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寧坐了蔣府的馬車去芙蓉園,一路上隻聽得蔣顏兒語如珠落玉盤脆響說個不停,看著她如花一般的臉龐不由心情漸鬆,其實她自己也如蔣顏兒一般,正是十八好年華。驀地她想到那封莫名其妙的信,瞧蔣顏兒口直心快的模樣,若是收到必定早問她了,不見她提起,自是未曾收到過。


    踏入芙蓉園後,薇寧不由自主想起那日在茶舍見過的神秘公子,還有那個胖胖的老伯。當日她曾派人跟了他們幾日,到底沒查出個究竟,隻知靖安侯想見沒見成,而他身邊的雪夫人卻夜入芙蓉園來見。


    也就是那晚,薇寧方知雪夫人身手不凡,至於她來芙蓉園後見了誰說了些什麽,卻是不得而知。神秘公子身邊帶的不是一般的護衛,瞧作派十足的權貴。


    她分心想著心事,園景也沒看進去多少,其實這些園子來來去去就那麽迴事,赤漆描柱,紅磚綠瓦,再精致也隻是給人住的地兒。一路來到個植著許多蘭草的園門前,門上沒有匾額,側邊綠樹掩映著一塊木頭牌子,隱約可見一個閑字,這便是蔣家眾人的住處了。


    蔣夫人客客氣氣地請她落座,薇寧見了禮後便垂首坐到一旁由她打量,後堂出來個素衣小婢奉上香茶,而後靜靜退了下去,房中太靜,連蔣顏兒也閉著嘴巴不說話。


    富貴人家也分三六九等,多數怕生人圖他們的財勢,故象葉薇這樣出身寒微的女子更應該防著,蔣夫人大概也是如此,女兒交個朋友還得她來審上一審,不然不會放心。


    鑒於她幹看不說話,薇寧隻得淡淡地先開口道:“夫人可還滿意?要不要我站起來走兩步。”


    蔣夫人一聽便知這是個聰明女子,帶著歉意道:“葉姑娘莫怪,我這女兒天生的直性子,自小到大叫我操碎了心,若不是看得緊,她早不知闖了多少禍事。”


    蔣顏兒小聲反對:“娘,說得女兒是個魔怪,我哪裏就那麽受闖禍了。”


    “魔怪還會怕些個咒啊神的,你可有怕過?葉姑娘別笑,她這般魯莽,還要你多教她穩妥之道,多多費心了。”


    “夫人言重了。”其實她是在想,若是此時蔣夫人揮手送出銀兩來酬謝,她是收下還是扭頭便走。


    蔣顏兒已叫了人去請容姑娘來,容姑娘名若蘭,乃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她與薇寧一樣,自淮州來,應試那日對薇寧太過好奇,命人跟了薇寧一路,得知她住的地方,也打聽了她的名姓和來曆,才知竟竟是從梅莊走出來的。她的父親是淮州官吏,聽說過玉家之事,心中對寧死也要護侄兒周全的玉清娘十分敬佩,連帶對薇寧也多幾分好感。她與薇寧一般沒有迴淮安等放榜的消息,由父親托付的知交安排在芙蓉園入下,恰與蔣顏兒相鄰。


    薇寧聽聞容若蘭從淮州來,便知她不是真的認識自己,暗鬆了口氣,道:“原來容姑娘也是自淮州來。”


    “葉姑娘眼下住在客棧?”


    她不住客棧要住哪兒去?這個容若蘭說起話來十分地讓人不喜。


    蔣顏兒皺眉道:“你們別這樣姑娘來姑娘去,大家年紀差不多,叫名字便成,容姐姐,你多大年紀?”


    “今年便足十七歲了。”容若蘭動了動身子,似乎覺得身下鋪著繡花軟墊的椅子突然坐著不舒服了。


    “我十五,葉姐姐你呢?”


    薇寧暗道慚愧,之前她帶到州府的文牒上寫的是年方十六,若論真初年紀,倒應是她最大。


    待她報了年紀,蔣顏兒拍手道:“如此咱們便直唿姓名,姑娘來姑娘去的好不囉嗦。”


    容若蘭立刻讚成道:“不錯,叫名字是有些生疏了。”


    薇寧更無意見,於是皆大歡喜。


    三人結伴外行,往園外的主道隻有一條,打磨過的滴雨石板鋪了幾十丈,這邊她們剛要出園子,迎麵與幾個抬箱子的人遇上。走在最前邊的是個胖乎乎的老頭,後麵的漢子搬了口大箱子,箱子裏不知裝了什麽,此刻竟傳出來極大的動靜,似乎有人在裏麵折騰。


    老頭正疾步前行,發現有人擋路,一抬頭卻讓薇寧心跳漏了一拍,那張臉麵白無須,竟是那個神秘公子身邊的人,茶舍裏曾聽他叫這老者阿奎,他們不是走了嗎?怎地會在這裏出現?


