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是一個人與人之間沒有歧視,每個種族都可以和平共處的世界。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拚盡全力想要活下去,為了自己心中的願望奮力戰鬥,所以他們並非是敵人,而是在一條路上同行的同伴,哪怕每個人都有無法言說的苦痛,也能互相憐憫互相體恤,所以每個讓都能忍受著黑暗活下去。


    這是謊言。昭陽曾這樣告訴過自己,但在他的想象中,確實對此充滿了希望,所以希望有朝一日真的能夠變成這樣。


    最開始,昭陽也無法理解其他的試煉者,也嘲笑和鄙視過他們的處世思想和觀念,甚至於對試煉者間肮髒的行徑深惡痛絕。但與此同時,在不斷與人相遇的過程中,也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


    與諸多值得信賴的同伴的相聚,讓他逐漸開始願意相信試煉者,曾經無論如何也看不慣的人和事物,也沒有了那麽排斥,對試煉者這個群體開始充滿了希望。


    曾經把妹妹視為生命中唯一,不擇手段也要為了她而達成目的的昭陽,已經不再那麽偏執,在空間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已經構成了他的另一段人生。現在的他不單單是為了昭露而活,他再一次擁有了其他的重要之人:那些信任他的同伴,將希望寄托給他的死者,共處同一空間的同行者,今後將會結識的陌生人……與他們的相遇讓昭陽相信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能夠升華至更高的高度。


    試煉者並不是完美的,從一開始昭陽就對擁有假麵騎士之名的試煉者有了過高的期待,認為他們應當更加高尚,從而忽略了他們也僅僅隻是一群普通人,有著再平常不過的私心,為了各自小小的欲望而不斷鬥爭。不要認為欲望是貶義詞,正是出於欲望,才驅動了人類的文明,驅動著社會,驅動著世界。人類之所以是人類也是因為想要生存的欲望催動了進化。


    試煉者之間的種種讓人無法接受的行徑——背叛,傷害,暴力,爭鬥,掠奪,敵意,歧視,確實是卑劣至極,令人厭惡的事情。但仔細思考過後,現實世界中不同樣存在著相同的事情嗎?身居同一場所的人們間混亂不堪的關係,學校中流傳的惡意中傷的流言,職場裏人們的勾心鬥角,鄰裏居民間不能容忍對方而引發的矛盾,就連親密如夫妻、父母與孩子,兄弟姐妹之間都會因為誤會而產生衝突。試煉者所有的行為在現實世界都能夠找到原型,鬥爭心是人們的本能,人類的祖先為了個體的利益而將其寫入基因,可以說人不自私簡直有違天理,在經曆過殘酷戰鬥的試煉環境後,試煉者便自然將這一特性放大了。


    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每個人都必然做過錯事,有時候不經意間的一個眼神就會深深傷害到他人,那些義正言辭譴責著他人惡行的人們,敢保證自己就沒做過任何錯誤的事情嗎?當然不是。試煉者也是一樣,已經覺悟想要為了守護而戰的昭陽曾經也犯下過無法挽迴的錯誤。


    重要的是自省,雖然每個人都會犯錯,但在錯誤中也能夠吸取教訓,進而改進自身,隻有明白了自身曾經的謬誤,人才會成長。如果做了錯事還感到理所當然,那隻會一路接著錯下去,這是可悲的,也是可恥的。


    昭陽堅信人是一定能夠改變的,當試煉者也明白自身的錯誤時,就會改正,所以未來同樣值得期待。


    但他也明白了,人沒那麽容易改變。人心中的偏見有時候會蒙蔽雙眼,一邊痛唿為什麽別人沒法理解自己的同時,也無法理解其他人,變成自己厭惡的模樣。


    要是人和人那麽輕易就能相互理解,那世界也不會像是今天這個樣子,戰爭頻發,傷害、犯罪永無止境,雖然沒有見到機器人與人類的戰爭,但想必是無比慘烈,若是生命間能夠容納彼此的存在,那共存將不是無法實現。


    昭陽想要改變種族間的衝突,但人不僅是古板,也是愚昧的,有時候甚至因為一個人的煽動,就會集體被欺騙,被戲耍,從而倒戈向一方。偏見讓人無法接受其他的聲音,僅僅因為輕信他人就會給某個人或物種貼上標簽,然後固執地認為自己的想法就是正確的,對其產生敵意。昭陽曾經去過的世界中,他身為兩個與人類相異的物種,即使是拚上一切追求共存和改變,但還是被沉重的現實壓垮,faiz的世界中奧菲以諾已經僅僅剩下了極其稀少的數量,amazons的世界中amazon更是幾乎滅絕。


