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卻是強作鎮定地問:“發生了什麽事?”說著,掛了一層青色胡茬的臉上竟是浮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不知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其他,“難道是宅院裏的那些病人病都被治好了,所以爭著搶著想要感謝小桃花?”這種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更何況是要說給別人聽呢?


    看著琅少這般自暴自棄,阿夏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幾經掙紮,最後還是決定將這兩天所發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說給對方聽,不管對方願不願意去聽!“如果真的是那樣也就好了,可事實上,沒有。”


    琅少低著頭,隻是專注地注視著褐色壇子裏冒著淳淳香氣的酒水,好像根本沒有在聽一般。


    然而,這樣的漠視並不足以改變阿夏的決定,“你大概不知道吧?隻是短短兩天的時間,就有兩撥人聚在一起,打算去為難蘇四小姐!每一次的陣仗都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啊……怎麽會這樣?琅少的心不由得被揪了起來,雖然很想鬧清楚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可想來想去,還是選擇了強行壓製住這不經意間泛出來的好奇與擔憂,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般,繼續低頭,看著那飄忽不定的水麵。


    “幾日以前,戚川又發現有人染上了瘟疫。原本,蘇四小姐是打算把這件事隱瞞下來的,至少要等著把宅院裏的那群病人的病治好了再說。可是不知道怎麽迴事,這個消息突然被傳了出去,最先聽聞了消息的就是住在宅院裏的人,大家聚在了一起,氣勢洶洶的打算同蘇四小姐要個說完!”阿夏如實描述著她所知道的有限的內容,“縱然那些病人的病還都沒有完全好,但大夥合力圍攻,也是難以應付的。為此,連翹的額頭都被磕破了。”


    什麽!琅少猛地抬起了頭,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打量著阿夏,轉而又意識到了什麽,趕忙把頭重新垂了下去,想要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般,“小桃花人很聰明,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啊,相信這件事也一定不算什麽。”他口是心非地說著,心裏卻是在忍不住祈禱著謝小桃不要出什麽事。


    這樣的動作,阿夏看在眼中,卻是沒有急於拆穿,“聰明有什麽用?要知道那些病人都是一些隻會下地種田的莽夫,真要是發起飆來,誰還給你時間講道理?最後,那群人非要逼著蘇四小姐給他們大夥一個交代……”


    聽到這裏,琅少勉強鬆了一口氣。他想,既然阿夏這樣說了,就說明這件事已經被謝小桃壓了下來,哪怕隻是暫時的而已。他相信,依照謝小桃的聰明才智,隻要稍稍多給幾天功夫就一定能想出來解決的辦法。


    “奈何,這件事還沒有結束,便又發生了另外一件事。”阿夏話鋒一轉,說到這裏,卻是故意停頓了下來。


    琅少正在把玩著酒壇的手忽然僵了一僵,才有了舒展之勢的眉頭又一次緊緊皺了起來。又發生了什麽事?


    “不知道怎麽迴事,街上忽然出現了一具女屍,看樣子是死於霍亂。很快,就鬧得滿城皆知……”阿夏長長歎了一口氣,好像是很難再進行下去了。


    琅少靜靜地等待著阿夏接下來的話,奈何等了許久,對方就是不肯再說一個字,終於,他忍無可忍地開了口,問:“然後呢?”


    阿夏看著琅少,靜靜地呆了片刻,然後才迴答,“這戚川現如今留下來的人本就是一些抱著僥幸,對蘇四小姐的醫術半信半疑的市井百姓,每個人都不十分信任蘇四小姐,甚至在蘇四小姐為人醫治的漫長過程中根本沒有看見任何起色,如今街上又突然多了一具死屍,其結果可想而知了。”


    是啊,真的是可想而知了。如果之前有謝小桃成功將人醫治好的例子在,別說是一具屍體,就是兩具、三具,甚至是更多,戚川的百姓至少也都會選擇相信她,相信她能醫治好大家的病。可眼下,謝小桃並沒有醫治好任何一個人,又發生了這麽一檔子的事。留存在眾人心中那所剩不多的信任自然也就土崩瓦解了。


    “那些人聚在一起,走到了宅院門前,逼著蘇四小姐去驗屍,甚至還直言不諱的說,如果蘇四小姐不敢驗屍,就說明住在宅子裏的人得的根本就不是霍亂!”阿夏義憤填膺地說。


    “不是霍亂是什麽?”琅少被氣得拍案而起,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些百姓竟然敢如此對待一個曾經無私地幫助過他們的弱女子!


