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須岩離開不久,我父母的注意力又轉移到趙子哲身上。


    他給人老實敦厚的感覺,典型居家好男人。


    父母得知大學一年內都是他在照顧我的飲食起居,母親笑的心花怒放,一個勁的誇趙子哲懂事,父親也笑的合不攏嘴,二老頗有一股子準備把我嫁給他的衝動。


    氣氛要多詭異有多詭異,我實在受不了,落荒而逃跑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蔬菜,打算給父母做頓晚餐。


    趙子哲端著喝空的茶壺走到廚房,他說:“餅子,你衝個澡,做飯的事情交給我來吧。”


    “我父母……他們就那樣,我爹好像巴不得我明天就趕快嫁人似的,你別介意啊。”


    “沒事兒,伯父伯母這麽好,我介意啥啊?”他笑笑,從我手中取走蔬菜,放進水池中清洗幹淨。“伯父喜歡吃什麽?”


    我想了想,說:“家常菜就行。”


    “好。”


    我轉身欲走,他突然拉住我的大臂。


    “怎麽了?”


    “餅子……如果你喜歡繼續演,沒關係的,我可以成全你們。”


    趙子哲滿臉一言難盡,他鬆開我,虛弱的笑容令我心頭猛地一顫。


    “你……你在說什麽啊!”


    我徹底心慌意亂,該來的總會來,隻是沒想到居然這麽快,我還沒有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兩個月前,我知道你徹夜不歸的理由,也知道你為什麽有意躲著我。”


    趙子哲的眼中似有某種情緒一閃而過,很快被他垂下來的眼簾所掩蓋。


    “海蜇子……我……那天是一場意外,我被蕭悅芙下/藥了,又剛好碰見哥哥……我情非得已,我不想讓你看見自己惡心又狼狽的模樣,所以才……對不起!我很後悔……而且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解釋……”我壓低聲音,生怕被客廳的父母聽見,講話的同時有些躲閃他的視線。


    趙子哲拿起菜刀,刀法精湛的切割芹菜。


    “嗯,我知道了。”


    他臉色陰霾沉沉,比窗外的電閃雷鳴還可怕。


    我忽然想起一句話;相信你的人不必解釋太過,不相信你的人解釋再多也無濟於事。


    我不認為趙子哲相信了自己的說辭,所以不依不撓的站在他身側,接著說:“海蜇子……請你相信我,是真的……我手機裏至今還保存著蕭悅芙發的短信,是她邀我去的酒吧!”


    我掏出手機,急於澄清道:“你看看,總共三條短信,都是那天發送給我的。”


    他搖搖頭,眼睛看都不看一眼手機屏幕,自顧自的忙於切菜。


    厄運來臨前應該會有很多征兆,比如這次的氣象局台風預警,比如地震前犬吠雞鳴,再或者暴風暴雨前燕子低飛。


    為什麽他隻是筆直的站著,兢兢業業的做飯炒菜。麵無表情,不打我也不罵我。獨自一個人承受著悲痛,心底悶悶的,臉上卻一點都不表現出來。


    他冷淡如冰的態度讓我急得快哭了,不安,恐慌,心煩,諸多情緒張牙舞爪的像要將我吞噬。


    命運其中的一項定義是變化無常,哪怕他說一句話,給我們之間的關係做個終結,我都不會怨天尤人。


    可是他沉默無言,白晃晃的燈光印照在趙子哲身上,碩長的背影顯得尤為孤獨,令我心髒一抽一抽的疼痛難忍。


    “海蜇子……”


    我知道自己做錯了,對不起他,無法言說的悲傷包裹著自己,隱藏在眼眶裏麵的淚水滾滾而下,睫毛濕漉漉的沾著一片細微渺小的水珠。


    客廳的父母正在嗑瓜子,時不時偷偷瞄幾眼廚房,以為我們正在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做晚餐。我沒心思猜測他們小聲討論的話題,無非就是誇讚趙子哲多麽懂事兒,像台風似的百年難得一遇,亦或我和他的八卦,多麽多麽般配登對兒等等……


    實際情況是我配不上他,憋著滿腔自責,梨花帶雨的求他原諒自己。


    我時常在想,女人都是水做的這句話當真不假,眼睛像壞掉的水龍頭,流淚生生不息。


    “餅子,別哭了,讓伯父伯母發現,還以為是我欺負你呢……”


    趙子哲把芹菜放入鍋中,翻炒兩下。


    他心痛的說:“本來我想裝作蒙在鼓裏,隻要你心裏有我的一席之地,應該會忌諱和繼續演見麵往來。今天看見你們有說有笑,好像關係更加親密了。我才明白,原來自己才是最多餘的那個人。好像不論我做什麽,永遠都不可能走進你的心裏……”


    我抓住他的手臂,立刻否定,“沒有!海蜇子,你住在我的心裏已經很久很久了……”


    “是嗎。”他苦苦的勾起嘴角,有些抵觸的說:“可是我從來沒有聽你說過,你喜歡我。”


