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橘黃色的光芒整片大地都染成了一片暖色。涼亭下,儲沂軒正捧著一隻青瓷茶盞悠悠地品著,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從那漫不經心地撩撥著盞蓋的動作中便能看出。


    踏著那片如火焰一般的顏色,長東邁著大步走了過來。


    才剛剛踏上台階,儲沂軒便開口問:“人已經安全送迴去了?”


    “是,蘇四小姐已經安全送迴醫館了。”長東頷首複命,然後想起了臨別前謝小桃的交代,複又開口繼續道,“王爺,蘇四小姐要屬下轉達一句話給您。”在別人麵前,他自稱奴才,而在儲沂軒麵前則稱唿自己為屬下。


    “什麽話?”儲沂軒怔了一怔,把玩著杯盞的手也在不知不覺間停了下來。


    “蘇四小姐說,叫您小心劉廣成。”長東如實迴答。這句話本來是他說給謝小桃聽的,結果沒想到,對方在聽見這句話後,竟然要求自己將它原封不動地帶給儲沂軒。


    以前,儲沂軒就曾經交代過,但凡是謝小桃的提出的要求,一定要有求必應。所以,在聽見謝小桃提出這樣的要求以後,縱然心中有疑問,但長東還是答應了。


    “嗯。”儲沂軒淡淡應了一聲,便又開始用手撩撥起茶盞的動作了,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沒有人知道他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長東看著他,以為自家主子是在為劉廣成的事而心煩,便是開口勸道:“王爺,其實您也不必把那個劉廣成放在心上,雖然他是刑部侍郎,但依屬下看,其實就是一個草包”一個隻懂得找替罪羊的人,不是草包是什麽?“待我們迴到上京以後,您到皇上那裏參他一本,看他還能囂張個什麽勁兒!”


    “啪——”儲沂軒將盞蓋合上,發出一聲脆脆的聲響,“你說這樣的話,是不是皮子又緊了?”幸好這話隻是當著自己的麵說說的,如果傳到了別人的耳朵裏,隻怕他這個榮王爺也很難保住這個憨傻的隨從了。


    聽聞此言,長東立刻跪在了地上,“主子息怒。”


    “且記你二十板子,待迴去後自己去領罰。”儲沂軒幽幽道,“好了,退下吧。”


    長東悶悶地應了一聲,便是弓著身子退出了小亭,一邊走,一邊琢磨著剛剛的事情,根本沒有看路,以至於走到半路的時候,結結實實的與阿夏撞了個滿懷。


    阿夏揉了揉被撞痛的位置,“哎呦喂,呆瓜,你想什麽呢?走路都不帶長眼睛的?”


    長東略顯遲緩地抬起了頭,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怎麽了?被爺責罰了?”阿夏試探著問。


    長東點頭,“嗯,被記了二十板子。”


    “因為什麽?”


    “因為不小心說錯了話……”長東懨懨地迴答。


    “說錯了話?”阿夏卻是有些想不明白了。像長東這樣呆頭呆腦的人,指望他不說錯話,簡直比穿過九霄還難。以前,無論長東不小心說出什麽話,哪怕是會氣的儲沂軒翻白眼,也不見著受懲罰了,怎麽今兒就變了呢?


    阿夏越想越覺得奇怪,用肩膀蹭了蹭還在惆悵不已的長東,“呆瓜,你說錯了什麽話啊?跟我說說唄,我幫你分析分析。”


    長東也是心情煩悶,需要找個理由發泄一下,聽見阿夏這樣說,便是點頭,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


    在聽完了整件事情的經過以後,阿夏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了長東的後腦勺上,“真是個呆子,這是咱爺在保護你呢。”


    “保護我?”長東猶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是啊,今日這話你同爺說說也就罷了,切記不可再傳出去啊。”阿夏一派認真地告誡道,“到外麵可別亂說去啊。”


    長東忍不住氣憤道:“這話是我給主子說的掏心窩的話,怎麽可能會給別人說啊?你當我傻啊!”


    呃……阿夏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敢情還是我們小瞧你了?”雖是這樣說著,但也明白長東為人是愚笨了一些,但在外麵,嘴巴緊得就跟針縫過的似的,任由外人如何威逼利誘,也絕對不可能從他嘴裏套出來點什麽。這也是長東能一直留在儲沂軒身邊的原因之一。


    “阿夏,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啊?”長東皺起了眉頭,呆呆地望著麵前的人兒,“可我說的真的是實話啊。那個劉廣成真的就是一個草包,就算主子不參他一本,也總會有人這麽做的。”他就不相信一個隻懂得草菅人命的大草包能在仕途上一直這麽順順利利的。


    阿夏兀自歎了一口氣,“如果那個劉廣成真的如你說的一樣,是個草包就好了。”


    “什麽意思?”長東聽不懂了,但阿夏卻賣起了關子,死活都不肯再說下去了,弄得他的心情比剛剛還要鬱悶。奇怪,那個劉廣成真的有那麽厲害嗎?