    終於還是被激怒了。阿夏的心情忽然變得輕鬆了許多,若是琅少一直這麽不鹹不淡的,她還真就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下去了呢!“後來,為了證明他們這樣的猜測的可笑,蘇四小姐隻好當眾去驗屍,結果證明那就是瘟疫所致。這樣的消息一經傳出,那些百姓又開始煩躁起來,甚至有人帶頭對蘇四小姐出言不遜,那架勢和當日去鬧事陳家相比,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隨著阿夏的複述,琅少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群百姓成群結隊湧去陳家的情形。那樣的場景就是他這樣一個外人單單想想就覺得非常恐怖,更何況是有過之而無比及的這次呢?謝小桃隻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又如何能招架得住那一群人合力圍攻呢?


    琅少氣憤的將拳頭捶打在了桌子上,之前一直都告訴謝小桃,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都會做她身邊最為堅實的後盾,可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居然沒有一次是在她身邊守護著她的!他恨,他好恨!恨自己不能在謝小桃最危險的時候去保護她!


    “那個時候,雖然蘇四小姐並沒有表露出一分一毫的畏懼,但不用猜都能想象得到在她心裏是怎樣一番恐慌。她就那麽強作鎮定地麵對著那些人的強烈攻擊,在她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而你呢?除了在這裏喝酒,叫自己醉生夢死以外,都做了些什麽?!”


    淩厲的聲音頓時就把琅少問得啞口無言,是啊,在謝小桃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裏,又在做些什麽?


    “不要說什麽你仍是沉浸在過去的陰霾中不能自拔,這根本就不是你逃避、甚至是自甘墮落的理由!”積壓在阿夏心裏的話終於是找到了發泄的破口,“試問一下,這個世界上有誰沒有一個慘淡的過去?如果誰都像你一樣,一直走不出來,這日子還過不過了?更何況,你之前曾經親口承諾過爺,一定可以從過去當中走出來的!”當日就是因為琅少的趁夜而入,儲沂軒才決定去介入陳家兄弟的事情當中。


    琅少默默地垂下了頭,在麵對阿夏的聲聲指責時,才發現自己竟然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是,阿夏說的沒有錯,這個世上沒有誰的過去簡單得會像白紙那麽幹淨,總會有點難以釋懷的過去。


    見著琅少陷入了沉默,阿夏知道自己這次前來的目的總算是達到了,“好了,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說著,轉過身子,打算離開這間房間。


    琅少緩緩抬起了頭,開口叫住了對方,“阿夏……”


    “嗯?”阿夏沒有轉身。


    “你還沒有告訴我,小桃花現在怎麽樣了?”琅少有些心虛地問。


    “暫時沒有什麽事了。”阿夏如實迴答。


    琅少懸著的心也總算是勉強落迴了原處,可從心底湧出來的苦澀卻是越來越濃。就在阿夏即將要走出這間房間的時候,他又張開了嘴巴,“阿夏……”


    阿夏停下了腳步,什麽話都沒有說,就那麽靜靜等待著。


    琅少微微張開了嘴巴,端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過了良久,才緩聲道:“阿夏,這些年來,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家鄉?”


    這樣的話勾起了埋藏在阿夏心底的傷,她沒有逃避,“想過。”如果不是身不由己,她又如何能夠獨自一個人,背井離鄉在外漂泊呢?


    ……


    太子的出現換來了戚川暫時的安寧,為了安撫民心,他亦是加入了為百姓治病的隊伍當中,甚至有的時候還不顧眾人的反對,親自上手,這一舉動成功虜獲了所有人的心。


    隨著時間的慢慢流逝,天氣越來越冷,冷得叫人幾乎很難離開燒著木炭的房間。


    房間裏,阿夏剛從謝小桃手中拿到所需要的物品清單,正欲離開的時候,忽然被對方叫住。


    “阿夏,能坐下來陪我說說話嗎?有一件事,我始終都想不明白。”謝小桃道。


    阿夏點了點頭,重新坐迴到了椅子上。


    “那個男人怎麽樣了?”謝小桃問。


    “蘇四小姐指的是那日帶頭鬧事的男人嗎?”阿夏試探著問,見著對方點頭,便笑著道,“不等押解下去,就咬舌自盡了。”她抬起頭,直直地盯著謝小桃白淨的小臉,瞧見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莫不是蘇四小姐還有別的事情要問?”


    “是,”謝小桃並沒有隱瞞,“那人的臉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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