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晏棲桐剛無奈地承認是來到異世了的現實後,遇上的第一個難題就是穿衣的問題。


    這裏所有能穿的衣裳都是絲條係結,腰間束帶。打了死結難解,若是活結又容易鬆掉。她曾有過在園子裏做事的時候最後覺得胸前涼颼颼的尷尬時刻,好在四顧無人,她又得一層層地係迴去。後來練得手熟了,自然結就打得還可以,其實都是以前係鞋帶的方式,打得最多的就是蝴蝶結了。


    而就她觀察,桑梓外裳上的結法與她不太一樣,但這又不是什麽值得詢問的事情,所以她從未問過。


    但是,這會兒她身上的結,都是桑梓打的。


    看來自己昨晚發瘋發得不小,晏棲桐頭皮發麻地想,剛才桑梓應該是要問這個吧。不過自己也不是沒見過她赤/裸的樣子,也算是扯平了。


    雖然心裏做了以上建設,第二天晏棲桐看到桑梓時,還是很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她本不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還能較好的控製自己的表情。何況桑梓其實根本就沒再問她什麽,就如從前一樣。


    這樣一想,晏棲桐又覺得,桑梓也不是那麽不好相處的人了。


    而桑梓說走,便真的開始做起準備來,但也不外乎是收拾幾身衣裳,還有一隻藥箱罷了。


    她上次下山是幾個月以前,與音顧匆忙來迴。也不知道她與那未央的妹妹現在在何處,上次得到消息已經是走到素青城了——說來,她們也少不得去一趟那裏。


    就在準備下山的時間裏,桑梓突然發現晏棲桐有些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忙些什麽,等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了,卻發現她居然在擺弄布匹。


    “你在做什麽?”


    晏棲桐被桑梓嚇了一跳,攤了一桌的東西確實也太大遮掩不住,她隻好有些猶豫地迴道:“……做包。”


    準備要下山了,晏棲桐這幾天都沒有睡到好覺。她一時還沒有想到山下那個世界是怎樣的,而是考慮了眼下一些非常實際的問題。比如說,桑梓體弱,山路難行,總不至於讓她多拿行李,勢必自己要多分擔一些。爬過山的人都知道,總恨不得扔了隨身的那些累贅物,所以東西該怎麽拿帶,很重要。何況這裏即沒有火車,也沒有汽車,隻怕一路得靠雙腿走了過去,不想點法子,恐怕有的罪受。


    晏棲桐思索了許久,才偷偷翻出了些桑梓沒用的粗麻布和一些棉花,想根據自己記憶裏的模樣,做隻方便一點的背包。


    她怕自己失敗,所以不敢先告訴桑梓,隻能在入夜後萬籟俱寂時才進行,不料還是被人家發現了。晏棲桐忍不住解釋道:“我看你的藥箱子不小,藤篋那麽重背著也累,便想用布做一個,總是要輕些的。”


    桑梓聽她解釋了半天,也起了些好奇心,便搬了把椅子倒好了茶水,坐在一旁看她。


    果然晏棲桐也還在艱難的摸索著。背包也要講究點力學,怎樣才能背得最舒適最省力,可惜她是完全不懂,全憑腦子裏那點體驗的經驗;還有布帶會勒肩,裏麵塞一點棉花不知道好不好使……就這樣足足折騰了兩天,晏棲桐才將各片布裁得合適。好在她還是拿過針線的,就這麽磕磕碰碰的一點一點的把背包縫了起來。


    桑梓一直不動聲色地看著,也不打擾她。做的人認真,看的人也仔細。晏棲桐的那雙眼睛微微半落著,隻盯著手裏的幾片布匹,那姿勢絕稱不上嫻熟。她的長袖被她自己撕了半截,這會兒邊緣都有些稀鬆了,看起來實在不雅,而從裏麵卻是露出一雙玉般的手。手上原是有兩隻鐲子的,不知何時被她取了下去,也沒有絲毫的不自在。此刻再加上園子裏極其的安靜,竟然讓她產生了恆久定格的錯覺。她心中有點怪異,很難想象晏棲桐這樣的女子會安於偏隅甘願粗茶淡飯。其實她的臉上若能全好,該有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才對。


    要不要幹脆把她弄進皇宮裏,去成全她呢?桑梓閑散地想了想,隨即放棄。她對自己很重要,在把原因弄清楚前,她哪也不能去。至於之後,如果她有需要自己的地方的話,可以伸一伸手。


    轉過念頭的桑梓又突然發現,晏棲桐竟然一直在用左手穿針引線,可是……她心裏有疑,卻並未問出來,等晏棲桐大功告成,將她的藥箱子恰恰好地放了進去,才笑了笑接過去:“我很喜歡。”說罷又指了指包的一角,“給我繡一枝寒梅上去。”


    這下晏棲桐傻了,據說這裏的大家閨秀得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刺繡花藝茶道也不可落下,她可並沒有這樣的好本事。最後晏棲桐隻得硬著頭皮在桑梓的旁觀下用拙劣的十字繡手法繡了一枝梅上去。


    桑梓看著那枝梅有好半天沒有說話,但見晏棲桐竭力保持鎮靜,眼裏卻已有崩裂之勢,這才暫時掩下了心中的疑問,隻道了句這繡法倒有些稀奇就放過她了。


    晏棲桐心中長出一口氣,試著把包背在背上,走了兩步,許是自己動手的原故,還真覺得輕鬆不少,總好過之前試過的藤篋。而得了這鼓舞後,她又連著縫了兩隻斜挎包出來。


    桑梓顯然對這個更感興趣,打開裏麵,逐一的尋問。


    “為什麽要分兩層呢?”


