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臉往側邊一撇,隨口迴答:“安幹娘唄~。”


    好家夥,安曉名居然教我兒子說髒話!不行,我現在就要去找她算賬~!


    懷抱趙一冰,我抬腳邁進鬆名女裝店。


    店麵采光極好,明淨亮堂,一排排時尚潮流的女性服裝整整齊齊掛在衣架上。


    收銀台後麵,大波浪卷烈焰紅唇的安曉名正在哼小曲兒搖晃嬰孩車。


    先把趙一冰放下來,他腳丫子還沒站穩就屁顛屁顛的跑去看妹妹。


    “幹娘,我妹妹又睡著啦?”他小手扒著嬰兒車,踮腳努力往嬰兒車裏麵看。


    “是呢,剛吃完奶睡下。”安曉名做個噤聲動作,注意到趙一冰手提的大黃蜂變形金剛,壓低聲音小聲說:“你媽媽又給你買新玩具了?”


    “嗯嗯!”


    我推開女裝店玻璃門,朝她招招手,“小明,咱出來聊天。”


    安曉名起身離開收銀台,並不放心的囑咐道:“一冰,看好你妹妹喔。”


    “好~。”趙一冰爬上椅子,乖巧的吃著糖葫蘆玩大黃蜂變形金剛。


    我與安曉名坐在店外小板凳上吞雲吐霧的抽煙,marlboro薄荷清香和ckdevil奶油巧克力味混合摻雜在空氣中。


    “小明,”我擔心道:“你4月生完小孩,6月剛出月子就跑來開門營業。差不多得了啊,迴家休息吧。”


    安曉名望著川流不息的馬路,苦笑拒絕道:“鬆樹今年打籃球賽那麽忙,沒人陪我,在家太無聊,再說店麵不能沒人管。你也知道,每年流行的服裝款式不同,我怕屯貨堆積太多賠本呀。”


    “唉……”我彈彈煙灰,問:“想好取什麽名字沒?”


    “萬愛名呀,不是跟你說過麽。”她的烈焰紅唇一張一合,煙熏妝彰顯成熟女性的魅力。


    昨年6月安曉名懷孕的時候我就在問她孩子取什麽名字,當時萬鬆說叫萬愛名,我還以為夫婦倆在跟我開玩笑。豈料居然是真的,看來萬鬆和安曉名是真愛的神仙眷侶,寶寶隻是個意外……


    “倒是你,準備什麽時候舉辦婚禮?”她現在最關心這個問題。


    我抽口煙,實話實說:“不知道。”


    “哎,不是吧。”她直視我,催道:“拜托,你都已經領證四年了,怎麽還在拖拖拉拉呀!”


    關於這件事,我很羨慕她。


    當初萬鬆大學畢業,一手畢業證一手結婚證。舉辦結婚典禮的速度可想而知,原本理應我和趙子哲擔任伴娘伴郎,結果礙於我已結婚生子,導致計劃趕不上變化。


    沒能做成閨蜜的伴娘,實屬自己心中莫大遺憾。


    “難道……”安曉名猜測道:“海蜇子不想和你結婚!?”


    “當然不是。”我立馬否定,並解釋道:“我剛畢業,目前還在臨床科實習期。工作忙,又要照顧一冰,哪兒有時間籌備策劃婚禮。”


    安曉名不以為然:“這件事全權交給海蜇子辦妥不就行了?”


    “小明,說來容易做來難。”


    領證四年,穩定的三人生活,我的記憶如失憶症般出現很多空白。當自己發現已經和趙子哲共度過四年時光時,仿佛一切都被蒙上層層模糊色彩。


    四年,平淡的生活像杯沒滋沒味的溫開水。


    我們有過矛盾衝突,吵架辯解,也有過爭執不休,互不相讓。但是他沒說過傷害我的話,或分手亦或離婚,我們從未有過這樣糟糕的想法。


    日複一日的工作,年複一年的生活。我對他的缺點了如指掌,他對我的態度情深以往。


    盡管有時候會因為意見不合想法不同產生分歧,但都是些雞毛蒜皮繁瑣複雜的小事。不論如何,半小時後他準時妥協服軟。所以,漸漸地我們便不再那麽激烈的糾結或者漠然的冷戰。


    不過,這其中也包括非常離譜的事情。


    比如,我在趙一冰二歲生日的時候想帶孩子出去玩,但是礙於甲乙丙西餐廳營業不久剛剛迴本,趙子哲身為主廚脫不開身,他跟我商量說等趙一冰明年過生日再出遠門旅遊。


    我不同意便與他吵起來,趙子哲嫌我缺少理解,我嫌他不會換位思考。客廳茶幾被我砸的坑坑窪窪,他忍無可忍摔碎琉璃花瓶。


    罵來罵去,最終也沒得出個所以然。


    傍晚,我躲在露天陽台低低啜泣,趙子哲走過來主動道歉安慰,他順便解釋說認為那件琉璃花瓶很醜就直接砸了,想著事後再買新的送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結婚以後又要照看孩子又要工作,我們被現實生活磨滅的心力憔悴。所以每迴吵架都喜歡砸東西,趙子哲忍到極限,不敢摔太重要的物品,他隻能挑便宜的老東西。


