再之後,客人可以追求我,付更多的錢後,老鴇就會認為我們情投意合,這樣就算賣出去了。”


    “我那時是清倌人,處女,很值錢,追求我的人絡繹不絕,互相爭搶,老鴇認為有錢可賺,就拿我吊著他們。”


    “……到我十五歲那年,言之氣在我身體裏蘇醒了,我成了血境修行者。”


    “一開始,我並不清楚自己變成了修行者,還以為自己得了什麽怪病,這種怪病會讓我變成狼人,我慌張極了,因為變成狼人後,我就失去了我的美貌,我就不值錢了,書院不會養廢人,所以我誰也沒告訴,他們都不知道我成了修行者。”


    “可我逐漸發現,我的能力不止於此,我可以看到他人的恐懼,看到他們的懦弱,看到他們的醜惡,看到他們的欲望……我發現,我可以輕易欺騙他們,輕易做出讓他們相信的表演,誘導他們做出我想他們做的事。”


    “後來,我才知道,血境的言修被稱為‘縱橫家’,那些能力本來是用在外交上的,用在廟堂之上的。但那時,我沉迷進去了,我開始享受我的工作和生活了,我把那些尊貴的能力用來勾引男人。”


    她低聲說著,突然停下了。


    “抱歉,有點沒控製住自己。”邱玲微笑道:“如果你想聽,我之後再跟你講我的故事。”


    陳景輝聽到了腳步聲,挑糞工完成了工作,正在往這邊走。


    言修的聽力很強啊……陳景輝說道:“謝謝你願意說這麽多。你也是迫不得已的,錯並不在你,而是這個社會。”


    邱玲道:“我沒有自我辯解的想法,隻是想告訴你,這工作最開始不是我選的……一不小心就說這麽多了。”


    這時,挑糞工走了出來,正要離開,陳景輝問道:“不收費嗎?”


    挑糞工還未迴答,邱玲說道:“中心山峰區都不收,你不知道嗎?他們隻收其他區域的,畢竟,中心山峰區的都是大人物,他們爭奪地盤和營業權,都要依賴中心山峰區的大人物。”


    陳景輝意外,他沒想到邱玲的消息這麽靈通,連這都知道。


    不過,連收集排泄物的地盤和營業權都要卷,那可真是……


    陳景輝想了想,好像也不奇怪,以現在千風城的生產力,排泄物也是重要的肥料來源,確實有價值。


    他走過去,手裏摸出一塊當零錢的碎銀:“讓你在外等了這麽久,真是不好意思,這些你收下吧。”


    工人很是震驚,但看了一下那一塊銀子,他咽了口唾沫,將一隻手伸出,卑微地放在陳景輝手掌下方。


    他沒去接,在等陳景輝把錢丟給他,好像是害怕陳景輝嫌棄他手髒。


    陳景輝把錢放在了他手上,目送這位工人離開了。


    外麵夜色越來越昏沉,但如此的夜晚,仍然有人在忙活生計。


    “景輝大師,您知道嗎?”邱玲說:“剛剛您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廟宇裏那些神仙的塑像。”


    “沒用的。”陳景輝說。


    “啊?”邱玲迷惑。


    “這是沒用的,神仙的施舍救不了這些人。”陳景輝看著昏沉黑暗的夜色,中心山峰區各個地方,正逐漸亮起燈籠和火燭的光芒:“走吧,一起去吃飯,你想吃什麽?”


    邱玲捏著鼻子說:“能不能走到半路再說這話,這裏的氛圍不適合。”


    “也可以。”陳景輝笑道:“那走吧。”


    ……


    外海之上,蓮心島。


    白冷陽穿著鄭重,焦急地在自己房間等待。


    這已經是第二次會議的時間了,上次沒開,可能是有什麽突發事件,這次總不會不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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