    與他同樣想法的還有連翹,自謝小桃叫長東把那句話轉達給儲沂軒以後,這個問題便在她的心底揮之不散。然而,她並沒有長東的勇氣,抑或是知曉自己在謝小桃的心中沒有什麽分量,所以並沒有問出來。


    兩人相顧無言地朝前走著,看著連翹那般心事重重的樣子,謝小桃自然是猜出了她的心思,隻不過有些話不可說。


    劉廣成,劉廣成……謝小桃一邊邁著優雅的蓮步,一邊在心裏反複念著那個名字,念著念著,唇角不自覺地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以前,她就覺得劉廣成這個名字甚是耳熟,可無論她如何努力,卻是怎麽也想不起來。要不是今日為了破解暗格裏的玄機,隻怕一輩子都是如此。


    夕陽已經完全退出了穹幕,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塵的天,將黑未黑,還不能稱之為夜。


    在這片短暫的時光中,謝小桃竟是不自覺地想起了前塵往事。


    上一世,她端著木托盤,去給蘇紹和儲沂燁送茶,無意間聽他們提到了什麽,但當時她正歡喜於又能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根本沒有往耳朵裏進,卻不料換來的卻是兩雙兇殘的目光,以及一隻緊緊扼住了自己脖子的粗糙大手。


    她至今都忘不掉,當時儲沂燁掐住自己脖子時,眼底所流露出來的兇狠目光,若不是對方及時鬆開了手,隻怕那一世便不會再有那含冤而死的蘇雲錦了。


    她還記得,那一天自己被蘇紹懲罰,在院子外麵整整跪了一夜。可是,她怎麽想怎麽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不小心聽到了什麽話,居然叫他們如此大動肝火。後來,約莫過了兩個月,大越迎來了最為黑暗的一段時期,先皇駕崩,太子一黨被株,瑞王儲沂燁終於達成所願,登上了那代表至高無上皇權的龍椅。


    迴想起那時候的情形,就真的好像是眼前天空的顏色一樣。


    “蘇大人放心,太子那邊有廣成負責監視,但凡有一點兒風吹草動,咱們都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倘若記憶沒有欺騙她,這應該是那一句不小心被她聽見的話。


    廣成,劉廣成……謝小桃在心裏哼了一聲,眼前竟是慢慢浮出了劉廣成那一張猥瑣的臉。如果他真的像外表看上去的一般沒用,隻怕上一世也不會被儲沂燁委以重任了。


    “那還不好辦嗎?直接找個替罪羊出來,不就好了嘛!”這是劉廣成說給她的話。


    替罪羊?所有的案子真要是那麽容易就能找到替罪羊也就好了!謝小桃可不相信這破案真的像劉廣成說的一般簡單,當然,她也不相信劉廣成就真的會如他自己說的一樣,在刑部隻是個混飯吃的草包。


    這也就是謝小桃為何要長東提醒儲沂軒的原因,雖然她並不清楚劉廣成到底想做什麽,但總覺得在他的背後是藏著一些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錦兒!”正值胡思亂想之際,耳畔忽然傳來了一個溫柔的女聲,夾雜著陣陣歡喜,緊隨其後的是秦楚衣掛著笑容的臉。她緊緊抓住了謝小桃的肩膀,上下打量,“你總算迴來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呢!你也是的,幹什麽非要去那停放屍體的地方啊?”


    見著秦楚衣如此擔心自己,謝小桃反而是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好了,你看我不是平安迴來了嗎?”


    “差點忘了,張嬤嬤說了,叫你一迴來就去沐浴,把那一身的晦氣統統洗去。”秦楚衣又道,拉著謝小桃的手就朝屋子裏走,“熱水已經放好了,別耽誤時間了。”


    謝小桃應了一聲,便是任由秦楚衣拉扯著走進了屋子,而連翹則是緊緊跟在了她們的後麵。


    直到看著謝小桃鑽進了木桶裏,秦楚衣這才放下心來,提步慢慢退出了屏風,剛好瞧見了那一片還沒有來得及整理的衣服,便會親自動起手來,一邊整理,一邊尋思著要不要把謝小桃剛換下來的這一身衣服丟進火盆裏燒了。


    “啪——”好像有什麽東西從衣服裏掉了出來,摔在了軟軟的床榻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秦楚衣低下頭,不由得愣在當場。這是……血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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