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所事事坐在位子上看安曉名舞姿柔美的扭動四肢,整個人如沒有骨頭的海藻,下腰劈叉,翻跟頭,無所不能。


    我拍手叫好,“好美,太漂亮啦!”


    安曉名嘿嘿一笑,摸著自己的腦袋,怪不好意思的:“過獎啦,我以前學過一點點舞蹈。”


    然而,下一秒鍾,我終於知道‘樂極生悲’四個大字怎麽寫了。


    趙子哲和紀喬於不知何時換好了運動服,倆人神秘兮兮的來到我麵前,一左一右架起我的胳膊,不管我如何死活拒絕,他們全然不顧,硬生生將我整個人拖出高三6班。


    強逼我在女更衣室換運動服,倆人如門神似的站在更衣室大門口,好像害怕我下一秒就落荒而逃似的。


    我換好藍色的運動服,極不情願的走出來。


    “不是吧?真的要練習跑步?”


    “是啊,不然你以為換運動服摔跤拔軲轆?”趙子哲在後麵推我兩下,督促道:“抓緊跑起來,gogogo啊!”


    紀喬於早已昂頭闊步的衝了出去,短短幾秒鍾時間,就把我和趙子哲甩出幾百米。


    我努力跟上趙子哲的步伐,氣喘籲籲,腳丫子如灌千斤沉鐵,很難才能抬起來。越跑越難受,唿吸困難,我渾身漸漸失去所有力氣,最後真的跑不動了,停下來休息。才發現自己隻跑了短短一圈的距離,而紀喬於早已開始第三圈了……


    趙子哲倒著跑迴來,原地踏跑,嗤笑我:“嘿,怎麽迴事啊?才400米就不行啦?”


    我朝他晃晃手,喘粗氣,也不管自己形象如何了,艱難的說道:“你、你、唿唿唿……你先走,不用管我。”


    “好吧好吧,那我先跑了哦,你加油追我。”


    實在太累了,缺氧、困乏、冒汗,種種難以忍受的身體折磨蔓延至全身每一個細胞。


    我慢慢悠悠的跑著,努力調整狀態,讓斷斷續續的唿吸變得均勻平衡,嚐試找到適合自己的速度。


    這時候的紀喬於,已經和我擦肩而過五次了……


    像我這種天天家裏宅,基本不出門,在學校隻會蹲座位寫作業的懶人。步入高三,學校取消了早操,就再也沒有跑過步的人來說——現在的經曆,簡直就是地獄!


    感覺我的身體越來越重,好像背上了十幾斤大米,腳步又越來越輕,四肢仿佛已經不屬於自己!


    我痛苦不堪的一屁股坐到綠油油的草坪上,大口唿吸,像一條瀕臨死亡擱淺的魚兒。


    紀喬於跑完第六圈,路過我,慢慢停下來。


    他問:“第幾圈了?”


    我汗流浹背,伸出袖子擦擦額角細膩的汗液,朝他豎起兩根手指頭。


    他冷笑出聲:“才兩圈就不行了?”


    我如死人,直接躺倒,就算等會兒風吹雨淋天搖地動,我都爬不起來了。


    趙子哲跑完第四圈,也累的夠嗆,往我身邊一坐,抖擻著上衣,幾滴透明的汗液從他發絲順著耳朵,流至下顎。我掏出一塊幹淨的衛生紙遞給他,趙子哲說了句謝謝,隨後就隻聽見粗喘的聲音此起彼伏。


    紀喬於掐腰,站在我們麵前,居高臨下的說:“兩個廢物。”


    我此時早已沒有力氣和他拌嘴,趙子哲也毫無精力反駁,倆人像木頭似的,任由紀喬於嫌棄。


    他稍作休息,就又不知疲憊的跑上塑膠跑道,動若脫兔,輕盈的身子絲毫不受風的阻力,迎著微微的春風,他自由自在的身影奔跑在橙黃色夕陽下,如偌大操場上最美的一道風景線。


    操場的人為數不多,寥寥無幾。偶爾經過幾個散步聊天的女生,不愧是紀喬於,但凡是女孩子,視線全部被吸引到了他的身上,不偏不倚,目不轉睛的望著他,有的對他後背指指點點,好像在打什麽壞主意。


    我和趙子哲一直盯著他跑,不一會兒的功夫,紀喬於繞完一大圈子,迴到我們麵前。


    “休息夠沒?”


    “我、我能迴家麽?”


    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不能,繼續跑!”


    我跑的渾身無力,口幹舌燥,痛不欲生,腳一深一淺的踏在塑膠跑道上麵,時而感覺自己像踩著棉花,時而又覺得好像身陷沼澤泥潭。這感覺,生不如死啊!


    紀喬於卻在後麵推我,隻要我的速度慢下來,他就用拳頭搗我一下,非要置我於死地。


    我可算明白他今兒英語課為什麽沒有發火了,原來早就算計好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在他不擅長的書本上精神折磨他,他就在我最討厭的體育運動上虐待我!


    靠!


