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闖入屋子裏的時候,桌子上的燭台還沒有燃盡,慷慨地消耗著自己最後一點力量。與它一樣的,還有存放在銅盆裏的炭火,盡管已經被燒得白裏透紅,但仍是在無私地貢獻出自己的那一份熱度,隻是偶爾會發出一兩聲劈裏啪啦的聲響。


    伴隨著這樣微弱的聲音,謝小桃悠悠地睜開了眼睛,才一睜開,便是看見了正守在自己床榻邊上苦練點頭功的連翹。


    隻見連翹那丫頭正以單手拖著腮幫子,閉著眼睛,一下一下地點著腦袋。這樣的場景叫謝小桃忍俊不禁,同時又有幾分心疼。她想連翹一定是因為擔心自己,以至於一整夜都沒有好好休息,才會坐著坐著就睡著了。


    霎時,連翹一個大跨度的點頭,硬生生將自己給弄醒了。她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周圍,旋即便是將視線移向了謝小桃的這一邊,才發現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兒竟是睜著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眼,一錯不錯地看著自己,感染著她自己也是喜上眉梢。連翹有些激動,又有些不敢相信,“小……小姐……你醒了?”


    謝小桃點了點頭,“醒了。”


    “醒了多久了?”連翹又問,見著謝小桃試圖從床上坐起身子,趕忙伸出手去扶,“小姐,渴不渴?奴婢給你倒些水吧。”


    不說還好,一說倒是叫謝小桃覺得有些口渴了,她微微一笑,沒有拒絕連翹的一番好意。


    連翹也不作猶豫,立刻朝著桌子跟前跑,隻是因為長時間維持著一種姿勢,一隻腿幾乎已經失去了知覺,差一點就摔倒了。


    “小心……”謝小桃趕忙提醒道。


    連翹憨憨地笑了笑,忍著一隻麻木得隱隱作痛的腿,一瘸一拐地奔向了桌子,雖然腿腳不太靈光,但仍是不能阻止她的好心情,開開心心的為謝小桃倒了一杯水,複又重新走了迴來,“來,小姐喝水。”


    謝小桃接過了瓷杯,試探著問:“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連翹搖頭,“也算不上是很久,隻是小姐昏迷時的樣子實在是太過嚇人。當時,就連天風前輩都是束手無策了。”


    “那……”


    “小姐是不是想問,你是如何挺過這一關的?”連翹笑盈盈地問,問的時候,神情中頗有幾分俏皮之感,“那就要多虧了王爺了。當時小姐又是喊冷、又是喊熱的,叫人看著都覺得難受。後來,還是王爺不知道從哪裏求來了神藥,才叫小姐化險為夷、轉危為安的。”


    “王爺?”謝小桃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昨夜她雖然一種被五彩毒蜘蛛的劇毒折磨得渾渾噩噩的,但還是隱約聽見了有人在同自己說話,那樣的聲音好像是琅少。


    想到這裏,謝小桃便是重新抬起了頭,用一種不敢確定的神色問:“我師姐迴來了?”


    關於這個問題,連翹並沒有直接迴答,隻因為昨夜在琅少離開時,曾經特意叮囑過,不準把他已經迴來的消息說出去,就當一切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而他也從不曾出現過謝小桃的房間。“沒有,還沒有鳳小姐的消息。”


    聽聞此言,謝小桃不免有了幾分失望,心裏卻是在問自己,奇怪,昨夜同我說話的人不是他嗎?


    謝小桃一邊問著,一邊開始迴想著昨晚出現在她耳畔的聲音,好像開始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但後來就改成了一個低沉的男聲。現在這樣一想,應該就是榮王爺儲沂軒的吧?


    謝小桃沒有做聲,隻是端起了自己手中的瓷杯,放在了嘴唇下麵,小口小口地抿著。


    喝完以後,天色又變得亮堂了不少,謝小桃將水杯放到了一旁,對著連翹道:“幫我把衣服拿過來吧,我想出去走走。”


    “小姐,可是你才剛剛醒過來啊……”連翹有些為難,換來的卻是謝小桃淡淡一笑。


    “都已經睡了這麽久了,該是時候出去走走了。”謝小桃顯得很是隨意。


    見著自家小姐堅持,連翹也不好再多說什麽,挑了一件厚實的棉服,為謝小桃穿上,又選了一件內膽全是兔毛的披風披在了對方身上,硬是將那瘦瘦弱弱的小女孩裹圓了整整一圈。


    看著銅鏡裏有些浮腫的自己,謝小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就是出去站一會兒而已,至於裹得如此嚴嚴實實嗎?”


