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菲仰靠著樹幹,本是閉目養神,想等到兩人聊完之後再下來。


    誰知會聽見明清提及自己,還是貶義。


    她承認他說得並無不妥,可昔年她繼位為魔君時,明清根本不曾直白與她言明。


    甚至每逢她定下某項決策,明清都會附和讚同。


    如今卻在背地裏議論她的不是。


    思及此處,元菲倒也並非不滿,更多失望。


    她以為憑借明清與她的交情,即使這世間所有人都對她虛與委蛇,他也會實話實說。


    葛杉聞言顯然同元菲想法一致:“明大哥,你既如此想法,為何當年每每表姐做什麽,你從不點醒她。”


    明清背對著元菲,她看不清他這時的表情,隻能聽見低語聲傳入耳中:“即使做錯,也有我為她兜底,不足為懼。”


    這話要叫旁人聽見,或許還會感動。


    而到元菲這裏,隻覺諷刺。


    她是上任西滄國主,西滄女帝的女兒。她的娘親可以一人擔起一國的擔子,她為何不能以一己之力麵對整個魔界。


    她不需要旁人為她兜底,做什麽被人嗬護的花朵。


    雖然在父君離世之前她確實有這般嫌疑,可若當時明清發自內心地對她說實話,她又從來不是那般聽不進勸的個性,怎會不知該如何行事。


    而葛杉聽見明清如此言說,竟並未覺得半分不妥:“明大哥對姐姐確實與眾不同。”


    能有一人時刻站在身後寵溺,是她夢寐所求:“時辰不早了,咱們返迴吧。”


    明清頷首,隨著兩人的腳步聲越行越遠,元菲方才輕巧落地。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原來在明清心底,從未平等看待過她。


    他覺得她就該漏洞錯誤百出,躲在他身後靠他庇佑。


    而她最不屑之事,便是如此。


    “說來少君有朝一日繼位魔君,豈非要讓我們和淵入贅去了。”


    虯祖那時貫愛這般調侃,但每次元菲都會義正言辭:“所以我早說啦,是我帶神君迴魔界。”


    她刻意放大聲音,恰好能傳到不遠處獨自一人垂釣的和淵耳中。


    虯祖哈哈大笑,擺明了看好戲:“若我們和淵不從呢。”


    元菲歪著腦袋思索片刻:“我娘親為著西滄國之事也不常往來無蒿境,神君得了空去無蒿境看我,或是我得了空去往昆侖殿,未嚐不可。”


    那會兒她雖懶惰貪玩,卻始終將魔界之責放在心頭。


    畢竟她從未想過父君會突然獲罪離世,根本不給她再繼續成長的機會便被迫坐上了那個位置。


    “本君分明聽聞,西滄女帝是不想照料你這麻煩精,假意事務繁多為由迴了西滄國。”


    元菲氣得臉頰緋紅,連釣竿上的魚兒跑了也不為所動:“雖有這個緣故,但更多還是因為事務繁多!”


    虯祖放聲大笑,拱手連連賠罪:“罷了罷了,釣魚,好好釣魚。”


    她從未問過和淵對她身為魔君一事究竟是何看法。


    不過比之明清煽風點火讚同她發起之戰,和淵從來都站在她的對立麵,試圖好言相勸。


    他提醒她赤華魔君之死有蹊蹺,亦告誡她勿要貿然出兵,最後還是妥協,隻叫她記得等他迴來。


    是她那時太過任性,最終釀成大錯。


    思及和淵,元菲唇角不禁泛起笑意,根本無法遮掩。


    她轉過身,麵向紫宸王君夫婦二人的墓碑告別,瞧著雨勢漸小,便也啟程返迴神女廟。


    神女廟已許久不曾這般冷清,這些日子不少人來了又走,甚少給她獨自思索的機會。


    供品桌上放著封信,落款是馮鐵匠與妻子,是為告知她馮彩漣已然恢複常態,如今睡眠極好。


    她亦幻化紙筆迴信,感謝供品香火,也叫他們今後好好生活,等到彩漣大了,要記著給她說一家好親事。


    寫下落款後,元菲忽地想起,步忘歸也給她留了信。


    隻是那信從那日他返迴天界後便一直被她扔在束靈葫蘆中,至今沒來得及看。


    元菲將步忘歸那封短信取出,仔細翻開。


    一手行書行雲流水,極為飄逸,與和淵端正的楷書全然不同。


    人族常說字如其人,誠不欺她。


    她踮腳跳坐在供品桌上,仔細閱讀。


    信件很短,應是當時情勢所迫,草草留書。提及他的法力不如青俞與和淵,隻能受製於人返迴天界,去會會他那和人界女子私通的天帝父親。


    “顧方端應是那位與仙子一道將涼鳶姑娘送往洞集寶玄之天的神君,如今在下身份早已知會仙子,不知仙子要待何時方能真誠相告。”


    以他如此聰慧之人,瞧著元菲與諸多天界仙族親密往來,又明顯是認出了那條飛升之龍方才出手相助,自然會對她的身份起疑。


    不過嘛,正如他信中所言,有緣再會。


    說不定千八百年都沒機會再見,至於身份一事,叫他繼續等著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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