    “不行了……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你讓我休息一下吧,緩緩吧……求你了……”


    我都這麽低聲下氣了,他居然毫不留情麵,依舊狠心的把我從地上拉起來,繼續跑。


    這就跟古人酷刑一個道理,你明明已經跑到雙腳麻木,沒有知覺,可是自己的脖子還拴著繩索,不跑,就隻有拉斷四肢的份兒……


    持續半個小時的魔鬼型訓練終於結束,我迴到教室,打開水瓶,足足喝了兩瓶水才緩過來。


    紀喬於得逞的狂笑,從書包抽出自己運動專用的白毛巾,優雅的擦拭白皙的脖頸。


    “請問,紀喬於在麽?”


    我們循聲望去,可愛的娃娃音白雲香小姑娘,害羞的站在6班門口。


    此時教室中隻有我、趙子哲、紀喬於三個人,其他同學早就各迴各家各找各媽了。


    紀喬於也是人,剛跑完步,實在不想動彈,坐在課桌上麵,說:“你進來吧。”


    娃娃音小步跑到他麵前,心疼不已的拿出粉紅色手帕,剛要擦蹭他的俊美容顏,紀喬於半路捏住她的手腕,拒絕了這無比暖心的舉動。


    趙子哲看熱鬧吹口哨:“噓~。”


    娃娃音臉色有點兒難看,唯唯諾諾的收起手帕,深深凝視紀喬於。


    他仰起頭喝幾口水,歎口氣,疑惑的問:“你誰來著?”


    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噗!——抱歉,咳咳。打擾了,你們繼續。”


    娃娃音瞪我一眼,臉色徹底黑了,“明明是你今天早晨說找我啊,我在11班等你一整天,也沒見到你人……”


    “哦,有這迴事兒?”他好像想起來什麽,非常沒有誠意的道歉:“今天事太多,我忘了。”


    “啊,沒關係,那……那我們……”


    “哦,我是想問你,你這個粉色發卡從哪兒買的?”


    “呃。”白雲香愕然,周遭的空氣慢慢凝結僵硬,她不敢相信的問道:“難道你、你找我僅僅隻是因為這顆草莓發卡?!”


    他啊了一聲,理所當然的說:“是啊,不然呢?”


    “……你……”白雲香氣急敗壞,拆掉頭頂的粉色發卡朝他丟去,跺跺腳,轉身飛速的跑出6班。


    趙子哲一隻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調侃道:“我說兄弟,你是不是閑的?有事沒事招惹人家小姑娘幹啥嘛,既然對人家沒意思,就不要搞曖昧啊。”


    他把玩著手中的粉色草莓裝飾橡皮筋,冷冷的切一聲,行若無事的迴答道:“是她自己誤會了我的意思,幹嘛又怪我?”


    “得得得,那你要人家橡皮筋幹嘛啊?”


    “哦,我是看著挺好看,覺得很適合丙丙,才想問她從哪兒買的。沒想到她直接送我了,那就……丙丙,給,接著。”


    他把頭飾丟過來,橡皮筋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最後順利落入我的掌心。


    “送給我?!”我有點意外。


    “是啊,”他跳下課桌,理當如此的說:“我不是答應過你高考之前不找女人麽?難道你忘記了?”


    “啊!”我內心忽然蒙升一層愧疚,早晨居然誤會他了,還以為他當時答應隻是開玩笑隨口應付呢。“沒忘記……謝、謝謝。”


    雖然是白雲香不要了的東西,不過衝他這份誠心誠意道歉的心思,我領了。


    “不客氣,走吧,迴家。”


    ——丙丙,我們還能迴到從前嗎……迴到朋友狀態。


    不知為何,我的腦海又突然湧現和紀喬於分手後,他說出的這句話。


    真的能冰釋前嫌,什麽都不在乎,當做沒發生過一切,重新做迴朋友嗎?


    我問自己,根本無法像他一樣做到滿不在乎。


    我們兩個騎車迴家,中途又再次碰見賣冰糖葫蘆的三輪車子。


    紀喬於停下來,問:“丙丙,你還吃嗎?”


    我搖搖頭,繼續騎車,“不吃。”


    “好吧。”


    他追上我,和我並排一起騎車,“你還沒原諒我嗎。”


    抵達弄堂口,我沒有著急下自行車,而是坐在上麵,一隻腳點地,直視他。


    “很重要嗎?”我承認,自己現在的內心又有點兒慌亂了。“我原不原諒你,真的很重要嗎?對你來說,其實並不重要吧?”


    他沉思片刻,稍稍點頭,“也對……可是我心裏不舒服。”


    他居然還能認為有愧於我?


    “那你請我吃大餐吧,興許我心情會好點。”


    “行啊,想吃什麽?”


    “你做的皮蛋瘦肉粥。”


    “ok,安排。”


    我跟紀喬於迴他家,因為經常串門,鄰裏鄰居的都幾乎快變成一家人了,所以他家有我的備用拖鞋,同樣我家鞋櫃也有他的拖鞋。


    我像來到自己家似的,彎腰換上米黃色布拖。


    紀喬於衝二樓臥室喊:“媽,我迴來了。”


    但是並沒有人迴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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