    “……比如你要帶兩本醫書在路上看,不必總在背包裏尋,可隨手放在裏麵,又能與其他東西隔開……”


    “這中間的是個夾層吧,好像也能放東西?”


    “放錢包的……放銀票……防賊。”


    “那這壁上為何還有兩個小袋子?”


    “……”


    晏棲桐答得好辛苦。其實她哪裏知道設計挎包的人都在想什麽,隻是隨自己曾經用的包的樣式來做的罷了,說的也是任自己方便著來的。


    可是這兩個小袋子,一個……是用來放手機的,還有一個被她用來放備用的衛生棉。


    但是!這兩種東西這裏都沒有,晏棲桐想,一定要迴去的,不然太麻煩了,她都不敢想自己來月事時的慘狀。不知道為什麽,她來這一個多月了,卻還是沒來過月事,桑梓沒問過她,她也就懶得說。


    “我懂了。你想得倒很周全,我的銀針盒放在裏麵正合適。”好在桑梓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然後她把包一放,直盯著晏棲桐看。


    晏棲桐被她看得坐立不安,喃喃問道:“做什麽?”


    桑梓歎氣:“……可惜你不惜命。”


    被這麽沒頭沒腦地戳一句,卻正是戳在了晏棲桐的心尖上,那兒有點發酸的疼。她其實很惜命,很怕死,所以活得很認真,縱使是平凡得再不能平凡,也不會有什麽過多的奢望,十分的克己,一如她真正的名字。但當命遇上命運,變數橫生,就如星辰變幻,於她如今簡直是神秘莫測了。


    桑梓現在看她的眼神有點不一樣,至少與當初完全隻將她當做一個病人時很不一樣。如能迴去,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想起這個人。


    也許吧,晏棲桐想,就像是夢一場。


    等晏棲桐自覺準備妥當了,桑梓卻道,再等一等。


    晏棲桐不知道要等什麽,而一等就又是十天過去了。最終她才發現,等來的是如從天而降的兩個人。


    說是從天而降,那是因為晏棲桐見來人衣著完好,毫無狼狽之形,與金家那幾人上山來絕然不同。再者她也有些詫異。見過的寶橋長相不俗;桑梓也是眉清目秀;就連那金雲柯也相貌堂堂;就別說對著鏡子再模糊也知道自己投進了個絕世美人的身體裏,再加上眼前這兩位——


    這兩人是一男一女,男的高大魁梧女的嬌小玲瓏,看其神態,晏棲桐比較傾向於是一對夫婦。


    難道這裏盛產美人嗎?


    其中的那個女人見了桑梓便盈盈下拜,比她之前那姿勢儀態萬方得多。


    “接到您的飛鴿傳書我們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沒有耽誤您的事吧?”她含笑問桑梓,倚在那男人身邊,畫麵很是賞心悅目。


    “還好。”桑梓點了點頭,“我給你們說些要領,你們務必要好好打理。”說罷就將她二人領到藥房去了。


    那兩人自來起就隻是好奇地打量過晏棲桐一眼,再沒有理她。晏棲桐又蒙迴了麵巾,這一迴桑梓丟掉了她之前用的那塊,而是找了塊絲綢帕子給她。盡管好奇那兩人來曆,晏棲桐也沒有絲毫逾越,桑梓自她們來後便說我們明日下山,所以她心裏一直不能平靜。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要下山了。下山後不知是怎樣的光怪陸離,以她在這的經曆,實在不能想象。


    當晚那兩人住進了書房,這迴應該能確定是夫婦了,而晏棲桐則抱了被子到了桑梓身邊。


    桑梓一向入睡得早,這會兒已經是睡眼朦朧,她讓出半邊床來,側過身子朝裏,隻勉強道了句“明日要早起,好好休息”便再沒了聲息。


    晏棲桐哪能這麽快就睡著,隻睜著眼定定地看著頭頂。自來後的一切如走馬燈在腦中旋轉。她想,下山後眼界總要開些,來往來往,既能來則能往,隻是不知道到哪裏去尋找線索。寶橋嘴裏說過的太子定情信物“我冥之心”是一定要找找的,隻是桑梓現在待她雖然好些,卻全不如對待今天來的這對男女的隨意。


    時間,等時間到了,再去問她吧。


    晏棲桐想得多了,也就有了些睡意,但還沒來得及睡著,身邊就依了個身子過來。她打了個冷戰,不明白桑梓夜裏體溫怎麽這麽低,簡直不像人類。她往外挪了挪,桑梓也會跟著挪了挪;她向下縮了縮,桑梓也就跟著移下去。晏棲桐瞪起眼扭頭去看桑梓,可惜一片黑暗中什麽也看不清,隻知道桑梓應是沒醒的,好似本能一般。


    看樣子再這麽培養感情下去,應該能很順利地問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吧。晏棲桐無奈地迴到原地,又感覺到桑梓似乎長出一口氣,氣息覆在了她的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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