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俞半撐著手臂,挑眉看向子長:“我倒覺得是你小覷和淵。”


    子長無奈恨聲道:“兩道‘斷神劫’落在身上置之不理,成日追著魔君生怕人跑了。這般前去渡劫,與找死無異。”


    “旁人或許不妥,無異於癡人說夢。”


    青俞垂眸思忖片刻,終是抬手拍拍子長肩膀,好聲勸慰:“但他畢竟是和淵。”


    三皇後裔,人族修仙位列神君,論起仙根實力,數萬年來都無人能出其右。


    “況且還有你我時刻盯著他,放寬心。”


    隨著殿外風雪愈盛,天曆新年悄然而至。


    這一年的大宴一如眾仙所料般冷清落寞,步忘歸將反意寫在臉上,與閱翊箭弩拔張間,更是氣得天帝臥病不出,守歲都沒能撐完全程。


    與此同時,人界亦是數年已過。


    元菲嫁與尉遲硯則不久後,江風轍在奪儲爭鬥中獲勝,榮登太子位,盧若瑾則順理成章做了太子妃。


    作為嫡子的江風歎則遠離皇宮,隱姓埋名於江湖間不再過問皇家諸事。臨走前他將一紙和離書遞於鄧嬿苒,兩人至此夫妻緣盡。


    聽聞江風名始終對鄧嬿苒念念不忘,不多時便前往長安再次求娶。鄧嬿苒一時難忘江風歎,卻難敵爹娘深恩期許與聖旨指婚,隻得遠離家鄉嫁往淮南彭城。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鄧嬿苒與江風名漸漸生出情愫不說,甚至一改昔年自卑與自負相持不下的別扭個性,成了位心寬體胖的世子妃。兩人育有五子,各個活蹦亂跳,頗具盛名。


    而在和淵治理之下,於闐與東朝關係越發親密,絲路往來路上的商業互通達到鼎盛。待兩人獨子尉遲朋成年後,和淵將王位全權交付,攜手元菲離開於闐,遊曆天下。


    兩人沿絲路出行,途徑沙州拜別越白宗兄妹,又至長安探望江以恆夫婦,恰好遇見正於薦福寺講經的定挈。


    定挈如今早已是聞名天下的佛法大師,與他們並肩行至東都洛陽後拗不過白馬寺方丈盛情相邀,隻得留步。


    經由嵩山繼續南下時,路遇山石連日雨水塌陷,幸得山中散仙相助,避開禍患。


    汪常隱去額間水滴形印記抬步而來,便是連素來泰山崩於前亦不為所動的和淵都略顯震驚。


    故人重逢自是把酒言歡,方知汪常頗具仙根,離開山間小築去往昆侖山赤丹派不到五年時間便得以飛升散仙,但之後精進速度驟然放緩,竟已在登封做了數年散仙。


    “魔君如今,全然不記得昔日之事?”


    汪常夫婦二人早在元菲還是朝陶仙子時就已了解她真實身份,和淵聞言略一頷首:“與仙族渡劫無異,亦可提升修為。”


    “我也曾聽聞‘斷神劫’一事,卻不想神君與魔君皆受此折辱。”


    “無事,眼下不過臥薪嚐膽。”


    此語雲淡風輕,其中堅毅不容小覷。


    是以汪常隻道:“神君但凡有所召,涼鳶與我必當全力以赴。”


    三人於嵩山山腳話別,和淵與元菲越過安陸等地改繞江陵,沒成想會與早已成為雲庭派大師兄的晉齡等人不期而遇。


    “師兄!”


    晉齡認得出和淵,來到與朝陶仙子外貌全然不同的元菲麵前時,也絲毫不覺違和。認定她便是尹朝陶:“仙子你怎麽渡個劫連臉都變了?”


    和淵默然,隻聽得元菲微笑否認道:“道長誤會了,我並非仙門中人。”


    晉齡恍然大悟,拉過和淵絮絮叨叨許久,又替他們定下江陵城內最好的客棧,足足請他們在茗凰閣吃了三日方才放人。


    一路前行而來,元菲不免感歎,與尉遲硯則相熟之人遍布天下。


    “似乎不僅是人,那位汪常散仙,竟是與天狐族結為夫婦。”


    元菲粲然一笑:“硯則的友人,分明包括人魔仙三族。”


    “三界眾生,唯作惡者當誅。”和淵並不否認:“不論種族,能逢知己便算可貴。”


    在人界相攜這段時日,和淵甚少向她提及三界之事。直到如今遇見諸多故人,既然避不開,索性坦誠相告。


    逃離長安皇宮數年,元菲早已習慣了在於闐了無拘束的生活,如今更是遊於廣闊天地間好不自在:“與人相交,本就該如此。相談甚歡者,管它神鬼妖魔,我心所向即為友。若話不投機半句多,哪怕同族,同鄉甚至同年進宮姊妹,亦無需在意。”


    她話音未落,身側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笑意。


    眼下兩人正坐在客棧屋頂閑談,元菲側首,唯見一布衫男子與一身著青色鎧甲的將領立於梁中,與她對視。


    身著鎧甲那位便罷,布衫男子頭上冒出犄角,兩邊耳垂各有鱗片裝點,明顯——


    又不是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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