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黯淡星光照著寒露衰草,三京館裏已不複初來時那般姹紫嫣紅。花開花落,皆有定時,薇寧辭別了劉司正,在昏暗中慢慢前行,很難忍住不想方才劉司正的話,她歎了口氣,強迫自己想些別的事。


    石致遠該早將她的意思轉告給了長青會,雖然上麵提到的內容著實誘人,可她不能肯定長青會是否會相信,單看長青會的人一直沒有動靜便知。或許正有人暗暗觀察著她,不過不要緊,她有的是耐心。


    封家生意的三成利,她不信他們不動心。


    前路隱隱傳來人聲,似乎是誰在爭執什麽。薇寧秀眉輕揚,眼前隻有這條路通向她的住處,是接著前行還是迴頭繞過去?


    “韋姐姐,咱們不過是在這裏說幾句閑話,你何必生那麽大的氣。”話裏明顯有討好退讓的意思,這是韓萱雪的聲音。


    韋燕苒今日不知為何不吃這一套,哼了聲道:“你也配叫我姐姐?”


    此時薇寧正好踏著落葉從楓林小道走出來,隻見通往幕遮亭的青石板路被幾個學子堵死,她站定猶豫了下,本想繞個彎走過,韋燕苒已看到了她,無名火起之下竟不由分說打出去一掌,喝道:“奉都是什麽地方,豈容得你們放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看到這一幕薇寧不悅地皺起眉,她是知道韓萱雪與宋語荷二人的,她們時常跟在韋燕苒的身邊,不知今日與韋燕苒起了什麽衝突,竟惹得她連風度都不要了。


    韋燕苒話音剛落之際,正是薇寧走到眾人麵前之時,她隻當未曾看到,一言不發想從眾人邊上走過。


    “這不是葉大才女嗎,你站住!”


    已經很久未曾與韋燕苒打過交道,她似乎比往日還沉不住氣。隻可惜薇寧的心情也不是太好,她依言站住,挑了挑眉,示意韋燕苒說話。


    “有件事不知該不該告訴你,小靜王就要成親了,可憐你還不知道。”明明是譏笑,她卻偏偏用憐憫的語氣說出來,惹來身後幾人輕聲譏笑附合。


    薇寧的目光在那幾個女子身上一一掃過,在看到容若蘭有些躲閃的目光時頓了頓,殷如秀在這兒不稀罕,容若蘭為何也在她身邊?


    她淡淡地道:“我有什麽可憐的?”


    “誰不知道你一心想入靜王府,使盡手段巴著小靜王不放!可惜呀,你本來也有機會的,隻是怨你自己不潔身自好……王府怎麽會容得下名聲有損的女子。”她說得意味深長,直指薇寧被人綁去幾日已是不潔之身。


    “啪”地一聲脆響,韋燕苒捂著臉踉蹌後退幾步,原來是薇寧當著所有人的麵打了她一巴掌!包括剛挨了韋燕苒一掌的韓萱雪在內,在場的人想也想不到這一掌的報應來得如此快。


    韋燕苒瞠目愣了下才叫道:“你敢打我?”


    打了她又怎樣!薇寧輕輕一笑,眼中淩厲之意意卻更盛:“我忍你很久了,韋燕苒,你雖然出身名門,可行事作派真叫人看不起,大家都是陛下欽選入京的學子,日後各盡其才為陛下效力,你憑什麽肆意打罵同窗學子?有本事來年應考憑自己的本事考個頭名,不然永遠隻會是仗勢欺人的惡狗!”


    居然罵她是狗!韋燕苒的目光倔狠,看著薇寧氣得深身發抖,殷如秀醒過神,上前去看她傷得如何,不忿地道:“你憑什麽打人!”


    可薇寧連同她說話的心情也欠奉,撫了撫淩亂的衣袖。


    殷如秀怎敢真的替人出頭,澀聲勸韋燕苒:“我送姐姐迴去,好嗎?”


    說罷拖著韋燕苒離開,臨走時容若蘭勉強衝著薇寧笑笑,卻什麽也沒說。


    這廂宋語荷安慰著抽泣的韓雪萱:“你別哭了,她今日也氣悶著,想來最該生氣的是她,小靜王娶誰也不會娶她,活該她難受。”


    原來是為著蕭頌。


    女帝要為小靜王擇妻的事已傳了幾日,薇寧與眾人少有往來所以一點消息也不知。今日宋語荷與韓萱雪閑來無事,吃了晚飯後在園子裏說起這事,想到最近容若蘭近日與韋燕苒走得極近,比她還會來事,處處壓著自己,故此心中氣不過,方出言譏諷了幾句,誰料韋燕苒正好帶著容若蘭走過來,突然就發起了脾氣。


    從小靜王要擇妻的消息傳開,韋燕苒的心思便活泛起來,可今日安休迴家才知道,凡參加女科應考者不在入選之列,不光是她,學館裏的其他幾位符合條件的女學子也都不可以。


    怨也無用,總不能現在說不考了,女帝如此重視此次女科,若是韋相之女為了想嫁人從三京館裏退學,豈不是丟了個大大的臉,韋相丟不起,女帝丟不起,她是個女孩子,更丟不起。


    韓萱雪使勁忍住抽泣聲,恨恨地道:“憑什麽,她受了氣就出在我們身上,日後我定不會饒過她!”