    胖人總是怕熱,才五月的天已讓奎總管受不了,他擦著汗往前走,心裏念著千萬別再出什麽事,身後那箱裏關著個人!他倒不怕別的,就怕讓人會錯意,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說實話,這事若是叫他遇上了,那也準保會以為有人在謀財害命。可偏偏道上就來了人,還是幾個大姑娘,聽到動靜全瞪圓了眼看著他。


    當下雙方站定,隻有箱子裏咚咚響個沒完。


    兩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蔣顏兒剛想問箱子裏裝的是什麽,奎總管已醒過神,繞過她們匆匆進了閑字一號的院門。


    蔣顏兒滿臉狐疑地問道:“那個箱子裏裝的是什麽?”


    容若蘭冷冷地下了定論:“肯定不會是好事。”


    “不如我們去報官?也好將壞人繩之以法。”


    薇寧沒出聲,連靖安侯也不放在眼中的人,豈是她們能惹得起的。


    “你說呢?”她下意識搖搖頭,容若蘭立刻道:“沒想到葉薇隻是個膽小怕事之人,說起來剛剛那人似乎看到了認識的人,難道是你?”


    她的眼可真尖,薇寧淡淡地道:“怎麽會,我從未來過芙蓉園。我隻是覺得光天化日之下,哪有人會如此明目張膽地作惡。”


    容若蘭並沒打算放過她,趁著同她落後幾步,又問道:“還有應試那日,我曾見有人送給你一封書信,瞧那衣飾,似乎是內廷官大人的隨侍,不知……”


    提到那封信,她倒是一愣,沒想到竟落在容若蘭的眼中,不過那封信的內容有古怪,她不想承認這迴事,便道:“若蘭看錯了吧,我一介寒門孤女,怎麽可能與內廷官大人相識。”


    閑字一號的廂房裏,奎總管親手開了箱子,對裏麵那個不安份的人道:“若虛先生,您就別折騰了,主子爺說您什麽時候想通了,就什麽時候放您出來。”


    箱子裏麵躺著的正是若虛子,他身上捆了數道繩索,手腳均被縛得死緊,嘴巴裏塞了麻核,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急得怒目圓睜,看著奎總管的胖臉更用力掙紮。


    “您說您何必呢,主子爺對您是以禮相待,客客氣氣地請您到京城裏走一趟,沒什麽大事,就是請您瞧個病,這有什麽難的,還許您以重金。您也答應了,可折騰我們不算,您別氣我們主子爺啊,半路上跑算怎麽迴事,您跑得了嗎?這不,還是被請了迴來,我說若虛先生,您別再執拗了,好好地跟爺上京城去,啊?你是沒聽過我們主子爺的名姓,不知道他的脾氣,那可不是一般的不好,若是再惹他生氣,你就不是現在這副周全模樣了。”奎總管苦勸了半天,雖說有些誇大,卻也不假,靜王府的小王爺那名頭可不蓋的,京城裏誰敢去惹。


    若虛子聽他這麽一嘟嚕,氣得沒勁再動,想說又說不了話,連連翻白眼給奎總管看。


    奎總管說得口幹舌燥才罷口,又把箱蓋合上親手落了鎖,喘了口氣去見主子。


    “主子爺,人帶迴來了。”


    小王爺對若虛子又一次迴來的消息不置可否,擱下筆從頭看了一遍才將信封好,交給了奎總管:“速將信送迴京。”


    “是,老奴這就找人送信去。”


    “至於若虛子……”他頓了頓才道:“先關他兩天,讓人去他的住處收拾一下,能帶走的全都帶走。”


    奎總管聽得出主子爺明顯怒意未消,麻溜地退下去做事,一點也不同情若虛子。誰叫此人奸滑難纏,先是借口要找這藥那藥,做足準備才能上京,淮安城裏耽擱了十餘日才上路返京。路上更是花樣百出,一個月本該夠迴到京城,豈料這廝竟突然反悔,再不管京城有沒有他要見的人,直接落了跑,害得他們這些人跟著承受小王爺的怒火。


    三日之期已到,官府將榜張貼在府衙的牆上,不出意外,薇寧果真入了圍,且名字排在頭一個,聽著蔣家派出的人迴來報信,她微有些恍惚,身邊蔣顏兒已歡唿起來:“有我,有我,這下娘可沒話說了。”


    貼榜之處擠滿了人來看應試結果的人,薇寧與蔣顏兒、容若蘭三人結伴來看榜,她們是女子,不好往人堆裏擠,剛剛坐在車中等人看了迴來報信兒,三人全都榜上有名。此次約四十人左右應試,淮安府共入圍十二名女子。


    “若咱們是男兒身,那便足以光宗耀祖了。”容若蘭突然感慨之語,此來薇寧深深的一眼。


    此番得中後,她們需得在五日內到府衙去核準名姓,以及聽從安排不日隨內廷官上京去,一想到要去京城,薇寧止不住心頭激蕩,倒淡了想要探查那神秘公子緣何會重迴淮安的念頭,後來想想,他身邊盡是高手,不值得她去犯險,哪怕他是天皇老子,那也不如將要以女科應試者的身份入京來得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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