    就算偶爾靈光一現,照亮了人們的眼前,讓人能夠明辨是非,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在惡意和猜疑的腐化下,人們還是會被黑暗蒙蔽雙眼,無法接受異於自己的存在。


    再說迴evolution係統,一開始昭陽對它隻有憎恨,畢竟是它讓自己不得不麵臨人心的陰暗麵,被迫廝殺,但後來昭陽發現,那些本以為隻是為了滿足係統惡趣味而讓試煉者彼此殘殺的任務,往往都有著另一條路徑,那可謂是捷徑,但更多的卻是一條避免殺戮、充滿希望的道路。比如faiz世界的試煉,讓奧菲以諾獲得生的資格的同時也能守護人類;忍者的世界中讓尹融能夠接納昭陽的感情;amazons的世界中可以懲罰罪孽的源頭,拯救想要活下去的善者。


    係統它並不是玩弄試煉者,以此為趣味的家夥,雖然它的許多行為都無比欠揍,讓人惱火,但也更富有人情味。它在試煉中的行為像是放任試煉者自由發展,又在冥冥中指引著他們,宛如要讓試煉者自己找到正確的路徑。以一條慘烈之路指引著正確的方向,說不定它正是進化的引導者。


    這樣一來昭陽也大概能明白為什麽林寒燁會被係統所拋棄了,曾經身為空間最頂尖最有天賦的人,就算遭遇了瓶頸,又怎麽會突然被放棄呢?正是因為林寒燁可謂是墨守成規的極致,明明犯下了錯誤卻從未自省,放任錯誤一直疊加,他永遠隻會以自己的偏見揣度他人,說出無數令人不快的話語,對異於人類的種族充滿惡意,甚至不惜四處屠殺。如此古拙,頑冥不靈的人,難怪會被渴望見證新生蛻變的係統拋棄。


    昭陽曾經也身為人類,多少能夠明白,過度相信別人隻會讓自己受傷,誰又能對異於自己的人全盤接受呢,這也不過是出於自保而已。他雖然能夠明白為什麽隊伍的那些人看到自己原本的麵貌後會如此排斥和恐懼,但依舊無比失落,試煉者在見證了諸多世界之後還是沒能成長嗎?但他也想起來因為自己是特殊的存在才被安排了更多的試煉,那些新人可能隻經曆過一兩次試煉,思想還很局限。


    惡意有時是不經意間的,他們對自己大概也不是有多痛恨,隻是受到了從小到大固化的理念和受到了某些人的引導才會這樣。雖然失落,雖然悲傷,但昭陽沒有記恨他們。


    他真正氣憤的是白月那群人,他們明明知道空間的試煉者最後都會演化為不同種族,也能夠接受那種存在,卻和那些涉世未深的新人一起驅逐自己。他們明明應該成為那群新人的導向,指引他們到達正確的方向才是前輩應該做的事。


    試煉者不是敵人,就算被這樣對待,昭陽也認為那群人是同伴,比起在其他世界各自生活的人或騎士,當然是有著共同經曆,生活在同一環境的他們更能理解自己。


    接下來該到哪裏去呢?頭頂的太陽依舊強烈,已經約有一個小時沒變動過位置了,炎熱的氣浪幾乎讓人窒息。


    昭陽在沙丘上行走著,有些口幹舌燥,低頭看去,尹月的臉變得通紅,緊閉雙眼,嘴唇無意識地微微開合著。


    不會是中暑了吧?這下子必須快點離開這片沙漠了。


    小雪她會怎麽樣呢,昭陽不免擔憂著,與自己分別後能照顧好自己嗎?緊接著他搖了搖頭,決定不去想這些,自己已經與他們沒什麽瓜葛了。


    他向天空看去,被陽光照射的一片白熾的天空無比刺眼,忽然昭陽注意到了什麽微小的東西,幾個渺茫的小點,尾部曳著銀白的痕跡,橫向飛速移動著,那幾道平行線在昭陽看來無比眼熟。


    他瞳孔皺縮。


    莫非是……!


