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山上的時候,晏棲桐在翻閱桑梓的那些書籍時,曾看到過關於介紹宏京的卷冊。宏京被宏國的眾多州郡拱衛其中,按晏棲桐能理解的話來說,也是個集政治、經濟和文化為中心的大京都。宏京共設十六座城門,內外各八座,皆成錯齒而矗。而宏京內城則被縱橫分割,規劃十分嚴整,功能設施齊全,規模甚是宏偉。


    當然,在晏棲桐這個看慣摩天大廈,鋼鐵城市的異世人眼裏,再宏偉也不過如此。不過等馬車跑到了城門外時,晏棲桐還是得仰視這座城池。


    一國之都不愧是一國之都,那城樓比先前看過的高了去了,這樣的城要被攻打,什麽雲梯都是白給,根本爬不上去。而城門前更是車水馬龍,相比之下,她們這輛馬車也不夠出彩。


    京都的城關自然是要嚴查的,排隊進城的隊伍拉了很長,晏棲桐無事可幹,在左右簾子邊來迴朝外張望,而桑梓則一直默不作聲地在那閉目養神。她們的馬車跑的快些,邱纓這時候還沒有到。


    等終於輪到她們時,官兵問話,車夫上前笑著應答,不過仍是說要開車門看一下,車夫就隻好迴來請示桑梓。


    桑梓擰了擰眉。她是許久不曾入京了,但以前也是頻繁出入並沒有查得這麽嚴。她便讓晏棲桐打開了車門。晏棲桐半開車門,隻小心地露出半邊臉,盡量遮住麵紗,生怕那當兵的也要上來讓她解掉它。


    可出乎預料的是那當兵的先是朝裏漫不經心地掃了一下,隨即便瞪大了眼睛。這人三十出頭的樣子,高高壯壯地就這麽跳上了馬車直往車門前湊,車夫忙靠過來,緊張地看著他。


    車門外的光線一下子就被這當兵的給全擋掉了,桑梓微眯著眼靜靜地看著他,並不覺得自己認識他,不知此人為何突然露出一幅激動的神情。


    “您……您可是桑梓大夫?”那當兵的開始有些猶豫,爾後試探著問道。


    桑梓輕“嗯”了一聲。


    “聽說您許久不在宏京,這是準備迴來了麽……”那當兵的又問。


    桑梓把盤坐的雙腿放下,徐徐往前探了探身:“我竟不知會被人如此惦記,”她忽然想到了什麽,語氣便柔和了下去,“你可是曾經守邊的騎兵?”


    那士兵當即咧開嘴得意地笑了:“桑梓大夫果然好記性,我正是您救活的人之一。”他不禁有些手舞足蹈,“我前些時多喝了酒犯了點錯,被將軍罰守城門三個月,我還隻當倒黴來著,沒想到卻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事。哈哈!”他忙跳下了車,非但如此,並將剛剛查過的前麵的人群都粗魯的分散開,城門之下給讓出一條大道來。之後他就又奔迴馬車身邊,單腳跪地拱起雙拳恭敬地道:“桑梓大夫請入城吧。”


    桑梓有些無奈。


    五年前宏與離的邊界處曾因為摩擦爆發過一次不小的戰爭,宏國的一支數千人的騎兵追擊敗軍卻落入了對方的圈套被圍困在邊境的大雪山裏。彼時的桑梓恰好由於尋找傳說中的一種稀世珍藥也在雪山深處,是她救治了那些被極度凍傷的騎兵,並順利地帶他們繞出了大雪山,殺出前來阻擋的重圍迴到宏國地界。桑梓不但能醫人,馬上功夫也不錯,與那些騎兵同生共死,殺得渾如血人。


    在最後活著迴去的那一千不到的騎兵心裏,桑梓無異於是世間最奇的女子。


    當年的騎兵大多數都還在邊疆,有極少數被調迴京都任職,今天這犯錯被罰守城門的便是其一。他望著桑梓的馬車那遠去的背影,心中喜道,將軍這幾年都念叨著桑梓大夫,卻是聽說她隱居於世外,便一直懊悔當年沒有好好感謝她。這迴好了,她即迴來,總是要進宮去太醫院的,讓將軍注意著,找著人應該不成問題。看樣子是該把兄弟們聚一下了,他們若是知道了,必也是極大的驚喜。


    隻是,當年能入雪山上戰馬,殺敵退兵的桑梓大夫,怎會變得如此孱弱,那聲音都軟的沒了力,模樣也不夠精神,害他差一點就錯過了去。


    晏棲桐直到進了城,還瞪圓了眼看著桑梓。她想她必須再一次刷新對桑梓的感觀,隨著進入宏京,按說就是進入到了桑梓的根據地大本營,想來她還會有讓自己驚訝的地方,看來還是得趁早習慣免得總是一驚一乍的好。


    想到這裏她就收起了自己一臉的驚歎,挑起簾繼續打量外麵的世界。


    看著看著,她就生心疑惑,又生怕隻是人家的風土人情。想自己的身份還是晏棲桐,就是宏京人氏,總不至於會對那些產生疑問,本著多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她硬生生地壓下了想問的話。


    可是,還是不對。


    她是看到許多人家包括店鋪門口都掛著白燈籠的,頭幾家就罷了,再來竟有寫著“喪”“吊”之類的字,這總不會是風土人情。想著自己頗有些草木皆兵,她不禁歎了口氣。


    “看見什麽了?”桑梓從一旁湊過身來。她倒沒有對幾年未進的宏京有什麽好奇之心,隻是見晏棲桐表情艱深,變幻莫測,才來瞧瞧的。


    “你看,好像是出什麽事了,好多人家門口都掛著白燈。”晏棲桐指給她看道,“三兩家也就湊巧了,這麽多,但又不是全都掛,這是不是奇事?”