    先前發生過同樣的事情;安曉名送我的一套小碎花圖案茶壺茶杯,因為某次薄物細故的小事而被他摔的稀巴爛。我表情跟他同樣驚訝,趙子哲後悔懊惱的解釋說根本沒想到會碎,明明隻是輕輕丟了一下……


    再比如,最近我剛實習臨床科醫生,收入微薄。他往甲乙丙西餐廳投資那麽多錢遲遲不見利潤入賬。兩個人生活拮據,不敢大手筆消費。


    日子再苦也沒委屈孩子,趙一冰想要什麽東西他就直接付款結賬,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久而久之,孩子像個無底洞,越來越恃寵而驕囂張跋扈。


    他再這樣溺愛下去,恐怕我們家真的會坐吃山空。


    我僅僅隻是告訴趙子哲近半年內別再給孩子買任何玩具或衣服,他就嫌我缺少對孩子的關心、太斤斤計較,毫無懸念我們又吵一次。


    諸如此類產生矛盾糾葛的日子用十根手指頭都數不過來,總而言之,他沒有做的很離譜,我也沒有太出格。


    兩個人吵完,我一言不發的看電視,他惜字如金的玩電腦。等到深夜,還是會同床共枕的相擁入眠。


    我覺得在婚姻生活裏,雙方都應該患上一種名叫短暫性失憶症的疾病。不論爭吵時說過怎樣傷天害理的過激言語,吵完後接著遺忘不記仇仿佛是必備的美德。


    人無完人,沒有誰是十全十美。


    自從結婚到現在,生活中方方麵麵體現出兩個人的小缺點。


    我熬夜抽煙的壞毛病始終改不掉,他打球上癮,一旦抱著籃球跑出去不到傍晚天黑看不見人影。


    但是當我們同在一個屋簷下時,即使我在看書他在看電視,沒有交流互不幹擾也還是會感知到對方的存在。那種早已習慣彼此的感覺,跟獨自在家的感覺截然不同。牢牢地牽絆仿佛一度堅不可摧的高牆,更像剪不斷的粗麻繩。


    有些人常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實則不然,其中不乏浪漫,但恰恰體現在讓人哭笑不得生活瑣事上麵。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某次安曉名跑去一線城市看萬鬆打球賽,我替她守店營業。


    偏偏這時,趙子哲在家拉屎發現廁所沒衛生紙了,他便一個勁兒給我打電話。他感慨現在自己完全沒有戀愛的感覺,卻品嚐到了浪漫的甜味兒。我當時聽著手機嘲笑他,順便吐槽一句讓他少吃點甜屎。


    我們互相思念的方式更為特殊,也許是因為他今天匆匆出門忘記給盆景吊蘭澆水,我在醫院值夜班發現外麵下起毛毛細雨打電話催他收陽台晾幹的衣服。


    由於太過熟悉,仿佛對方就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慢慢地,四年的共同生活讓我們彼此產生看不見摸不著無色無味的羈絆,這樣的羈絆令感情無法出現裂痕,反而愈加牢固。


    談戀愛可能會刻意使用qq或者見麵的方式表達對彼此的關心,而自結婚以來,我們的互相關心多數體現在有沒有給孩子做飯吃,有沒有給魚缸換水,亦或是記得把髒衣服洗了……


    我想,夫婦的相處之道或許就是如此吧。


    “丙丙,你遲遲不肯與海蜇子結婚。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還在等待期待什麽?”


    安曉名深邃的瞳孔仿佛要將我思想望眼欲穿,她敏感多疑的性子至今令我無所適從。


    “等待?等待什麽?”我幹笑著反問。


    “你自己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問我。”她迴頭看向正在玩大黃蜂變形金剛的趙一冰,幽幽道:“還是說……你認為他應該改名叫紀一冰好點兒呢?”


    “瞎扯!”


    我突然低吼令她微微一愣,隨即,安曉名擰緊眉頭,氣道:“那就趕緊和海蜇子舉辦婚禮塵埃落定!”


    “我沒說過不辦婚宴,隻是最近太忙!”我理直氣壯的反駁。


    她聳聳肩,冷哼道:“既然如此,你該跟大家說明白,省得別人四處說閑話。”


    “誰在老婆頭含腚的嚼舌根?!”


    她撇撇嘴,顯而易見的說:“喜歡喬於的女人,你都認識,還能有誰。”


    我踩滅煙頭,毫無頭緒的說:“喜歡他的女人多如牛毛,我怎麽知道是誰在瞎幾把亂講話。”


    安曉名抬起下巴指指遠處一棟高聳入雲的寫字樓,示意我往那邊看。


    碩大廣告牌上貼有夏金靈璀璨奪目的照片,柔嫩白皙的臉蛋五官立體精致,櫻唇似滴血般飽滿潤澤。


    “她?”我奇道:“你是說,夏金靈在背後嘀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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