    “我……”


    事到如今,還能說什麽呢。連我都不相信自己,他又怎可能信任我。


    我吸吸酸澀的鼻子,擦幹眼角淚痕,轉身跑向衛生間。


    愛情應該可以戰勝一切,但我的感情太過薄弱,像一戳就破的衛生紙。


    衝完熱水澡,我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聞著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腦海裏迴想起趙子哲彎腰駝背坐在衛生間幫我洗衣服的畫麵,眼睛又是一陣難受。


    “丙丙,快來吃飯。”母親李英招唿我坐下。


    四個人圍坐在餐桌前,麵對父母,我必須收斂糟糕的心情,強裝笑顏。


    外麵雷電交加,狂風暴雨刮得窗戶玻璃砰砰作響。


    吃完飯已是淩晨,我父母睡在蕭悅芙搬走的房間裏,屋內很快傳來父親的鼾聲。


    我睡不著,披上外套來到客廳,沒開燈,站在落地窗前,四周一片漆黑。


    趙子哲像幽靈一樣突然說道:“餅子,不困嗎?”


    我循聲於黑夜裏勉強看見他坐在沙發一角,手中夾著一支還沒點燃的香煙。


    “我……我在想我們的事情。”


    他歎口氣,嗓音中充滿迷茫:“唉,這應該問你自己。”


    漆黑的夜晚,沒有月亮更沒有星星,隻有遠方時不時劈下來的恐怖閃電。


    看不清他的臉,我長舒一口氣。


    我害怕他眼底的深沉,更恐懼他臉上的悲涼。


    “餅子,時間不早了,迴房休息吧。”


    趙子哲抽完煙,離開時特意幫我打開客廳燈光。


    一下子恍如白晝,我抬手擋住眼睛,他剛剛轉身,恰到好處的沒有讓我看見五官表情。


    我鼓起勇氣抓住他的手,趙子哲沒有迴頭,而是背對我,僵硬的背影顯得特別蕭條。


    “不要……不要分手好不好?”


    我卑微的請求讓他緩緩轉身,趙子哲眼底暈染一片薄霧,紅紅的眼睛辛苦強忍著淚水。


    我的心髒仿佛每一次律動都如銀針穿刺,疼的難以唿吸。


    “讓我考慮考慮。”他第一次產生動搖。


    我慢慢鬆開他的手,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


    一段愛情,是開始於怎樣的不可思議。又是結束於怎樣的因人而異?


    打開窗戶,雨點用力地拍打在我的臉上,感覺周圍的空氣正在一點點的縮減變得稀薄。


    鋪天蓋地的心慌之後,換來的是出奇的冷靜。


    當一個男生很喜歡一個女生的時候,眼裏似擁有小星星。趙子哲經常用閃爍的眼睛看著我,像欣賞最名貴珍惜的物種。而現在……我從他的眼裏,再也找不見閃閃發光的小星星了……


    隔天,台風如期而至。


    小區樓下歪倒無數棵樹木,電線杆也沒能幸免遇難。不知是誰的轎車,被飛來橫禍的木頭桌子砸出一個大坑。


    街邊空無一人,自行車如紙張似的在空中亂飛,各種垃圾落在大馬路上形成一片狼藉。


    狂風唿嘯,猶如張開血盆大口的怪物,意圖吞噬掉整座華城。


    3號街道附近狀況已是如此,不敢想象13號弄堂會變成什麽樣子。


    慘淡景象,宛如世界末日。


    電腦網頁版本的華城氣象台正在實時直播10級台風情況,敬業的記者不怕死似的抱著一棵樹,身穿雨衣,舉著話筒斷斷續續的講話。


    通過網絡畫麵,我們看見大風刮的記者眼睛都睜不開,遠處某家二層小樓的屋頂直接被台風吹飛了,房屋像揭開頭蓋骨的病人……


    父母神色凝重,我手腳冰涼。


    “爸媽,我們的家會不會……”


    “唉!”父親佟威深深地唉聲歎氣,抱怨道:“我和你媽奮鬥一生,好不容易給你攢存一點兒嫁妝,這下卻要用在房屋修建上,全都沒了……啥也沒了啊!”


    我淚眼朦朧的抱住父親手臂,難過的說:“自然災害,我們也沒辦法。爸,放平心態吧……您們不用把我存嫁妝的,等我畢業了,會自己賺錢。”


    “傻孩子,你自己賺錢和父母隨的嫁妝意義不一樣。”母親李英摸/摸/我的腦袋,“可憐天下父母心,誰不想讓自己的女兒風風光光嫁出去呢。”


    佟威看向坐在我身邊的趙子哲,關心道:“孩子,你父母呢?”


    “伯父,我父母去南方旅遊一周左右了,家住2號街道那邊。”


    我麵色凝重的盯著新聞直播,心底像打翻了調味料,五味雜陳。


    隻希望如同噩夢般的台風趕緊消失,還華城一片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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