    桑梓聞言便仔細地看,果然如此。這倒是她沒有見過的情景。她喚住了車夫,讓他去打聽打聽。


    車夫將車停在了一個角落裏,此處有一顆大樹,立於兩戶人家院牆相接的凹陷處。大樹綠意蔥榮,又剛過晌午,正好避蔭。他有段日子沒有進宏京,今天來確實有些不一樣。首先是城門那查得更嚴,進來後看到幾撥身著素衣的男男女女出城去,既不像一批人,可表情倒是很相似。現在又看到很多房屋門前懸了白燈,倒不知是為了祭奠誰。


    他見正好有戶人家從門裏走出兩個麵帶愁容的年輕男子,門前也是掛了白燈,腰裏係著素帶,他便忙上前打聽。一問不要緊,得知原因後大吃一驚,匆匆忙忙地趕迴車邊迴話。


    “迴桑梓小姐,原來是流光太子妃在宮中病逝了。”


    “什麽——”


    這一聲驚唿是發自晏棲桐的,她叫完便噤了聲,轉頭驚疑地去看桑梓。


    桑梓慢慢皺起了眉,也有一時的不解。


    流光太子妃?原是知道晏流光跟夙命走了,後又得知她迴了皇宮還出宮為死去的親娘守孝,算算日期三月未過,怎的她也死了?


    這事中種種都透著蹊蹺的意味,桑梓便問:“還說什麽了?”


    “沒有旁的,隻說是太子妃為她娘親守孝期間過度悲傷抑鬱成疾導致的。並且她沒有葬入皇家陵園,而是由她父親晏丞相做主葬在了城外的一片山野之間。這一路出城的,大多是往那裏去的。嘖,傳說中天仙一般的人兒,怎的這般命薄。”就連車夫都萬般惋惜,恨不得跟了那些人出城去看個究竟。


    這便更古怪了。桑梓看看晏棲桐,見她隻是緊咬著嘴唇有些不安,便拍了拍她的手道:“按說你父親是知道你在我那裏的。我那山上雖然難尋,但他位極人臣,不至於找不到我那裏,至今一直未去,那就隻有兩個原因:一是他不想找到你;二是別人不想他找到你。如果真是晏流光迴去做了太子妃,便是前者,但她現在居然也死了,恐怕便是有你父親也無能為力的事了。”她說完就突然想起晏棲桐失憶的事情來,隻怪這一路她們都很少有話語涉及到過,使她也一時忘了。她便緩聲問道,“你還沒有想起什麽來麽?”


    晏棲桐除了搖頭也隻有擺手了,可她從桑梓的話裏又探出些陰謀的氣息。若真是有人不想晏家的女兒做太子妃,那晏流光死了下一個是誰?當然沒有下一個,因為自己這個名字的身份不是早就假死了麽,所以是一定不能被人知道“晏棲桐”是沒死的,不然恐怕就要大禍臨頭了。晏棲桐越想頭皮越是發麻,穿到哪不好穿,穿誰身上不好穿,穿什麽麵孔不好穿,她怎的處處艱難,又要怎麽尋找迴去的路呢。


    桑梓見她死絞著雙手,憑她表情,隻以為她是想起了什麽事,又從中分析出了利害關係,她便不再追問記沒記起過往的問題,以晏棲桐現在的種種表現,確實不重要了。於是她道:“你放心,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傷你。”


    想想隻因自己挨了巴掌,桑梓就怒殺了那人,晏棲桐就忙道:“我隻小心謹慎不暴露自己身份便罷了,千萬別再為我殺人了。”從山上下來後就一刻都沒消停過,來這的一路就已經夠驚險了,怎麽剛進宏京就令人毛骨聳然一樣要大開殺戒似的。


    桑梓伸手又挑起她的下巴,她臉上的疤已經很淺了,若是打厚一點的胭脂恐怕都能遮蓋過去,隻是胭脂敷麵恐怕對傷口最終的痊愈會有影響,而整日帶著麵紗也終會引人起疑。


    沒料到晏流光會突然出事,不然也不需要如此謹慎了。她隻知道晏子梁是知道晏棲桐在她那的,對麵他是遲早的事,但現在晏流光一死,她突然不確定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晏流光是被帶走了的真太子妃而晏棲桐卻是還活著的假太子妃。


    桑梓當然是希望晏棲桐時刻跟在身邊,上次病發毫無規律,她不敢馬虎。但此刻想想晏棲桐跟在自己身邊必定更容易被人認出,在自己去晏子梁家摸清情況以前,現在隻能小心一些了。


    想到這裏,桑梓喚外麵的車夫道:“你可還記得驛站裏與我們說話的那一輛馬車的車夫?現在你悄悄迴城門邊去,那車一定還沒到,你在那等著他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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