    “至於!小姐的身子才剛剛好,千萬不可以受風著涼。小姐如果要是因此而病倒了,奴婢一定會罵死自己的!”說著說著,連翹好像又想到了一些什麽,“小姐,奴婢再給你拿件衣服吧,奴婢感覺你穿得還是有些少了。”可能是因為謝小桃太過瘦弱的緣故,明明已經被裹了厚厚兩層棉了,但看起來還是沒有多少變化。


    謝小桃有些無語,連忙對著連翹擺了擺了手,“就這樣就可以了。”隻是穿兩件,她就已經覺得熱得不行了,若是再多添一件,恐怕這間屋子裏就是呆不得了。惶恐連翹真的會給自己再添一件棉服,謝小桃立刻邁開了步子,朝著外麵走了起來。


    才一打開門,一股寒風便是撲麵而來,但在此時的謝小桃看來,卻是無比的沁涼,就好像炎炎夏日忽然送來的一陣清風,帶來了好一陣舒爽。


    她抬起步子,邁過了門檻,正想著去院子裏站一會兒的時候,餘光卻是無意間掃見有人正朝著這邊走了過來,遂下意識地轉過了頭,不想看見的竟然是儲沂軒。


    對方著了平日裏最長穿的玄色,如墨般的深邃顏色卻是遮掩不住那淡淡的疲憊,看得出他也應該是一夜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謝小桃複又想到了連翹的話,心底便是生出了幾分愧疚,屈膝,對著對方行了一個禮,畢恭畢敬,“王爺……”


    見狀,儲沂軒快走了兩步,伸出手將謝小桃架了起來,“身子才剛剛好,就不要再行這些虛禮了。”


    依言,謝小桃重新站起了身子,乖巧地靜立在儲沂軒的對麵。


    看著謝小桃又恢複了生機的澄澈眼眸,儲沂軒的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抹溫柔的笑,“還覺得難受嗎?”


    謝小桃搖頭,“已經好很多了。”


    “這天寒地凍的,還是在屋子裏呆著比較好。”儲沂軒不忘叮囑道,盡管已經看見了謝小桃早已經被連翹裹得嚴嚴實實了。


    謝小桃挽唇笑笑,“出來唿吸唿吸新鮮空氣更好,要是再有一場雪就好了。”


    “你很喜歡雪?”儲沂軒問。


    “說不上是喜歡,隻是覺得每次下雪以後,空氣就會變得清新許多。”如果能有一場雪就好了,謝小桃在心裏默默期盼著。


    可能是因為聽見了謝小桃的心聲,這個時候,竟然是真的有雪花飄了下來,點點白白,看起來煞是好看。


    儲沂軒和謝小桃並肩而立,欣賞著這片素雪紛飛的美景。


    這應該算是他第二次如此認真地賞雪了吧,在他的人生中大約也隻有兩次是如此用心的在看了。


    看了一小會兒,儲沂軒的腦海裏便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第一次與謝小桃看雪的場景,隻不過那是一個夜晚,景色雖美,卻是不及白天的萬分之一。“這下雪天果真是美極了。如果時間能在這一刻停止,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這應該是一句讚美雪景的話,可落在了謝小桃的耳中,卻是升騰出了一種別樣情愫。她想到了方才在房間裏連翹對自己說過的話。在她生命垂危之際,是儲沂軒找到了神藥,將她從鬼門關上拉迴來的。


    謝小桃並不知道儲沂軒所找的那一味神藥究竟是什麽,但也清楚那藥的珍貴,否則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就叫她感覺所染的瘟疫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想到儲沂軒為自己用了那麽名貴的藥材,謝小桃恍惚察覺到了什麽,但還來不及深想,就被她強行打散了。有些事情不是想不到,而是根本就不敢想下去。


    “你在想什麽?”察覺到謝小桃許久都沒有開口了,儲沂軒耐不住好奇地問。


    “嗯?”謝小桃的反應稍顯遲鈍,卻還是將頭轉了過去,不知是不是陽光太過刺眼的緣故,她的眼睛竟是有些睜不開了。她微微怔了片刻,過了好一陣子才明白方才刺痛自己眼睛的不是陽光的奪目,而是來自儲沂軒的光芒,那樣一個如神仙般的男人渾身上下都仿佛在閃爍金燦燦的光芒,像她這樣一直活在陰暗角落裏的人也隻剩下自慚形穢的份兒了,“沒有想什麽,隻是覺得這雪景雖美,卻不是人能抓得住的。”


    儲沂軒微微皺起了眉頭,好像是在琢磨著謝小桃的話,良久才道:“你這丫頭,身子還沒有完全好利索,小腦袋又開始胡思亂想了,難怪你連睡覺時都是皺著眉頭的。”說完,整個氣氛便是陷入了一片尷尬之中。


    謝小桃沒有做聲,一顆心卻是撲騰撲騰地狂跳不已。


    大抵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儲沂軒岔開了話,“對了,昨天琅少那邊傳來了消息,至多再過幾個時辰,他和陸九爺就能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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