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燥的油柏馬路騰升著一股熱氣,我筆直的站在加油站對麵,身體仿佛被點住暫停鍵。


    他骨節分明好看的修長手指,應該觸碰中性筆和書本,而不是委曲求全搬弄粗活!


    在我眼裏,紀喬於是最重要的人,這輩子我拿他當寶貝。捧在手掌心怕融化,放進口袋怕丟失。


    紀喬於仿佛天生帶有一種驕傲的氣質,自信且發光發熱,像一縷正午刺目的光輝。


    一個桀驁不馴的男孩子,他從來不會向生活低下頭顱。


    麵對社會壓力,他卻妥協放下驕傲身段,頭頂烈日,任勞任怨。


    汽修洗車服務中心店麵走出一位五大三粗的男人,腰間係著同樣土黃色的連體工作服,赤膊肌肉飽滿粗壯,黑色雨靴沾滿灰塵。


    男人走到轎車麵前,拍一下擦車的紀喬於,吩咐道:“汽修人手不夠,你去裏麵幫忙吧。”


    紀喬於點點頭,擦完兩塊車窗玻璃,提著水桶馬不停蹄跑進店裏。


    他躺平身體,身下墊著一塊四輪滑板,全然不顧及轎車底盤肮髒的塵土,豎著鑽進轎車下方維修更換壞掉的零部件。


    他伸出手時不時摸索著身旁的鉗子、扳手更換修車工具。


    紀喬於,這就是你所謂的女性香水公司銷售部門嗎?


    你這個騙子!


    陽光像火焰燃燒著大地,我離開林蔭道,三步並作兩步,跑過馬路。


    紀喬於修完汽車,坐在店門口喝白開水。


    他喘著粗氣,俊逸臉龐掛著一道黑色汙垢,額角滲出細膩的汗珠,透明汗液順著高挺鼻梁不停掉落。


    他無暇顧及自己的形象,抬手隨意擦擦臉。


    “臭小子,接著。”粗獷豪邁的男人丟給他一個白胖胖的饅頭和一包鹹菜。


    紀喬於接住,饑不擇食大口啃咬饅頭,害怕吃到最後鹹菜不夠,所以每次都隻從包裝袋裏擠出一小塊鹹菜。


    紀喬於,這就是你說的職工盒飯帶雞腿和紅燒肉嗎?


    你這個大騙子!


    正午陽光直射,我站在宛如油鍋中的高溫天氣裏暴曬。


    衣衫被汗水濕透,我卻感覺不到任何溫暖。


    心髒一抽一抽疼到幾乎停止律動,渾身像跌入冰窖,徹頭徹尾冷的窒息。


    午休時間,紀喬於眯起眼睛望著馬路,心底不知想什麽。


    他疲憊的靠著店門口,完完全全沒有注意到我躲在加油站後麵。


    隔幾分鍾,紀喬於從包中掏出瓶裝純牛奶,剛剛擰開蓋子,就被眼疾手快的粗壯男人搶走了。


    紀喬於皺皺眉,朝他伸手:“給我。”


    “喲,小日子過得不錯嘛!”粗野的男人諷刺道:“你毛都長齊了,還當自己是小屁孩啊?這牛奶,老子幫你喝了哈~。”


    說完,高壯的男人一隻手叉腰,張嘴仰頭把整瓶純牛奶灌入口中。


    ‘嘭!’


    紀喬於快準狠,直接出手一拳砸在男人的臉上,沒有絲毫猶豫。


    男人後退幾步,手中玻璃瓶掉落在地,骨碌碌滾至牆角。


    “媽的!”男人暗罵一聲,大拇指蹭掉嘴角血漬,氣急敗壞的瞪著紀喬於威脅道:“臭小子,別他麽敬酒不吃吃罰酒!把我惹急眼了,小心搞你馬子!”


    他瞬間怒目橫眉,雙手攥拳,咬牙切齒:“你再說一遍!”


    “老子想搞你馬子!”男人摩拳擦掌。


    “擦!”


    紀喬於暴跳如雷,頓時和粗壯男人扭打在一起。


    見狀不妙,其他幾名員工趕快圍住他們勸架,硬生生拉開兩個撕打的人。


    紀喬於傷的不輕,俊美側臉掛花淤青,但並未影響打架氣勢。他依然試圖揮拳揍對方,兩位員工費勁力氣才攔住。


    “呸!”男人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兇神惡煞的瞪他:“你丫的挺在乎那個小姑娘嘛,怎麽,她是你啥人啊?”


    “她是我女人!”他憤怒咆哮道:“你敢動她一根汗毛,老子跟你拚命!”


    男人聳聳肩,點根煙冷笑出聲:“嘖,為一個臭馬子丟掉工作,值得?”


    他呆愣半秒,隨即眉頭微蹙:“什麽意思。”


    “臭小子,卷鋪蓋走人吧!”男人揮揮手,讓架住他的兩位員工鬆開紀喬於。不留情麵的訓斥道:“本店不需要你這種毆打員工的人!”


    他踉蹌幾步,沒站穩跪倒在地。


    紀喬於表情恐慌不安,手指深深抓陷地麵。


    “怎麽,不願意走啊?”男人冷嘲道:“不想走就給老子道歉啊!”