    宋語荷可不敢有這種誌氣,連聲勸道:“快別說了,咱們還是迴去吧。”


    韓萱雪怒其不爭,推著她道:“你走,快走!”


    宋語荷看了眼薇寧,怏怏地走了。


    韓萱雪越想越是不服,她也是名門之後,隻因為勢不如人便受這許多氣,好半晌才留意到身前站著一個人,卻是方才替她出了口氣的薇寧,委曲地問:“你怎麽還不走?”


    “你擋了我的路,韓姑娘,麻煩讓一讓。”


    方才薇寧那一巴掌等於替她打的,替她出了頭。韓萱雪本以為她會如宋語荷一樣安慰自己幾句,誰知道竟是這樣,一時羞憤,哭得更大起起來,身子卻不動,根本沒有讓路的意思。


    薇寧不耐煩地聽她嗚嗚哭泣,冷冷地道:“你還要哭多久,我要走了!”


    “別……”韓萱雪拉住她的衣襟,這會兒園子裏已經空無一人,大都已去就寑,看看周圍一片漆黑,她心中寒意上湧,更不敢一個人留下來。“剛才謝謝你,那一掌真痛快。可是,你不恨我嗎?”


    “恨你?但願我恨的人是你。”薇寧拂開她手,道:“不用謝我,我又不是為了你才打她的。”


    韓萱雪衝著她的背影叫道:“你也不是好人,自以為是!被人害了還當人家是朋友!”


    薇寧腳步微滯,輕笑一聲自顧離去。


    眼看著冬日到來,熹慶皇朝將要迎來第十個年頭,朝中出了件大事,上將軍郭宏要迴京養病。這位老將軍威名赫赫,在邊陲大展國威二十餘年,護得天下百姓安居,極得人心。他這次迴京也是不得已,殺敵再勇猛,智計再過人,無奈年老體衰,數十年邊疆生涯讓他重病纏身,不得不自請迴京養病。


    郭宏手中握著熹慶過半兵權,昭明女帝對他向來敬重,早在接到他上書告病之時,親自派了重臣遠行,一路接迴奉都。


    最疼愛的公主險些被謀害,外有長青會逆黨仍在作亂,女帝連連在朝會上發怒,好在郭宏迴京一事讓她十分欣慰。


    這一日女帝傳召國師入宮,按捺不住心中喜悅,道:“楊鋒前日傳書,郭將軍一行已過了河間,不日便可入京。”


    “老將軍這些年十分辛苦,若是能安心在京中榮養,也是件好事。”國師自然明白她為何喜悅,當年女帝奪位登基時,上將軍手握兵權,是她最忌憚的人。


    禦園中養著珍獸異草,一年四季景色交替,女帝忽有所感,歎道:“朕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與卿相見時的情景,至今難忘。”


    “臣也記得。”


    “這麽多年了,不知護國寺的雪廬是否還在。”


    “年前雪災護國寺也被壓垮了許多房屋,陛□恤他們,下旨修繕寺廟,雪廬已經沒有了。”


    “可惜,朕上迴出宮時還想去看看,原來已經沒有了。”


    或許往事總有些令人甜蜜的迴憶,女帝的麵色越來越柔和。近來冷雨纏綿,她沒有一晚好眠,加之憂思過重,稍稍有些不適,忍不住咳了起來。


    一名女官快步上前,極有眼色的遞上溫熱的巾帕,又送上禦醫開的加了蜜的微溫藥丸,扶著女帝的手肘,輕輕替她拍打後背。


    國師輕輕掃了一眼,認得她叫江含嫣。


    她入宮時間很短,可瞧這架式,已取得陛下足夠信任,得以近身服侍,且做得這麽順手,陛下已是十分信任她。國師清楚記得江含嫣的父親,那是一個有錚錚鐵骨,敢直言犯上的人物。為何要讓這樣一個女子留在近前?


    國師大概能猜到昭明女帝的心思,她是一個手腕與膽色並存的女人,身為帝王,她一直想要所有人臣服於她。而江含嫣正好符合她的要求,若能將逆臣之女收用,豈不是件樂事?


    江含嫣靜靜地做著這一切,即使已經覺察到國師的目光。她眼下的官階不高,小小的不起眼的一個人物,不值得有人找碴,如國師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更不屑理會她。


    這樣最好,江含嫣小心翼翼地活在宮裏,卑微又努力,隻求能一直跟隨在女帝身邊,隻有接近她,才有機會達成自己的願望。


    君臣二人說了會兒話,女帝終於問出一直盤桓在心頭的疑問:“朕這幾日一直在想一件事,究竟國師為何會去救一個普通的女學子?”


    作者有話要說:啊呀呀,又周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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