    ……


    ……


    ……


    小雪披著不合身的衣服,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有些失魂落魄,衣服上還隱約飄來洗滌過的味道,這也是那個人的東西。


    她有一種背叛了誰的負罪感,想要哭出來,卻因為強烈地譴責自己而無法流淚。


    她鬱鬱寡歡的模樣引起了五十鈴蝶羽的注意。蝶羽向她靠了過來,像是為了不嚇到她那樣輕聲問道:“小雪,你還好吧?”


    都被人這麽問了,是個人都知道對方期待的迴答是什麽吧,小雪隻能迴答,然後就這樣低垂著頭。


    蝶羽很無奈,她明白自己的問話很多餘,但實在想不出要說什麽好,想要走入他人內心需要對應的資格,但小雪還沒有把她當成自己的什麽人。


    直到前不久還在一起,與昭陽共處的時候,小雪有一種奇特的感覺,那感覺無比的讓人安心,仿佛找到了依靠,而在這支隊伍中隻有冷漠和疏遠。


    “我、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感受,想必你一直被那個人保護著,於是憧憬著他吧。”蝶羽向小雪說道,稍微有些扭捏合糾結,“其實我也是這樣憧憬著某個人,如果突然知道憧憬的人是個怪物的話,我肯定也會很受打擊。”


    “呐,蝶羽姐姐。”小雪沒有接蝶羽的話,而是轉移了話題,“你說為什麽怪物就應該被驅逐,被殺死呢?人們為什麽要害怕它們?”


    “這……因為它們是怪物啊,和人類不一樣。”


    “哪怕它們沒有犯任何錯誤,傷害任何人?”


    “……我,我不知道……”


    蝶羽有些恍惚,她從沒有想過這些問題的答案,隻不過看著身邊人都那麽想,於是也順理成章地那樣認為了。


    如果是白月來迴答這個問題,應該會有更好的答複吧,因為白月他是那麽偉大的人,他也這麽想肯定是有正確的理由。


    蝶羽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小雪。


    “蝶羽姐姐是喜歡白月哥哥嗎?”


    “不是這樣的!我隻是……”


    “怪物和人到底有什麽不同呢,是不是僅僅隻是物種上不同?歐尼醬……昭陽他對我說過和白月哥哥同樣的話,我明白那是他真摯的想法,可是……”


    話題陷入了死寂。


    良久,蝶羽打破了沉默。


    “白月他從沒有對我說過……”


    “誒?”


    “白月所描繪的那種崇高的理想,不是對我說的,而更像是對大家說,或是對他自己說的話。我雖然一直關注著他,卻隻能直視他的背影,他從沒把真心話和我傾訴……”


    “因為你隻是仰視著白月哥哥,沒有和他站到一起啊。”


    “我也想支持著他,但是他……他身邊的人卻不是我,即使是那種人都能為了白月而做些什麽,我卻不能……”蝶羽低落地說著。


    整隻隊伍的前進速度忽然慢了下來,因為剛才的一邊,大多數人沒有在意周圍的情況,而是討論著剛才的事。所有這一慢下來都有些不明所以。


    “這是怎麽了?”小雪問向四周。


    “噓——情況現在有些不對,聽前麵白月隊長說的。”有人迴答道。


    “怎麽迴事?可能有敵襲??”人群立刻慌張了起來,鬆鬆散散的隊伍也馬上聚在了一堆。


    “不要驚慌!按照對策做好準備!”前麵傳來了白月的聲音,他穿過人群,對眾人喊著。


    “散開一點,要不然可能會被擊中打擊!”


    他這麽說著,卻沒有人動。


    “白月大人!機器人又來了嗎?我們該怎麽辦啊,這裏這麽空曠,沒有躲藏的地方呀!”


    “在哪裏?它們在哪裏?到底知不知道會從哪邊攻過來啊!”


    “你可一定要保護好我們啊!”


    城濱秀太緊隨在白月後麵,心情緊張地環視四周。而站在隊伍最前列的白月則是一臉凝重,開始緩緩解開手臂上的繃帶,這個動作就證明了馬上將要到來的攻擊,試煉者更加慌亂了。


    “混蛋機器人,真敢做啊……就盯上我們了是嗎,我倒要試試看是我們先全軍覆沒還是我先把你們的電子腦袋擰下來!”白月低聲謾罵著,似乎在驅散緊張的情緒。


    忽然他麵色一凜,直麵空中,其他幾個前期試煉者迅速聚集到了他的身邊。


    “來了!”


    天邊的日影中漸漸顯露出了宛如展翅的黑鷹般的戰鬥機機影,遙遠的地平線處也穿來了金屬軋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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