    他眼底某種情緒劇烈晃動,極力隱忍著憤恨和怨氣,聲音擠出牙縫低低的說道:“對……不起。”


    “啥?老子沒聽見啊!”男人手放耳邊湊近他,“大聲點,你他麽沒吃飯啊?”


    “對不起!”


    他渾身發抖,好似用盡全身力氣才說出這三個字。


    粗壯的男人和其他汽修洗車員工互相對視遞交眼神,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小子,你以為道歉就能解決問題嗎?啊?那世界就不需要警察了。大家說對不對?!”


    “對!對!”


    幾名員工隨口附和。


    男人不依不饒放肆吼道:“瞧你瘦的像個竹竿似的,哪家店願意招收你啊?臭小子,剛來的時候,老子可憐你,給你活幹讓你吃飯。想不到你居然狗咬呂洞賓,草,白費老子一片好心!”


    壯男胡攪蠻纏道:“不就是個馬子嘛,碰一下咋地?你又不會少塊肉!天底下這麽多女人,何必斤斤計較呢~。”


    紀喬於眼眶猩紅,抓起一把黃土灑向對方的眼睛。


    男人疼的哀嚎連連,其他員工憤恨不已,大家徹底把紀喬於趕出汽修洗車服務中心。


    他跑迴去,低聲下氣:“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請你們不要趕我走!”


    “滾滾滾,哪兒涼快哪待著去!”


    紀喬於懇求道:“求……求你們!”


    最終,汽修洗車服務中心還是開除了他。


    他灰頭土臉的抱著自己包包,漫無目的行走在馬路上。


    遠處,望著他狼狽不堪的背影,我的腳如同灌入千斤水泥一般艱難走路。每一次唿吸,心髒都仿佛銀針穿刺,疼痛難忍。


    紀喬於像個無家可歸的小孩,每次路過一家店麵,他都抬眼留意觀察門口沒有貼著招聘的廣告。


    從11號街道,走到了6號美食街。


    酷暑難熬,他熱的口幹舌燥,整整徒步半個多小時。


    路過一家披薩店,他眼睛忽然閃亮。


    紀喬於整理整理發型,擦擦滿頭大汗,拔腿跑進披薩店。


    再次走出披薩店時,他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藍色t恤,背部寫著‘披薩店外送員’幾個字樣。


    他帶上白色的頭盔,小心翼翼把披薩放進後備箱。


    隨之,他騎電動車平穩上路。


    我從槐花樹後現身,望著他漸行漸遠的影子,苦澀的心窩仿佛被塞入一把中草藥。


    乘坐公交車迴家,我六神無主的望著車窗外急速閃退的風景。


    腦海中迴憶起,他強顏歡笑撒謊的模樣。


    我的心髒再次不由自主的緊縮,仿佛周圍空氣稀薄,塵埃像刀片吸入體內,惡狠狠刮著五髒六腑,疼的生不如死……


    幽靜昏黑的夜晚,我一直強迫自己不要睡著,犯困的時候就掐自己的手。


    傍晚九點,紀喬於終於拖著垮掉的身體和崩潰的精神迴家了。


    “我迴來啦。”


    他整齊的西裝革履一塵不染,潔白的襯衫像未經風塵仆仆般嶄新如初。


    他手提公文包,幹淨的麵頰掛著一絲逞強的笑容。


    此時的紀喬於,和白天身穿髒兮兮土黃色背帶褲,賣力刷車洗車的男生……形成鮮明對比,判若兩人。


    如果不是跟蹤他親眼所見,我都差點兒相信了紀喬於這副完美的偽裝。


    我抬起腳,一步步靠近他。


    他見我表情不對勁兒,脫掉鞋子換布拖,隨即趕緊迎上來問道:“怎麽了?”


    我撲入他的懷抱,眼淚大顆大顆滾滾滑落。


    紀喬於後脖頸濃烈的汽油味,如何掩蓋都不可能徹底消除。蓬鬆發絲間殘留著細小的灰塵,是他躺在四輪滑板上修車的最好證據。他沒有穿襪子,想必是刷車的時候不小心濕透了,而離開店麵卻忘記拿。


    現實,狠狠的甩了我一個耳光。


    “哇!——嗚嗚嗚嗚嗚!……”


    我淚流滿麵,哭的差點缺氧,大口唿吸,大口喘氣,像一條擱淺垂死掙紮的魚兒。


    紀喬於被我突如其來的嚎啕大哭嚇得不輕,他溫柔的搓揉著我的小腦袋,發現不管用,我反而哭的更兇猛了。


    眼淚如波濤海浪,一發不可收拾。


    他隻好丟掉公文包,雙手捧起我的臉蛋,強迫我濕潤模糊的眼睛看著他。


    “發生什麽事了?”紀喬於裝模作樣,還不明白我為什麽哭。


    我輕輕捶打他的胸口,啜泣埋怨:“你……你這個大騙子……混蛋……騙子!大騙子!”


    他感到莫名其妙,捉住我的右手緊緊攥在掌心,試圖講玩笑逗我開心:“我騙你啥了?哦對,把你的心騙走了,哈哈哈~。”


    我垂眸搖搖頭,淚水一滴滴掉落地麵。


    我咬住下唇,心疼、難受、酸澀、苦辣、鑽疼、諸多複雜的情緒如同打翻的調味料,混合慘遭在一起,令我渾身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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