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悅一動沒動,咬唇盯著沈瀟,白玉般的臉頰上慢慢浮現出紅檁檁的手指印。


    沈瀟看看自已發麻的手指,再看看薑悅臉上的指印,滿眼震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已剛才幹了什麽。


    她跪在母親靈前發過誓的,要做個好姑娘,要做個滿大寧朝都交口稱讚的貴女,溫婉端莊、柔順待人。不要讓父親蒙羞,不要讓人說白家的姑娘教不出好孩子。


    這麽多年,她一直都是這樣做的,滿京城誰不誇襄陽郡主端莊?可今天,她不但爆粗口,還動手打人?


    她騙了娘!她騙了娘的在天之靈!


    薑悅看著她眼底的驚慌心裏也不是滋味,沈瀟本性不壞,隻是被人捧到太高,單純的有些自以為是。


    在她的世界裏,隻有光明和美好,所謂的艱難不過是想吃山雞上來盤野鴨子的不如意。


    這樣的性子,真嫁了太子等著她的便是火坑地獄。


    “如果打我兩巴掌能讓你出氣,能讓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我說的話,那你就打吧,我絕不還手!”薑悅緩緩上前,麵色平靜的看著沈瀟。


    “我、我……”沈瀟驚慌的倒退了兩步,對上薑悅那一臉從容,她心裏的震驚與委屈全成了怒火。


    都怪這個賤婦,都是她害的。


    她害的自已丟臉不說,還害的自已違背了誓言,她還想挑撥自已對太子的感情……


    “你滾!滾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見你!”沈瀟歇斯底裏的尖叫。


    雅間房門從外麵被人撞開,梅氏帶著人衝進來,氣勢洶洶的往外攆薑悅。


    左氏腳步一慢落在後麵,青環悄悄的從雅間後頭繞出來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左氏嘴角一撇,彎起一絲冷笑,悄聲吩咐了她幾句,青環立刻貼著牆角溜了出去,跟一直守在布莊門口一個賣炊餅的小販子嘀咕了幾句。


    小販子挑著擔子走了。他一走,旁邊一個賣糖人的也挑著擔子走了。


    隔壁茶樓的窗戶推開條縫,馬成覷著眼瞧著那倆小販子的背影,冷笑一聲。


    “督主,賣糖人那小子是壽王心腹肖再功的幹兒子江順兒,賣炊餅那個是太子跟前的侍衛,要不要派人跟著?”


    袁慎剛泡好一杯茶,捧到鼻端邊聞香氣邊慢條斯理的道:“馬成啊,你知道什麽人活的久嗎?”


    馬成趕緊垂手道:“求督主示下!”


    “少管閑事的人!”


    呦呦喲,督主您這可就是睜眼說瞎話了。您不管多閑事兒,那您一大早跑這兒來看做什麽?


    咱府上啥好茶沒有,跑這兒喝茶來?


    馬成一肚子不服,嘴裏卻恭敬的道:“督主說的是,小人受教了!”


    “這茶賞你了!”袁慎抬手將那盞茶放在桌上。


    馬成受寵若驚,趕緊捧起來一口悶了,轉臉‘噗’的一聲又全噴了出來了。


    這他娘的什麽茶,怎麽一股洗腳水味兒?


    “督主恕罪,小人一時失態……”


    “無妨,把這一壺都喝了吧!”袁慎指了指邊上鬥大的茶壺。


    馬成,“……”


    督主,您還是打小人板子得了!


    薑悅失魂落魄的從布莊出來,沿著街巷怔怔的走了半晌才覺的臉上涼涼的,伸手一摸全是水漬,原來不知什麽時候她已是淚流滿麵。


    遼人雖然善戰卻不耐熱,就算打到京畿,到了暑天也會撤兵。也就是說壽王出征最多半年就會迴來,如果沈瀟一意孤行嫁給太子,壽王迴京交出兵權之時,也就是老太太的死期。


    薑悅心口悶痛,腦子裏突然湧也一個念頭,若是沈瀟死了……不、不,她使勁搖頭把這個瘋狂的念頭趕出去。


    且不說她沒有擅自決定別人生死的權利,就算是沈瀟死了,若是老太太一意孤行……


    薑悅越想心裏越痛,眼淚滾滾而落,路上行人紛紛側目。


    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突然衝到她跟前,“路夫人,我家主人請您到前麵茶樓一敘。”


    薑悅下意識往後退,“你家主人是誰?”


    少年沒吭聲,迴頭往街邊看了一眼。


    薑悅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神色一怔,那不是太子身邊的儼公公嗎?


    難道是太子要見她?


    薑悅想了想對那少年道:“你前麵帶路。”


    茶樓已被清空,空蕩蕩的廳中隻有太子一人端坐在幾案後,燒水烹茶,從容不迫。


    瞧見薑悅進來,他起來深施一禮,“孤冒昧相請,唐突之處,路夫人見諒!”


    裝!接著裝!


    薑悅麵無表情,若是詩會前見到太子這樣兒,她肯定覺的這是位儒雅君子。可現在,嗬嗬噠……


    腹誹歸腹誹,禮節不能缺,她端莊福禮,郎聲道:“太子殿下言重了,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不卑不亢,不驚不亂,臉上雖有哭過的痕跡,一雙眸子卻清靜如水,微瀾不現。


    太子眸色微閃,終於明白大長公主為何看重這個女人了。


    “實不相瞞,路夫人剛剛跟襄陽說的那番話,孤已盡知。”


    啥?


    薑悅眼角一抽,心裏那匹草泥馬,翻蹄撩掌一路狂奔。


    暗中監視所謂的心上人,還理直氣壯的說出來,這位的臉皮也是夠厚了。


    “所以殿下打算斥責臣婦,怪臣婦挑撥離間?”


    她心裏惱怒語氣不有些不善,甚至還帶了濃濃的嘲諷。


    太子瞥了她一眼,搖頭苦笑,伸手倒了盞茶推到她麵前,“原來孤在路夫人眼中竟如此不分事非?路夫人對襄陽拳拳善意,所言句句是實沒有一句汙蔑,孤為何要斥責於您?”


    啥意思,你這是承認套路沈瀟了?


    薑悅有點懵,完全跟不上太子的節奏。


    “孤請夫人來,其實是想請夫人幫我做件事。”


    “什麽事兒?”薑悅瞬間警惕。


    太子神色黯然,握著茶盞的手指都有些發白,半晌才悶悶的道:“請夫人務必勸服襄陽收迴心意,孤確非良配,夫人說的很對,孤將來不可能獨寵她一人,與情無關,禮法如此,隻這一點孤便對不起她。她是個好姑娘值得更好的人來疼她寵她。上次詩會孤便想跟她說清楚,可孤、孤終究也是個凡人,真正動了心用了情,喜歡了這麽多年的女子,怎麽可能說舍得便舍得……”


    說著語聲便帶了顫音,突然頓住,閉上眼像是在極力壓抑內心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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